時近午時,座次安排完畢。筆神閣 m.bishenge。com身份高的自然坐在曲水上游,謝安王彪之王坦之以及當年參與蘭亭詩會的老者被安排在上游坐著。其餘人以身份高地坐在曲水兩側。
雖然如此,但眾人之間只有曲水阻隔,卻還是能相互看見。最遠者不過數十步而已。曲水頭尾,只有地勢高低,反而離得很近。
李徽和謝玄謝道韞等王家子弟坐在中游位置,從會稽郡回來的謝琰坐在謝安謝石身後陪同侍奉。謝玄和謝道韞自不必說,也是謝家地位較高的人物,而李徽的座次也在曲水中游,在京城不少名士之前,那顯然是連王凝之也認為,如今的李徽已經不再是可以忽視的人物。他雖出身寒門,但現如今已經不能以門第出身來看待他。李徽已然是朝廷重要人物,這一點顯然已是共識。
一切安排妥當,王凝之站在亭上,以主人之姿拱手說話。
「今日,諸公光臨東府,乃我琅琊王氏東府上下之榮幸。三月初三,上巳之節,臨水而飲,行修禊之俗,祈福消災,一年平安。今日備薄酒,家常之餚,酒劣菜淡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和諸位相聚而飲,便是幸事。叔平代表我琅琊王氏東府上下,再一次向諸位道謝。話不多言,曲水將至,諸位飲起來吧。」
眾人紛紛拱手談笑道謝。便見王凝之一聲令下,小亭西側有欸乃之聲響起,然後便有竹筒水車將下方魚池中的水抽了上來,傾注入曲水水渠之中。水流嘩嘩作響,從小亭側首的山石屏風後流淌而出。屏風之側,十幾名素衣女婢開始將木碗木盆放入水中,酒水菜餚放入木盆之中,順著流水緩緩而下,一路曲折流淌下來。
這曲水水渠設計的極為精妙,每到水流湍急之處,便有一處迴旋之地,令其減速迴旋之後再往下游流淌。而坐席便設置在這些流水轉圜之處,流觴減緩之時,也正可以讓飲者有足夠的時間從容拿起酒杯和吃到菜餚。
也不必擔心酒菜會順著流水全部流回池水之中,弄的亂七八糟。因為在水流末端還有十幾名素衣婢女挽著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手法伶俐的將那些沒吃完的酒,沒吃完的菜收拾起來。丟入大木桶之中然後抬走。
那王凝之雖說是薄酒淡菜,但從溪水之中流淌下來的酒盅里的酒醇厚金黃,顯然是陳年老釀,酒香撲鼻。那些菜式更是香氣四溢,且裝盤精美無比。花瓣狀的木盤中擺著各式菜餚,點綴著紅綠之花,顯然是精心烹調的菜餚。
這曲水流觴的宴飲方式,倒也沒什麼規矩,自行取用,無人勸酒勸菜,一切無拘無束。在李徽看來,這倒像是一場自助餐。
眾人喝酒談天愜意無比,李徽也很享受這樣的酒宴,自己連續喝了好幾杯酒,吃了一些菜餚。和身邊的謝玄謝道韞等人低聲說笑一番。
王凝之在上首岩石上站起身來,團團一揖,開口說話。
「諸位,今日三月初三,上巳之日。二十年前,凝之尚且年輕,有幸隨同父兄一起參與了會稽山陰的蘭亭之會。記得當時與會之天下賢達四十餘,蘭亭之側,溪水流觴,吟詩飲酒,好不自在。」
眾人紛紛看向王凝之,王凝之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來。
李徽想,以王凝之的年紀,當年他才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卻是親歷那件聞名天下的蘭亭詩會之人,倒也讓人羨慕。
「原來他也參與了那次蘭亭詩會,倒是沒想到。」李徽輕聲道。
謝道韞在旁淡淡抿了一口酒,輕聲道:「這有什麼?當年我也在場,只不過我只有十歲罷了。」
李徽轉頭看著謝道韞精緻的側臉,心中想:即便自己不認為世家大族便要比寒門小族天生高貴,即便自己不認為豪門大閥子弟的能力比寒門小族強。但是不得不承認,豪門大族子弟從小獲得的資源,見識的場面是要比寒門小族要多要大的。
謝道韞十歲便可參與蘭亭詩會這樣的大場面,無疑是普通人根本難以企及的。參加蘭亭詩會的人都是天下名流,從小便能見到這些人和參與這樣的場合,在眼界上便已經非常人所能及了。
但聽王凝之繼續說道:「時光荏苒,此刻說起來,卻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雖然在凝之的記憶之中,那場面歷歷在目,但畢竟物是人非。二十年過去了,我父已仙逝,我兄長玄之也已離世多年。還有當時在場的人也離世了許多。謝家五叔謝萬仙逝了,孫興公孫翁也去世了。庾氏中參加者庾蘊庾說也去世了。魏滂魏兄也去世了。總之,此次凝之派人四處邀約當年參與蘭亭詩會之人,參與者去世過半,當真是令人唏噓感嘆,悲傷難釋。」
眾人聞王凝之之言,盡皆發出感嘆之聲。謝安輕嘆一聲,端起酒杯喝酒。
李徽心想:短短二十年,滄海桑田劇變,物是人非。對大晉而言何嘗不也是如此。二十年前的大晉,還是較為穩定的局面,也沒有大晉這幾年的紛擾。這幾年,內外交困,皇帝都換了三位了,當真是動盪難安。如當年蘭亭詩會這樣的名場面也再也沒有了。大晉的黃金時代已然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了。
「不過,好在許多當年的故人尚在。比如謝公,比如徐豐之徐翁,比如華平華翁,比如曹茂之曹公,他們都在。今日能邀約到他們到來,共話蘭亭之會,當真令人欣喜。我至今還記得謝公在當日蘭亭之會上作的詩。『伊昔先子,有懷春遊。契茲言執,寄傲林丘。森森連嶺,茫茫原疇。逈霄垂霧,凝泉散流。』當真是清奇峻拔,令人欽佩。無論如何,今日能在此相聚,共話二十年前蘭亭之會,追憶我父以及當年故人,都令凝之心中感動欣喜。凝之要再一次感謝諸位的光臨。」王凝之道。
眾人紛紛點頭,目光看向上首謝安和幾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們都是當年參與詩會之人,都是那次著名聚會的親歷者。
「請謝公給我們說說當年的蘭亭詩會的情形可好?」王凝之大聲道。
眾人紛紛叫好。
謝安撫須呵呵笑道:「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有什麼好說的。不過今日既然是整二十年,倒也值得去說一說。二十年時間,自然會有人去世。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倒也不必去在意。譬如今日之聚,再過二十年,這裡怕是也有一般人也沒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借用桓大司馬一句: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悲傷。」
謝安還是看得開,豁達的言語讓眾人的心情開朗了起來。
「要說那次蘭亭詩會的事麼我記得逸少和我準備了多日,請來江南名流之士四十餘人,那日光酒水便喝了三十壇。不過,當日參與者可不止四十餘人,比如我謝家侄女道蘊,當時才十歲,梳著兩個抓揪小辮到處跑。道蘊,你還記得麼?」謝安笑道。
眾人的目光投向謝道韞。謝道韞抿嘴笑道:「當然記得。」
謝安笑道:「我記得,逸少要道蘊背詩,背出來一首便給個果子吃,不然便沒有。道蘊便背了詩經六首,還背了曹植的幾首詩,一盤油果子都被道蘊吃了。結果,晚上回去肚子疼的直喊娘。油果子油水太多了,肚子受不住。呵呵呵。」
眾人都笑了起來,想像著那日的情形。
謝道韞嫣然笑道:「叔父這是要讓道蘊丟臉麼?二十年前的事也拿來取笑。」
王凝之低著頭輕聲嘆息。他不能看謝道韞,越是看到謝道韞的美麗容顏和風儀之姿,他的心意便越是難平。如今他已經被迫娶了蔣氏為妻,為了彌補自己,又納了兩房妾室,再不作他想了。謝道韞已經是自己心中難圓的一場夢了。
謝安呵呵笑道:「不說了,不說了。要說當日好笑的事情,那可多得很。有人喝醉了失足落水,弄的衣衫盡失。有的摔了跟頭,摔青了額頭。有的作詩的時候做不出來嚎啕大哭的。哈哈哈,想起來甚是有趣。」
眾人萬沒料到,當日那樣的場合居然還發生過這些趣事。聽著謝安說的這些,頓時覺得眼前有了畫面,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公,這麼多年了,還記得老夫落水的情形麼?還拿來取笑?謝公這好取笑別人的脾氣還是沒改啊。」一名花白鬍子的老者笑道。他是徐豐之,當初參與詩會的江南名士。
謝安笑道:「徐翁,這是你自己跳出來的,我可沒點名。你還是和當初一樣率直,老夫一說,你便自己出來認領了。哈哈哈。」
徐豐之也呵呵笑了起來,見謝安舉起了酒杯,於是舉杯和謝安對飲一杯。
謝安放下酒杯,收斂笑意,突然站起身來。高聲誦道:「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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