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老丈拎著布袋回來,裡邊是從各家湊的一些粗面,還有十幾隻雞蛋。詞字閣 www.cizige.com很顯然,這小村莊裡的百姓們的日子過的艱難,袋子裡的粗面不僅粗糙,而且有許多的麥麩混雜其中。這當然不是故意為之,而是因為食物不足,才連帶粗糙的麥麩一起作為食物。
老嫗取了家裡藏著的煙熏的黑乎乎的兔子肉出來,放進鍋里加水熬煮,弄了些青菜蘿蔔剁碎放進去,做了一大鍋的兔肉雜燴湯。
阿珠主動幫忙,用木盆和了一大盆的面,將十幾隻雞蛋打進去攪拌之後,然後在鍋里烙餅。雖然沒有什麼油水,但是即便是干烙的粗麵餅撒上蔥花烙熟之後,也是香氣撲鼻。
那老嫗連連稱讚阿珠能幹,在灶下燒著火的時候和阿珠聊天說笑,氣氛甚至融洽。還說阿珠這麼賢惠,將來必然是兒孫滿堂福氣滿滿云云。弄的阿珠怪不好意思的。
李徽同老丈在堂屋聊天,從而也得知了這裡已經是屬於靈寶縣地界。往南翻過南邊的小秦嶺余脈,便是靈寶縣城。雖然尚未出弘農郡的範圍,但是已經是弘農郡所轄最南段。
此處是崤山秦嶺交界之地,兩座山至此都是余脈,山不高,但是地勢起伏,地形複雜,所以道路才那麼難走。不過趙老丈說,過了靈寶往東南方向而行,很快便是好走的平原地帶了。過南陽之後便再無大山阻隔了。但估摸著要走個三四天。
李徽心中頗有些焦灼。眼下局面險惡,一方面擔心周澈等人是否安全,另一方面,雖然脫離了慕容垂的兵馬追殺,但其實並沒有脫離太遠。而南下的路還有上干里之遙,著實有些艱難。
麵餅烙好,湯也熬好了之後,召集了眾人前來。眾人著實餓的狠了,就這粗麵餅喝著兔肉湯,只覺得簡直是人間美味,無與倫比。大春大壯吃的都沒空說話,一人兩張餅瞬間下肚,卻還只是塞了牙縫。
李徽實在沒有胃口,倒不是麵餅難以下咽,而是心中憂慮,吃不下去。將自己的兩張餅分了一張給大春大壯,阿珠也分了一張給兩人,兩人也不客氣,全部下肚。
眾人吃了東西,精神狀態好了不少。為了後續的路程,李徽請趙老丈將菜畦的蘿蔔賣給自己,老丈二話不說便開始拔蘿蔔,還去別家地里也弄了不少。每個人都分到了幾隻大蘿蔔揣在懷裡,起碼可以支撐到明天了。
阿珠將金簪子留下來給趙老丈夫婦,他們說什麼也不肯要,拉扯推辭了一番,阿珠只得作罷。
前後耽擱了一個多時辰,李徽起身下令準備出發。不能耽擱太久,得儘快趕路才成。李榮和鄭小龍帶著人去山坡上將吃草的馬匹拉下來。眾人打點行裝,牽著馬往村外走。
李徽拱手向趙老丈夫婦道別,眾人一道往村外行去,之前躲在家中的孩童老人也都出來瞧熱鬧,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懼了。
一行人行到村口,沿著坡道往東邊的山道上緩緩而行的時候。突然間,北側山道上馬蹄轟鳴。眾人駭然往坡上看去,只見北邊山坡上方,數十名騎兵冒出了頭,策馬立在山坡上正居高臨下看著這邊。
西斜的陽光之下,那些騎兵黑色的盔甲閃耀著黯淡的光芒。他們居高臨下的看著李徽等人,似乎都在咧著嘴笑。即便是相隔近里許之地,李徽都似乎能感受到他們陰森的目光直視過來的鋒芒。
「他們追來了。周兄他們不知如何了。今日要命喪於此了。」李徽的腦海里瞬間閃過這些念頭,身上肌肉緊縮,頭皮發麻。
「滴溜溜!」
山坡上的追兵吹響了竹笛,下一刻,更多的騎兵出現。起初只有數十人,然後是上百人,然後是數百人。密密麻麻的在山坡上排成一排。他們伸手朝著李徽等人指指點點,似乎在商議著什麼。
然後,他們行動了。
兩隻騎兵分別從兩側的山坡上衝下來,一隊在東,一隊在西,形成合圍之勢。陡峭的山坡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他們在山坡上疾馳如平地一般,口中呼喝怪叫之聲響徹山野。
「退回村莊,準備迎敵。」李徽大聲下令。
雖然退回村莊是被完全困在村莊之中,但是這是眼下最為明智的抉擇。因為此刻想要衝上山道逃走絕無可能。險峻的山道和地形之下,自己這五十來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會被很快擊殺。退回村莊之中,起碼可以憑藉屋舍斷牆進行反抗。地形越是複雜狹窄,對於面對數量多於自己的敵人越是有效。
眾人立刻往村里退去,村口的百姓們見狀早有驚叫逃離,飛奔而走。
李徽一邊往回撤,一邊吩咐道:「大春大壯,保護好小夫人。一會找機會帶著小夫人殺出去逃走,只要進入山林之中,便有活命的機會。」
大春道:「那小郎你呢。」
李徽道:「不用管我。」
阿珠叫道:「我不走。」
李徽斥道:「不得胡鬧。逃一個算一個。」
阿珠叫道:「不,死也要死一起。」
李徽無暇跟她多言,帶著眾人退回村口。村口開闊,地勢不利,於是便帶人繼續往裡走,來到井欄之處,見左近巷口狹窄,兩側有土牆房舍。於是下令進入兩側的院子裡。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取出兵刃弓箭準備作戰。耳聽得四周呼哨之聲不停,馬蹄從兩側山坡衝下來,匯聚於村口位置。然後大批騎兵沿著村口蜂擁而入。
李徽皺著眉頭站在矮牆之後看著外邊,只見一群騎兵從村口衝到了不遠處。他們很快便發現了李徽等人防守的土牆破宅,畢竟那麼多人馬擠在兩座宅子裡,根本隱藏不住。
他們停了下來,騎兵們蜂擁從側翼村道小巷兜轉,很快,兩座破院子被團團圍住,上干騎兵黑壓壓圍困周圍,圍的水泄不通。那些騎兵們有的彎弓搭箭,有的提著兵刃,等待著進攻的命令。
李徽心如死灰一般,完全絕望。本來還想著能夠抵抗一番。但現在發現根本沒有半點勝算的可能。對方是精銳騎兵,人數數十倍於己,這兩座破宅子根本沒有任何的阻擋作用。
按照昨晚見識到的他們的進攻手段,必是弓箭亂射一番,然後縱馬沖入。這些不到半人高的低矮土牆既攔不住他們,也起不到任何的屏障作用。躲進屋子裡也是自欺欺人。
只一輪亂箭,自己身邊的人便要死一大半。這是完全沒有任何活命可能的對抗。與其如此,又何必枉自送了他們的性命。
十幾騎緩緩來到井欄左近,距離房舍數十步。當中那人正是慕容垂。
「阿兄,我一箭射殺了那頭目,這個距離,可以射到他。」李榮在李徽耳邊低聲道。
李徽搖頭制止。慕容垂身邊跟著十幾名騎士,其中兩人手持大盾護衛在旁,那顯然是防止襲擊的護衛。射不中對方,戰鬥便會開始。射中了又如何?對方只會更憤怒,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自己還想跟他們討價還價,以自己換取手下人的活命,所以不必做無謂的不智行為。
慕容垂等人策馬於井欄之側,慕容垂眯著眼看著不遠處的院落,正欲開口說話,突然間,一隻黑狗不知從何處竄出,大聲吠叫。
「噗!」的一聲,一支箭射中黑狗心臟,那黑狗嗷嗷慘叫數聲死在當場。
「大黑!你們還我大黑,你們這些壞蛋。」一名孩童從旁邊破宅子裡衝出來,衝到黑狗身邊,抱著死去的黑狗大哭大罵。
一名慕容垂身旁的衛士彎弓搭箭對準了那孩童。李徽正欲大聲喝止,卻見慕容垂擺擺手,那衛士放下了弓箭。兩名士兵上前,將那孩童拖拽到一旁,丟到院子裡。
李徽吁了口氣,慕容垂還算有人性。並沒有濫殺無辜。
「敢問,晉國使臣李徽大駕一行在此處麼?老夫慕容垂,想請李貴使出來一見。」慕容垂大聲叫道。
李徽吁了口氣,沉聲吩咐身邊人道:「沒有我的命令,都不許擅自行動。」
說罷李徽整整衣冠,緩步走向破敗的院門口。阿珠緊緊的跟著李徽。李徽回頭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阿珠咬著嘴唇不肯退後。李徽嘆了口氣,拉著她的手並肩走出院門。
「李徽在此。慕容將軍有禮了。」李徽拱手朗聲說道。他面帶微笑,身姿昂然,面無懼色。
慕容垂呵呵一笑,點頭道:「那就是了。總算是追到你了。好一個聲東擊西之策,害的我們白追了百餘里。幸虧老夫反應過來了,否則還真是被你們給溜了。」
李徽呵呵笑道:「送君干里,終有一別。你們秦人真是客氣,送出這麼遠作甚?倒也不必客氣。」
慕容垂大笑,身旁眾人也是大笑,眾騎兵跟著笑。小村莊裡忽然全是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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