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香正色看著肖龍,對方則一如往常以溫和的目光回望著她。然而,肖龍的紳士表情並沒有回應程明香眼神中的誠惶誠恐。毋寧說,那裡具有更大的意義,肖龍的眼神仿佛遼闊無垠的大海,就像要把人吸卷進去那般恐怖黑暗。
「好,我去。」
「你稍等一下,我問問他。」
肖龍拿起電話,對總機說了某個房間號碼。
「叔叔嗎?我這就過去找您,請問方便嗎?」
話筒彼端傳來說話聲,但程明香聽不清楚內容。
「啊,是嗎?」
放下話筒,肖龍對程明香說:「他說現在可以。不過,待會兒可能會有訪客,但又說不重要。他是個大忙人呢,要我們馬上過去,不然就難約了。」
程明香從椅子上起身,肖龍也跟著站了起來。房門緊鎖著,她與肖龍之間只有觸手可及的距離。肖龍從她身旁經過時,牽動了一陣微風,徑直朝房門方向走去。程明香突然陷入一股難以名狀的空虛感中。
肖老住在「807號」房。程明香和肖龍一同搭電梯來到八樓。沿著走廊的紅毯走到房門前,肖龍勾起手指輕輕敲門,隨即將手搭在門把上。這間客房是套間,一走進去是個會客室,牆角的那扇門後面好像是寢室。牆邊擺著長沙發,隔著桌子有三把椅子。若說有什麼不同,就是房裡沒有飯店裡的柜子,只在角落放著一隻老人裝私人物品的箱子。
肖老抬起那顴骨突出的瘦臉,矮小的身子正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
「打擾您了。」肖龍齊膝欠身地招呼道,「這位是您之前見過的小姐。」
肖龍稍稍後退,讓肖老看清楚身後的程明香。
「哦?」肖老的目光為之一亮,兩頰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並伸出枯瘦的手,指著程明香前面的一張椅子說:「來,請坐!」
「打擾您了!」程明香鞠著躬說。
肖龍在程明香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只見肖老笑著說:「肖龍,待會兒我要去老地方走走,可以帶她去嗎?」
「這個問題不是我能決定的,請您直接問她。」
「什麼嘛,你還沒告訴她?」
「因為您常常改變主意嘛,就算事先告知也不見得有用。」
「我忙得要死。待會兒有兩個人要來,都是跟我做生意的人。」肖老說道,「而且我正要出門,你要幫點忙,你說是不是?」肖老瘦削的臉孔正視著程明香,「我希望她撥出一些時間,陪我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很幽靜。總之,她只要默默跟著我就行」
肖龍在一旁動了一下,仿佛為配合老人的說法給程明香打了一個暗號。
肖龍回到院長辦公室,一名服務員通知他有訪客。
「有位叫郝東的先生要找您。」
他經常接觸許多陌生人,現在或以前的病人,有時候也會來拜訪他或向他投訴。
「請他過來。」
服務員帶來一名年約三十多歲、額頭寬廣的男子。一身皺巴巴的西裝倒像個收賬員。
「您是肖龍院長嗎?」
「是的。」
肖龍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他看見男子從口袋裡取出了黑色的警察證。
肖龍得知來者是警察,語氣變得客氣起來。
肖龍按了一下按鈕,吩咐秘書送些紅茶過來。
「請別客氣。」
郝東刑警坐在皮椅上,表情顯得很嚴肅。
「請問警官有何貴幹?」肖龍笑容可掬地問道。
「今天有點問題想詢問您,但因為涉及您的隱私,有點過意不去」
「無所謂呀。」肖龍眯著眼回答。
「不過,僅供參考之用,所以請您放鬆心情回答就好。」
「知道了。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
「恕我冒昧了。3月9日,聽說您在『芳仙賓館』活動,請問您在那裡用餐嗎?」
「我確實去了,只不過是晚上。」
「沒關係。那麼是晚上幾點呢?」郝東刑警說話時,嘴角堆著笑。
「我記得在晚上十二點以前去的,喝到凌晨兩點半左右,沒有其他客人,那裡的環境清幽雅靜,我和老闆娘也熟識。」
「啊,您是說」
「我的醫院裡常來些外地病人。遇到這種情形,我就把病人的陪同介紹給『芳仙賓館』,因此與賓館老闆娘很熟悉。」
「哦,是這樣。」
肖龍以為刑警會邊問邊抄筆記,但對方沒這麼做。
「您還記得在哪個房間喝酒嗎?」
「嗯不記得了,但我知道陪我喝酒的女服務員叫好像叫程明香,程明香小姐」
刑警輕輕點頭。
「從您進入房間直到離開,她一直陪著您嗎?」
「嗯,應該是吧。」
「怎麼說?」
「當然囉,她待了兩個多小時,總會上上洗手間呀。」
「哦,只是這樣嗎?」
「是啊,因為我認識那家旅館的經營者,那裡的環境又安靜怡人,所以決定在房裡暢快飲酒。這陣子,營業到深夜、環境又清幽的飯店不多,一般餐館大概到十點就打烊了,那裡幾乎經營到半夜,可說是非常方便。」
「這樣啊,您都是點那個叫程明香的服務員陪您喝酒嗎?」
「餐廳和賓館這些地方真奇妙,一開始服務你的女服務員,後來就慢慢演變成一直由她接待了。我每次去,都是那個程明香小姐來接待。刑警先生,發生了什麼事?」
肖龍拿起香菸,敲了敲銀制香菸盒。
「程明香小姐的家裡發生了火災,剛好那天她不在家。總之,應該是您和程明香小姐一起喝酒時,她家裡發生了火災。」
「哦?」肖龍低頭點菸,「有什麼問題嗎?比方說,她是不是有投保之類的?」
「她沒有投保,無論是被燒死的丈夫或家當都沒有」
「這麼說,您懷疑她有縱火嫌疑?」肖龍把打火機擱在桌上,以心不在焉的目光望著刑警。
「誠如我剛才說的,他們家沒有投保火險,而且房子是租來的,裡頭只有些不值錢的家具。另外,她先生也沒有投保,如果這次有巨額保險,那就另當別論了,但因為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所以從這條線索來看,似乎是沒有縱火嫌疑。」
郝東抬起眼睛,朝肖龍瞥了一眼。
「哦,這麼說,是不是有其它疑點?」肖龍以略有深意的表情看著刑警。
「雖說沒什麼可疑之處,但從起火點來看,倒是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
「您說得有理。不過,消防隊方面不是判定為意外失火了嗎?」
「您蠻清楚的嘛?」
刑警挑了一下眉毛,拿起火柴棒,屈身點火。
「沒有啦,我是從報上看到的,版面登得很小。」
「哦,這消息有登出來嗎?」
「有呀,只是不明顯而已。」
「哦,您居然看得這麼仔細啊。」刑警把嘴裡的煙噴了出去。
「誠如您所說的,事情就是那樣。雖說是意外失火,終究還是得調查失火原因,也並不是誰都沒有法律責任。」郝東說。
「但這不是消防隊的管轄範圍嗎?警方也得協助調查?」肖龍問。
「依情況而定。」
「怎麼說?」
「火災發生的那天晚上,程明香不在家,火災發生在女看護回家之後,家裡只剩下她那行動不便的丈夫。先是煤爐的火苗延燒到木門,後來釀成了大火我問了那個女看護,大致弄清楚煤爐延燒的路線。不過,她對於煤爐擺在什麼地方的供述卻含糊帶過。」
「哦,怎麼含糊帶過?」
「那女人一開始說,煤爐放在離木門稍遠的地方,後來越說越模稜兩可。經過調查,才知道那個女看護有點智障,難怪問話時答得有些含糊。也就是說,她一開始回答的煤爐擺放的位置或許才是正確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人在她下班以後進來挪動煤爐的位置。說到有人移動煤爐,不可能是趙寬,因為他腦中風,行動不便,逃都逃不出去,根本不可能移動它。」
「所以」
「所以,我調查過那個時刻是否有人恰巧經過她家附近,詳細情形恕我略過,總之,我終於找到一名目擊者,對方說當時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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