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音聲音哽咽,說到動情處,淚珠也跟隨著落下來。而秦易森的態度一直都很冷漠,冷漠的凝視著她,冷漠的推開她的手,冷漠的對她說,「雯雯的事我會安排,不需要你操心,你走吧,別吵到林夢休息。」
有些話點到為止,葉佳音知道多說無益,便識趣的起身離開,只是,她尚未走遠,就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他清冷到沒有溫度的聲音。
他說,「佳音,母親為孩子考慮並沒有錯,但以傷害別人為代價,受到的就不是是非對錯的評判,而是法律的制裁。」
葉佳音下意識的停住腳步,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下,她轉身看他,故作鎮定的問道,「易森,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跖」
「你聽不懂最好。」秦易森說完,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起身走進病房。
病房內,窗子大敞著,林夢背對著他,負手而立在窗前,有風從窗口灌入,揚起她如瀑的髮絲,空蕩的病人服被風吹得不停晃動,尤顯她的單薄瘦弱。
秦易森站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同樣沉默,心卻也隨著沉默的時間一點點下沉。他不知道林夢是什麼時候醒的,更不知道剛剛他和葉佳音的話她聽進去多少,又會曲解多少?!
她一直站在窗口,沒有動。最後還是秦易森邁開腳步走向她,並溫柔的把外套搭上她肩頭拗。
「怎麼站在這裡吹風?當心感冒了。」他一邊說,一邊關緊了門窗。
林夢沒什麼反應,也沒和他說話,轉身躺回病床上,背對著他的方向,合起了眼帘。只是在他看不到的一面,捲曲的長睫再次濕潤。
剛剛葉佳音似乎說了很多話,她聽得渾渾噩噩,大多都記不清了,唯一記住的一句就是:易森,你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難道你還想再失去雯雯嗎!
林夢覺得葉佳音說的是對的,秦易森不想失去。
彼此間又是短暫的僵持,然後,病房的門被人輕聲敲響,秦易森去開門,之後,周小諾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小夢睡了嗎?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應該還沒有。」秦易森客套的請周小諾進來,周小諾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女娃,扎著漂亮的羊角辮,也不認生,禮貌的對秦易森喊了聲,「叔叔好。」
「你好。」秦易森淡笑,把周小諾遞來的花插.入花瓶中,然後對她們道,「你們聊,我去買些水果。」
他隨意找個藉口,便離開了。有時候,離開總比僵持要好。
周小諾來到病床旁,看著林夢比紙還要白的臉色,也不由得嘆氣。「父母和孩子之間是講究緣分的,小夢,就當這個孩子和你緣分不夠吧。事已至此,你要想開些,別再懲罰自己,要快些好起來。你看看,你這麼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周小諾牽著林夢的手,她的手很白,也很涼,像精雕細琢的美玉,只是缺乏真實感。
林夢淡淡的笑,微弱的點頭。是啊,結局已經註定,她也只能低頭,接受命運這個殘忍的安排。
「師姐,我沒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還要回去上班呢,病假休了這麼久,業務都生疏了。」林夢笑著說道,只是眼中含著淚,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周小諾緊握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如何勸她。這是,床邊的囡囡突然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撫.摸著林夢蒼白的臉,用稚嫩的聲音說道,「阿姨不哭,媽媽說小弟弟還會再有的,媽媽重來都不騙人的。」
「嗯。」林夢點頭,孩子稚嫩的言語卻非常暖心。
只是,真的還會再有嗎?不,再也不會了。在肚子裡的寶寶離開人世的那一刻,她和秦易森之間,就徹底結束了。
普通的引產,一般手術後兩到三天就可以出院了。而林夢在醫院住了一周,還是病病殃殃的,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她這是心病。即便醫術再高明的醫生,終究是醫的了身,醫不了心。
入夜後,下了這個春天的最後一場雪,雪落無聲,卻在不知不覺間,天地蒼茫。
林夢站在窗前,目光茫然的看著窗外,也不知究竟在想寫什麼。
秦易森推門走進來,昏黃的光暈下,那一抹纖弱的背影,透著一種淡淡的落寞與孤寂。
他把手中的食盒輕聲放在一旁,溫潤的聲音中夾雜著淡淡的惆悵與無奈,這些天,林夢幾乎沒吃過一口飯,都靠著營養液支撐,人迅速的消瘦,瘦的不成樣子,瘦的讓人不忍與心疼。
「媽頓了人參雞湯給你,多少喝一點吧。」
他話音落後,林夢遲緩的回頭,幽靜的目光淡淡散落在他身上,一瞬不瞬,無轉移。
「沒胃口,一會兒再喝。易森,我們談談吧。」
秦易森俊顏沉穩而平靜,但心卻猛然的一沉。聰明如他,當然知道林夢想談的是什麼。
他狀若無事的打開食盒,動作細緻的把雞湯一勺勺倒出,漫不經心的對她說道,「如果你想說的是離婚的事,那就不用談了。我說
過,我不會和你離婚。」
「你會的。」林夢淡淡的笑,笑的虛無縹緲,又好似成竹在胸。秦易森看著她,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聽她繼續說道,「雯雯的病情最近怎麼樣了?我聽說急性白血病的病情很容易突發或者惡化,拖得越久,病發的風險就越高,治癒率就越低……」
「林夢!」秦易森低吼一聲,試圖打斷她,他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而那卻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
林夢卻好似沒看到他的怒火,唇邊笑靨輕淺,語氣不急不緩,一字一句的繼續說道,「易森,我同意給雯雯做骨髓移植,但唯一的條件就是——你和我離婚。」
「林夢,你一定要這麼逼我嗎?」秦易森壓抑住所有的情緒,聲音中只透出一種無奈與淒涼。
是的,淒涼,他那麼那麼期待著的孩子沒有了,現在,連林夢都要離他而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留得住什麼,或許,真的什麼都留不住。
他走過去,伸出手臂想要抱她,卻在觸碰到她的前一刻,僵在半空。因為,林夢退開了,周身上下都帶著一種生人勿進的冰冷。
她唇角依舊淺淺的揚著,只是十分的苦澀與嘲諷。與其說是逼他,倒不如說,她是再逼自己,逼自己放手,逼自己徹底的死心,最終求得解脫。
「小夢,寶寶沒有了,你心痛,我也不比你好過。我知道,你有怨、有恨,你想要怎樣都可以,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但離婚不行,真的不行。」
從法律意義上來講,離婚就是夫妻雙方通過協議或訴訟的方式解除婚姻關係,終止夫妻間權利和義務的法律行為。
法律的條文他倒背如流,從未覺得有任何的不妥。但今天,只要一想到『解除關係』這幾個字,他的心就好像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著,離婚就意味著他和林夢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關係與牽絆,他們會成為連陌生人都不如的陌生人。
林夢看著他,眼眸也濕了。她淡淡的搖頭,目光迷茫的散落在窗外。「不,我不恨。不恨你,也不恨葉佳音,更不可能恨雯雯,其實,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命運不該如此安排。」
如果說恨,林夢更恨的是自己,是命運。是她的衝動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是命中注定她和秦易森無法善始善終……
林夢曾傻傻的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可以得到幸福,可她錯了!無論如何的努力與抗爭,人又怎麼爭得過命呢?所以,她現在已經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恨同樣是一種折磨,而她不願繼續折磨自己。林夢只想忘記,忘記秦易森,忘記那些好的壞的、關於他的一切,也忘記他們曾經相愛過。
她背對著他的方向,面朝著窗外漆黑幽寂的夜,一排排霓虹璀璨,卻再也燃不起心裡的溫度。
她強忍著淚,讓自己的聲音儘量聽起來淡漠平靜,「易森,這個選擇對於你來說應該不是很難吧?我也可以給你時間,只是不知道你女兒雯雯還能撐多久……額!」
林夢話未說完,秦易森突然從身後抱住她,把她死死的困入胸膛。他的頭埋在她發間,溫熱的唇貼在她頸間的幾膚,之後,是長久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是彼此疼痛而凌亂的呼吸。
林夢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幾膚緩緩划過,沒入她胸口。她的身體猛然一顫,她知道,他在落淚。
然而,這一顆絕望的淚,卻改變不了註定的結局。
「小夢,如果我狠得下心,如果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你呢?」秦易森沙啞的在她耳畔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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