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驚華 第207章 番外(全文終)正月十六夜

    前夜落了場雪,    晨曦中的長肅侯府一片皓白。大筆趣 m.dabiqu.com

    上房內暖煦如春,天光透窗而過,映出瑞獸香爐內斷未斷的裊裊絲煙,    忽然,一纖柔素手輕輕地挑開了床帳。

    戚潯懶怠地睜眸,正想看看外間是光景,傅玦忽地從身後握住她的腕子,連人撈回了懷中。

    床榻間光線驟暗,    傅玦在她頸後落下一片細密的吻,    戚潯白膩無暇的肩背上滿是淡紅痕跡,    傅玦瞧見,    往那裡親去,    戚潯嚶嚀著縮成一團。

    下一刻,    人被翻轉過來,    傅玦欺近,    手落入錦被中,幾番『摸』索,戚潯面頰薄紅地抵住他的肩頭,傅玦吻她,    「近來沐休,不急身。」

    戚潯哼哼兩,    去捧傅玦的臉,    喘了口氣才道「時辰不早,    爰爰他們必定身了,待會子姐姐她們過來,還宴客……」

    今日是正月十六,長肅侯府設家宴,    傅玦親了親戚潯掌心,意猶未盡地人攬住,「不鬧了,再睡一刻鐘。」

    成婚八年,傅玦大權在握,年至而立,眉眼間鋒銳盡褪,越發沉穩若定,朝野間文臣武當他城府萬鈞,敬他忌他,可在戚潯跟前,他仍如芙蓉驛初見一樣。

    見他緩緩閉眸,戚潯不由去撫他眉骨,時光如白駒過隙,到如今她們膝下已有二子一女,這可是少時的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推開房門時,雪『色』寒意迎面而來,傅玦站在戚潯身後替她攏了攏斗篷,一錯眼,便見院門處走進來三道身影。

    最前面的,是一對粉雕玉琢的男童女童,二人面容有七八相似,都邁著小腿短朝戚潯和傅玦奔來,女娃娃走幾步,朝戚潯伸出手,「娘親——」

    院子裡積雪未除盡,戚潯看得心驚,忙朝外走來,「爰爰——」

    傅玦也皺眉,快走兩步,當先寧爰一把抱,戚潯走到父女二人身側,握住寧爰的手替她呼了呼,「怎麼和哥哥們自己過來了?」

    話音剛落,裙擺被牽住,戚潯低頭握住小娃娃的手,「綏兒冷不冷?」

    寧爰寧綏是一對雙生兄妹,戚潯四年前懷他們懷得辛苦,待孩子誕下到了取名之時,傅玦便用了「爰」「綏」二字,「爰」取自「有兔爰爰,雉離於羅」,意自由自在逍遙無拘,「綏」則取平安順遂之意。

    寧綏對母親搖頭,回頭去看身後的哥哥,衛泓便上前道「昨夜落了新雪,弟弟妹妹晨興致大,孩兒便帶他們看嬤嬤們掃雪,張爺爺還給妹妹堆了一個雪娃娃,和妹妹一模一樣,看著到時辰給父親母親請安了,孩兒便帶他們過來了。」

    衛泓年近七歲,小小年紀便口齒伶俐,氣度溫文,學問上更是令幾位夫子叫絕,他眉眼神似戚潯,輪廓有傅玦的俊逸之姿,半個月前的年宴之上,已經被正式冊立永信侯子,年滿十八之後,便移居永信侯府,延續衛氏門庭。

    戚潯懷衛泓時十順遂,衛泓乖巧安靜,極少鬧她,孩子剛呱呱墜地,傅玦便遵守承諾讓長子姓衛,但女子生產本是一腳進了鬼門關,其後三年傅玦在房事之上謹慎克制,並不急著再得一兒半女,卻未想到她二人兒女福緣極厚,最後竟得了一對龍鳳胎,如今二人兒女雙全,實在羨煞旁人。

    聽見衛泓的話,傅玦很是滿意,他『性』情本溫文,教養三個孩子時,除了對寧爰多縱容些,對長子次子皆是張弛有度,並不似江默那般多有嚴厲。

    戚潯撫了撫衛泓發頂,「咱們去用早膳,待會子藺琛和陸楨他們過來,你今日是小主人,照顧哥哥和弟弟妹妹,可?」

    衛泓乖乖應下,戚潯讚賞地笑開,一手牽著寧綏,小大人模樣的衛泓也牽住,當先朝前廳而去,傅玦在身後抱著寧爰,眼底儘是溫柔意味。

    午時剛過,長肅侯府之前便來了兩輛馬車,玉娘和藺知行帶著一對兄妹先進府門,他們的長子藺琛比衛泓大四月,次女藺姝五歲,今日銀紅斗篷配鵝黃繡裙,憨態可人。

    其後是江默攜著夫人錢甘棠進了門。

    當年錢鏡明有心女兒嫁給江默,江默初得回陸氏身份,本無心婚嫁,卻不料錢甘棠早對江默芳心暗許,見他婉拒自己,錢甘棠自己被激心『性』,大膽向江默示,前後波折了大半年,江默這塊冷石頭終於被捂熱。

    錢甘棠牽著個五歲的男童,正是二人獨子陸楨,陸楨雖有位嚴父,可他進門眼瞳便滴溜兒轉,待看到衛泓和藺琛,立刻撒開母親的手朝他們奔了過去。

    大人們在廳堂內說話,院子裡則響孩子們的笑鬧,藺姝牽著寧爰,昨日新得的手釧給寧爰一,幫她戴上。

    寧爰黑白明的眸子裡滿是開懷,從斗篷下的小荷包里掏出兩粒糖糕來塞給藺姝,悄悄地道「父親說吃多了壞牙,是我偷偷藏來的——」

    藺姝捂嘴笑,「母親說妹妹和姨姨小時候一模一樣,都甜。」

    雪地里,衛泓三人正在投壺,兩刻之後,竟是陸楨贏了彩頭,他興高采烈地找藺姝和寧爰做見證,錢甘棠見狀失笑不已,「這孩子還不知兩個哥哥讓他。」

    江默蹙眉頭,正說話,玉娘道「哥哥,讓他們玩吧。」

    見眾人都看過來,玉娘笑容滿足道「想咱們幼時的不易,如今我對他們都格外寬容,什麼逾越之行,都隨他們去了。」

    言令江默眉頭微展,到底說什麼,戚潯給傅玦遞去一眼,傅玦適時說了朝堂之事。

    如今已是建元十四年,傅玦享臨江王之尊,仍執掌刑部,他數年來剛正不阿,正天下刑名,再加上眾人皆知臨江王妃長於驗屍之技,使得他們夫妻二人在坊間皆有青天之名,自傅玦移府後,傅府撤了王府匾額,再過幾年,傅瓊便繼承臨江侯之位。

    半年前藺知行升了御史台大夫,江默則在兩年前便入了兵部,當初陸氏便是弓馬家,他亦有心重振陸氏之風,是還有忠國公府一脈壓著,想兵權並不易。

    而西涼當年雖大周求和,許下邊境和睦之約,但這兩年來大周關外商隊屢次被劫,西涼態度卻十曖昧,建章帝已連著兩年給幽州駐軍加了軍餉,有一威脅,傅玦雖不掌兵權,但他掌幽州駐軍的威望仍在,建章帝不得不對其倚重有加。

    屋內正說著,張伯忽然從外走了過來,「小姐,門房上來消息,說是洛神湖書院的女學子來給小姐送年禮了。」

    戚潯眼瞳微亮,「人請進花廳說話。」


    言畢看向玉娘和錢甘棠,「咱們一去看看?」

    玉娘和錢甘棠齊齊身,三人一道出了門。

    早年間長公主趙沅倡導開辦女學已有數年,但自從八年前秦氏一族被誅,長公主也被禁足靜緣寺後,事便被擱置,這道男子當權,並有幾人真的想看到女子讀書識字考功名,後來長肅侯府陸氏勢,戚潯便交的幾位夫人小姐一,先在洛神湖畔置辦了一處女子義學書院。

    這處書院多收寒門女學子,先在京城有了名,漸漸地,有檀州、洛州等地的女子前來求學,到了去歲,竟還有江南一帶的姑娘慕名前來,如今女子入朝官雖還是艱難,但令女子受教學總是的。

    三人沿著迴廊朝花廳而去,玉娘邊走邊道「初九那日我出城上香,路過了靜緣寺,聽說了些趙沅之事。」

    戚潯和錢甘棠都看著玉娘,玉娘涼道「有人說趙沅瘋了,常記不前事,還有人說趙沅憎恨陛下,竟在靜緣寺說些大不敬之言,說什麼當初她本能做皇女,若是那般,今日根本有建章一朝,還有人說她在寺里當了女皇帝——」

    戚潯默然片刻,「前兩日孫菱過來,她也提過,說宮裡派了得的人去靜緣寺守著,但長公主清醒的時候不多,如今也是可憐人。」

    三人神『色』複雜地到了花廳外,一進門,便見兩個衣著樸素的女學子,帶了滿滿一箱年禮送來,見著戚潯,二人連忙上前見禮。

    箱籠里裝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皆是姑娘們的心意,戚潯留二人喝茶說了會兒話,命人裝了糕點和壓歲錢,待送走她們回正廳,便見幾個孩子都跑去了雪地里。

    戚潯笑道「專門留了一處未曾打掃,昨夜落了新雪,正讓他們玩鬧。」

    錢甘棠看了一眼天『色』,「幸而今日天晴,否則晚上還不去燈市。」

    正月十五是上元節,但因瑤華之『亂』之故,三家人都心思慶祝,因十五那日過得尋常,十六日才設家宴相聚,天黑後出門游夜市。

    因夜遊,午間的家宴上陸楨幾個便心不在焉,大人們瞧的明,暮『色』初臨時便一出了門,三輛馬車順著安政坊長街一路往城西洛神湖而去,剛過御街多時,夜幕便沉沉落了下來,天『色』一暗,整座京城都是一片華燈明燦。

    馬車到了西市便不得前行,眾人下馬車,牽的牽,抱的抱,一齊匯入了往洛神湖方向夜遊的人『潮』之中。

    傅玦一手抱著寧爰,一手牽著戚潯,衛泓則帶著寧綏走在前,玉娘和江默兩家人跟在後,一行人浩浩『盪』『盪』,漫行在燈宵月夕之間。

    「哥哥,那是什麼?」

    寧綏指著遠處高架燈樓之上『色』彩艷麗的燈畫,衛泓輕道「是古時神鳥,你讀的《千字文》裡,有一句『龍師火帝,鳥官人皇』,『鳥官』便是指一個以神鳥司四時的氏族,他們司四時的神鳥,便是長這般模樣——」

    寧綏尚帶稚氣的話音落入傅玦戚潯耳中,他二人不由相視一笑,傅玦牽著戚潯的手緊握,行至一半時,傅玦鼻息微,「鴻兒,去給母親和妹妹買些糖糕來。」

    衛泓應了一,寧綏交給戚潯,自往街邊鋪子行去,不多時,便帶回來兩包桂花栗子糕,戚潯失笑接過,先餵了寧爰,塞了塊給傅玦,待玉娘和錢甘棠了些,才回到傅玦身側,她吃了一小口,復牽住傅玦。

    「爹爹,藺姝姐姐說,我娘親幼時一樣甜……」

    寧爰語軟糯,口中糖糕未化,字詞含糊不清,傅玦聽了笑,「你娘親幼時可比你還甜,吃不到了還抱——」

    戚潯在傅玦指腹掐了一把,傅玦笑意更深,「但爹爹會給娘親糖糕。」

    寧爰眨眼,「爹爹每月每天都給娘親糖糕嗎?」

    寧爰稚子之語,卻聽得傅玦心腔微窒,婚後數年,他戚潯越恩愛,便越少回憶過去,這時他握緊戚潯的手,「有些時日欠下了,爹爹補回來。」

    寧爰哪裡聽得懂,但戚潯心頭微熱。

    越靠近洛神湖,便越是一片金翠耀目之景,雕梁畫閣林立,燈樓交映,華光寶炬,洛神湖畔更是笙歌樂舞,錦繡生輝。

    眼看著上畫舫,衛泓去買了兩盞兔兒燈回來,一給寧爰,一給藺姝,待上了船,傅玦放下寧爰,令嬤嬤照看著小輩們一處玩耍。

    月華如水照樓船,大人們各自站在船舷各處,觀兩側湖畔上如瓊宇般的燈市,傅玦攬著戚潯站在最西側,用自己的披風她半籠住,一邊從懷中掏出適才剩下的栗子糕,因隨身帶著,刻還溫熱,「適才未用多少,可還吃嗎?」

    戚潯忍不住笑出來,「王爺還拿我當孩童不成?」

    如說著,戚潯用了一塊,栗子糕香軟甜糯,入口即化,傅玦見她腮頰微,面上帶笑,「做爹爹的,說給兒女的話,總不能不作數。」

    戚潯當即想他適才說給爰爰之語,她心腔情熱,不由依偎去他懷中,「王爺說話向來作數。」

    話音剛落,岸上忽有焰火升空,「啪」的一響,夜空中銀霰四散,霎時引得岸上船上喝彩。

    玉娘他們簇擁著走上船頭,寧綏和寧爰想看卻害怕,當先朝戚潯奔來,戚潯兩個小娃娃護在身前,幫寧爰捂耳朵,衛泓倒一臉泰然站在傅玦身側,傅玦便長臂半伸攏住三人,高挺的身量巍峨如山嶽。

    焰火不斷地升空,震耳的炸響中,天穹之上火樹銀花盛放,月『色』霞光似能寒夜照至永晝。

    這是建章十四年,正月十六夜。

    冬盡,盼春來早。

    (全文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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