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等人退去,庭院之中留下滿地屍體和血污,恐怖無比。
謝道韞氣的滿臉通紅,回到廳中坐下。小翠給謝道韞沏了茶水,但謝道韞哪裡能喝得下去半口。別說外邊血腥惡臭難聞,令人作嘔。就是眼下這局勢,那也是心中焦灼之極了。
「阿姐,莫要氣惱。犯不著為了那條瘋狗生氣,他們都是畜類,毫無人性。阿姐不必理會他。」
謝琰斜斜靠在椅子裡,嘴角有淡淡的血沫。適才他牽動傷口,咳嗽了一些血來,此刻面色慘白,呼吸急促,說話也有氣無力。
謝道韞走過去問道:「瑗度你莫要操心,我不生氣。你覺得如何?」
謝琰苦笑道:「我們很快就要死了,傷病倒也罷了。我只恨身子不靈便,否則怎也要殺他一兩個。說起來,阿姐可真是勇敢,親手宰了一個賊子。阿姐當真女中豪傑。」
謝道韞嘆息道:「若不是逼到絕路,我怎會動手殺人。哎,真沒想到,我謝道韞也有今日。」
謝琰道:「殺得好,殺得好。這些人個個該死,全殺了也沒有冤枉的。你聽聽外邊,滿城哀嚎,一群野獸正在城中肆虐,不知多少人正在遭他們殘害。會稽郡富庶知禮之鄉,當年我謝家選擇落根於此,便是看中這一點。現在可好,腥膻遍地,到處都是禽獸,當真喪德辱行,令人扼腕。」
謝道韞長嘆一聲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國之將傾,豺狼四起。這便是亡國之兆啊。也不知我大晉會變成什麼樣。不過,我們卻是不知了,我們只能活半個時辰了。」
眾人黯然無語,心中一片灰暗。
「小姐,再想想法子,或許還有法子。」小翠道。
謝道韞怔怔的看著她,小翠忽然醒悟過來,忙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姐。怎麼可能容那狗賊污了小姐。死也不能。我的意思是可否拿李家郎君的名頭來嚇唬嚇唬他,或許」
謝琰苦笑道:「他們是反賊啊,怎會怕這些?他連我謝家都不顧忌,連幼度堂兄的名頭都不在乎,怎會怕弘度之名?弘度在南方可也沒有太大的名頭,和我謝家差得遠呢。」
小翠點點頭,不說話惡劣。三公子說的都是實情,這幫窮凶極惡之徒,連皇帝都不怕,連大公子都不怕,怎會怕李徽。
眾人一時沉默不語,氣氛難熬之極。夕陽西下,斜照長窗。像是火焰在窗欞上燃燒。影子的每一分的拉長,都是距離死亡更進一步。人人都感覺到死神正在一步步的降臨,一點點的逼近。
謝道韞輕聲開口道:「死並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受辱。小翠,一會我們退回內宅,他們攻進來之後,我們便點火自焚,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免得受辱。小翠,一會你一定要幫我。我死之後,你便點火。不要讓那惡賊辱我屍身。其他人,便投降了吧。」
小翠淚水湧出,叫道:「小姐。」
謝道韞擺擺手道:「沒什麼。我不怕死。時間差不多了,瑗度,我要回內宅了,你也回房吧,陪陪你的夫人。」
謝琰低著頭道:「不,我要在這裡守著。我是謝家男兒,他們要殺進內宅,得先從我屍首上跨過去。」
謝道韞微微點頭,面露嘉許之色,轉身回內宅而去。
一炷香的事件轉眼便到。孫恩迫不及待的從門外進來,大踏步來到廳中。謝家前廳之中,謝琰坐在正中,正對門口。手中握著一柄長刀,像是一尊門神守在廳口。其餘人等均已經被他打發回後宅了。
孫恩站在台階上皺眉看著謝琰,他有些疑惑。廳中空無一人,只有謝琰一人,這難道是設了埋伏?
「謝三公子有禮,你堂姐謝道韞呢?她考慮好了沒有?」孫恩道。
謝琰斥罵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憑你也想吃天鵝肉。我阿姐何等人物,豈會委身於你?狗賊,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那醜陋之相。」
孫恩冷聲道:「那可休怪我了。我已然給了你們機會了。我要大開殺戒了。」
謝琰啐道:「狗賊,來便是,我等著呢。」
孫恩心中更是疑惑,眼光往左右瞟著。謝琰大笑嘲諷道:「怎麼?怕了?膽小鬼。憑你也想造反當皇帝,無膽鼠輩。」
一名隨從彎弓搭箭,厲聲喝罵道:「射死了你。」
謝琰輕蔑道:「快放箭,爺爺眨個眼便算你們贏了。」
孫恩制止了那名親隨道:「牛大牛二,你兩個進去瞧瞧。」
兩名鐵塔般高大的漢子大踏步走進廳中。孫恩要讓著兩人去探探虛實。兩名漢子走到謝琰面前,巨大的身軀將斜陽遮擋,在謝琰身上籠罩下巨大的影子。
謝琰眯著眼,揮動長刀,對著一名漢子的腹部便砍了過去。牛大一擺手,手中兵刃格擋,謝琰手上本就無力,兵刃旋即被磕飛。
「稀鬆的很。殺了你。」牛大吼叫一聲,跨步上前,手中鋼刀便要斬落。
孫恩忽然叫道:「留活口。沒準後面有用。」
牛大忙收了刀。牛二道:「這廢物留著作甚?」
孫恩道:「現在殺了他,謝道蘊必不肯從了。再者,他可是謝安的兒子,將來謝玄肯定要找我們麻煩,那這小子當個人質。謝玄不會連謝安的兒子的生死都不顧吧。」
牛大牛二不懂這些彎彎繞,只知道不能殺了謝琰。牛大一伸手,將謝琰從椅子上提起來。牛二拿過繩索,將謝琰捆了個結結實實。
謝琰只是破口大罵,孫恩上前用破布將謝琰的嘴巴堵住,命人將謝琰押到一旁。
至此,孫恩也知道廳中並無埋伏,於是呼哨一聲,帶著眾人往二進沖。
二進圍牆處,之前建造有大量的障礙物。二進圍牆也加高了不少。居然有僕役婢女在牆頭上往外放箭丟東西。一個不留神,被射殺了好幾個。
孫恩氣的大罵,怒火積攢在心頭,大聲喝令手下人猛攻。這本來就不是什么正經的防禦工事。幾名護衛從側翼翻進去之後,婢女僕役們飛快逃走。無影無蹤。
三進內宅進口,孫恩等人再一次遭遇到了抵抗。這一次又死傷了七八個人。孫恩心裡的氣惱到了極點。這謝家人居然到了這時候還敢抵抗。孫恩親自帶人衝鋒,將工事衝破,抓到了三名僕役四名謝家女僕。孫恩二話不說,揮刀連砍,將他們盡數殺死。
三進之後,便是後宅了。穿過垂門之後,便是鱗次櫛比的房舍。迴廊彎彎繞繞,花木假山星星點點,一時間找不到正房在何處。一群人到處亂竄,見到人就殺,殺了四五名男女僕役之後,也搞清楚了方向,直奔謝道韞居住的東院而來。
東院正房內,謝道韞坐在凳子上,面對著一方銅鏡。小翠正在為她梳理髮髻。外邊的嘈雜聲接近,謝道韞知道大限將至。伸手端起了旁邊的一支酒杯,那裡邊是綠色的毒藥。
「小翠,我去了,記得點起火來,不要猶豫,遲了就來不及了。」謝道韞輕聲道。
小翠哭泣道:「小姐。」
謝道韞輕撫她頭髮,笑道:「不要哭,命有此劫。」
一名婢女在外邊大聲叫道:「小姐,他們殺進來了。」
謝道韞吁了口氣,端起酒杯送到口邊。
「小姐,外邊打起來了。」屋外又有人叫道。
刀劍交擊之聲傳來,伴隨著女子的嬌斥聲。謝道韞一愣,詫異道:「那是誰?」
小翠道:「我去瞧瞧,小姐先等等,或許是有人來救了。」
謝道韞苦笑道:「誰能來救?」
小翠衝出去,片刻便回。大聲道:「小姐,是那位女道長。正在門口攔著賊子們呢。殺了好幾個賊子了。」
謝道韞一驚,忙起身來到院子裡,只見東院垂門口,萼綠華仗劍而立,青色道袍上滿是血污,腳下躺著六七名教眾。
「萼姐姐。」謝道韞叫道。
萼綠華轉頭看來,大聲道:「道蘊小姐,你沒事吧。城裡大亂,我在城裡救了些人,想到你有危險,便來瞧瞧。果然他們殺進來了。」
謝道韞道:「多謝相助,但是你快走吧,他們人多勢眾。」
萼綠華道:「殺幾個再說。這些狗賊,城裡已經烏煙瘴氣了。可惜我分身乏術。」
謝道韞正要說話,便聽外邊哨聲大作,孫恩的聲音傳來:「快去外邊叫人,這女妖魔厲害的很,叫外邊的人都進來。取弩箭來。」
不多時,外邊腳步雜沓,更多的人沖了進來。弓弦之聲嗡然,一片亂箭射了進來。萼綠華揮劍舞動,將射向她的弓箭紛紛打落,身法端是了得。但此刻暮色四合,光線昏暗,視線不清。只聽得她悶哼一聲,胳膊上已中了一支勁弩,貫穿手臂,頓時鮮血長流。
「她中箭啦,殺。」外邊教眾吼叫道。
萼綠華舞動長劍,連殺兩人,其餘人等嚇得後退,又繼續放箭。萼綠華不得不退往廊下,對謝道韞道:「上樓!」
謝道韞顧不得其他,忙領著她往二樓去。萼綠華在樓梯角落站著,眾兵士順著樓梯往上沖,被她一劍一個,連殺三人。其餘人連忙驚呼後退。
萼綠華守著樓梯拐角,箭支再也射不到這裡,竟有一夫當關之姿。
「草他奶奶的。謝道韞,你莫怪我無情了。再不出來,我要放火燒死你們了。」孫恩氣急敗壞在樓下大廳之中叫嚷。
謝道韞不理他呱噪,忙命小翠拿絲巾給萼綠華包紮。點了燭火一照,才知道傷勢嚴重,血已經浸透了萼綠華的半邊臂膀。萼綠華面色煞白,失血過多,已然頗為虛弱了。
「這可如何是好?害的你也」謝道韞焦急道。
萼綠華擺擺手,吞了一顆藥丸,低聲道:「不要說這些。眼下管不了這些,他們隨時要衝上來,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受了重傷。」
謝道韞道:「他們要點火了,姐姐自己走吧。」
萼綠華搖頭不語,只將目光盯著樓梯角落,生恐對方悄悄偷襲。
謝道韞不敢打攪她,只能站在黑暗之中,心中無措。聽得外邊呵斥跑動,孫恩正氣急敗壞的命人點火,心中更是愧疚,連累了萼綠華道長。
就在此刻,遠遠的,似乎有轟鳴聲傳來。那聲響,像是天邊的驚雷一般滾滾而來。
謝道韞身子一震,站起身來,疑惑的看向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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