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醜了。一窩蟻 www.yiwoyi.com」張玄收笛拱手道。
謝安撫掌點頭道:「甚好。玄之大才。道蘊覺得如何?」
謝道韞微笑道:「很好。玄之兄奏笛技藝高超,令人嘆止。」
謝安微微一笑,知道謝道韞這話的意思。論音律,侄女謝道韞也是行家。她只評判張玄的演奏技藝,不談曲子如何,那便是顧左右而言他。其實是對這首曲子並不滿意了。
張玄這首《青竹》其實流於表面,未及於情。曲子略顯粗糙,立意過於粗淺,謝安其實是不滿意的。名為青竹,便擬青竹之聲,那是不成的。需得更有內涵,更有曲意才是。音律和立意上都是有問題的。
不過謝安也理解。張玄得一新曲,自然是想演奏一番。特別是在自己面前。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鼓聲再起,緊接著謝家幾名子弟連續中彩。他們都喝了酒之後表演了技藝。有的奏笛,有的撫琴,有的作詩,倒是個個都有技藝在身。
且不論技藝高低好壞,光是能信手拈來,便足見都是用過功的。
李徽在旁看在眼裡,心中感嘆。原來在這年頭,世家子弟,名士高族們如此的內卷。喝個酒吃個宴席都要拿出真本事來,否則便要出醜。看來名士也是不好當的,高門大閥的子弟們也是競爭激烈,壓力巨大,需要認真的充實自己的。
鼓聲起落之後,這一次鼓停時球花落在了謝道韞的手中。所有人頓時來了精神。李徽本已經昏昏欲睡,此刻也立刻睡意全無。不知這位大晉才女會有怎樣的技藝奉上。
謝道韞將球花交給張彤雲拿著,端起酒來喝了,微笑道:「哎呀,怎麼是我呀?這麼多人,怎麼就到我了。小玄,你確定你沒搗鬼麼?」
謝玄笑道:「阿姐,願賭服輸,說這些也沒用。撫琴還是吹笛?」
謝道韞道:「不啦,都聽了好幾曲了。我作首詩吧。」
謝安撫掌笑道:「好,好久沒見道蘊新作了。要紙筆麼?」
謝道韞笑道:「口占一首便是。不用紙筆了。嗯寫什麼呢?適才玄之兄奏了一首《青竹》,道蘊便口占一首仿詩經的《青竹》吧。」
眾人紛紛叫好。謝道韞負手仰頭沉吟,髮髻上的金飾微微晃動,閃爍發亮。眾人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座上一片安靜,等待她思索。
很快,謝道韞便開口曼聲吟道:「彼竹青青,雉鳥初鳴。君子之風,靜水無聲。彼竹節節,雉鳥喈喈。君子之風,芝蘭盈庭。彼竹榮榮,雉鳥昆昆。君子之風,大道其蔭。」
謝道韞吟罷了,微微頷首,回身落座。
座上一片寂然,片刻後謝安輕輕鼓掌,頓時掌聲一片。
「好,好。呵呵呵。這便是我謝家女郎的才學,天下女子,誰能超越?莫說女子了,便是男子能匹敵者又有幾人?」謝安笑道。
眾人讚不絕口,這絕非是敷衍,而是發自內心的佩服。這首仿詩經之作,頃刻間成,辭雅意深,古韻悠長。且以青竹為題,非描摹竹之形狀,而是以竹詠人。君子之風度,層次遞進,從靜水無聲到大道其蔭,隱隱有大氣象。
李徽心中也自驚嘆欽佩。謝道韞大晉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虛傳。不服不行。
一片讚譽之聲中,謝道韞面不改色。既不驕傲,也不謙遜,只是頷首微笑,表示感謝。對她而言,這沒什麼值得自傲的,只是信手拈來罷了。當然也沒什麼好謙遜的,她知道自己的才學是出眾的,是足以應付這樣的場面的。
謝玄笑道:「阿姐,你這樣一搞,這傳花還有傳下去的必要麼?誰接到傳花,還敢班門弄斧?我看,這傳花也沒必要進行下去了。」
謝道韞嗔道:「你這是無理取鬧了,又能怪得到我頭上麼?看來你是年紀越大,越不明事理了。」
謝安笑道:「我建議,不用傳花了,剩下的沒幾個了。指定剩下的接花展示技藝便是。謝玄是第一個。來來來,謝玄,你是奏曲還是作詩?」
謝玄苦笑道:「四叔,你這不是破壞規矩麼?而且,有阿姐珠玉在前,我這瓦礫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謝安笑道:「不必自謙。你的文采還是不錯的。空中撒鹽差可擬嘛。小時候詠雪便出佳句,難道現在不如小時候?」
謝道韞聞言笑得花枝亂顫,四叔揭人傷疤倒是好手。
謝玄笑道:「你們就取笑我吧。其實我的那一句一點也不可笑。不信你們問李家小郎?李家小郎說,北方有凍雪,落下如鹽。我說空中撒鹽,完全是符合的。李家小郎還說,有一種雪叫粉雪,下落如麵粉一般。他還給我們湊了一句呢。叫做:恰似天上撒麵粉。說這便集齊了大雪的幾種形態了。」
眾人聞言盡皆愕然,目光落到了李徽身上。李徽以手掩面,恨不得找個洞鑽下去。這謝玄,怎地將調侃之言說出來了,這不是丟死人麼?
「呵呵,恰似天上撒麵粉,好詩啊。真可謂直白淺顯,老少皆懂,直抒胸臆,一目了然啊。」謝安笑道。
謝道韞笑道:「豈止是一目了然,無目也瞭然。小玄,你們做朋友真是合適。」
兩人話語中的譏諷之意也算是一目了然了,周圍眾子弟轟然而笑,笑聲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謝玄道:「你們嘲諷我可以,可莫要帶上李徽。他的才學可不是你們能取笑的。四叔,你莫非不知他的那首《花非花》?還有那首《採菊》麼?不久前你還讚不絕口呢,那樣的詩,怕是阿姐也寫不出來吧?」
謝安愣了愣,忽然覺得自己的嘲諷似乎不該。《花非花》和《採菊》兩首詩雋永玄妙,令人驚艷。那是李徽中正評議當場所做,確定無疑。能寫出那樣的詩句來,又怎會寫出好似天上撒麵粉的粗鄙之句?
「叔父,小玄說的是什麼詩?叔父讀過麼?」謝道韞訝異問道。
謝安點頭道:「那是李家小郎中正評議所做的兩首詩,確實驚艷。回頭錄給你瞧。不過李徽,老夫拜讀了你的那兩首詩文,令老夫甚為驚艷。今日老夫想當面領略你的文采。不知可否為我們作詩一首,品鑑一二。」
李徽算是服了謝玄這個老六了。沒事把自己扯進來作甚?眼看著宴席接近尾聲,自己運氣好,手腳快,傳花沒有中,便將躲過眼前這一劫了。偏偏被他給拱了出來。這可倒好,被謝安盯上了。
謝安明顯是不太相信那兩首詩是自己所做。這倒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本來就是自己搬運來的。但他沒證據,自己也不必解釋。但若當堂作詩驗證,那便要露怯了。這可麻煩了,又要搜腸刮肚了。
謝道韞微笑開口道:「李家郎君,你和小玄是好友,小玄對你讚譽有加,甚為推崇。李小郎若有才學,理當展示出來才是。若學有才幹,卻不願展示,學之何用?豈不是如著錦衣白馬,卻要夜行於市麼?」
李徽抬頭看向謝道韞,謝道韞雙眸如水,清澈澄淨。目光之中似有期待之感,又有鼓勵之意。
李徽今日來此的目的,一則是為了應謝玄之邀,免得謝玄生氣。二則是為了來推銷香皂產品的。推銷的手段自然是通過謝家眾人的使用而散布口碑,在大族之中先行流行起來,再逐步推向市場上。這是李徽認為的最有效的營銷手段。
不僅王謝大族一旦使用凝脂香皂,則可形成效仿之風。王謝大族可是京城時尚的風向標,大族的榜樣力量可以輕鬆助力產品的銷售。甚至不需要自己去鼓吹產品,四處賣力推銷。
今日自己若是不給面子的話,會讓謝家眾人認為自己不識抬舉,會索然無味。這會影響自己的香皂推銷大事。況且,李徽內心裡並不希望讓謝安和謝道韞他們看不起自己。今日若退縮,則一定會被謝安更加生出懷疑,今後會被看輕和慢待。這對自己也是極為不利的。
想到這裡,李徽站起身來沉聲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只能獻醜了。在下才疏學淺,詩文造詣尋常。但今日得見諸位高士,名門公子,李徽就算獻醜也無妨。」
謝安呵呵笑道:「不必謙遜。盡可為之,沒人會笑話你。」
李徽翻了個白眼心想:別人不笑話我,你謝安第一個不會放過我。
李徽點頭,端起酒盅將酒喝乾,團團拱手行禮。
謝玄笑道:「李老弟要作什麼詩?」
李徽想了想道:「適才玄之兄吹奏《青竹》一曲,令人心曠神怡。謝小姐以《青竹》為題作一首仿詩經之作,驚艷四方,令我衷心欽佩。那麼,我也湊個熱鬧,以竹為題作一首小詩便是。」
眾人聞言甚為驚訝。謝道韞寫了那首詩之後,李徽敢再寫詩便已經是作死了。他居然還要以竹子為題寫詩,那更是不知太自不量力了。同題詩文,最能辨出高下,李徽怕不是有些昏頭了。
所有人驚訝之後,都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李徽。覺得他很快就要出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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