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一月三日一早,整個岳州都籠罩在了濃濃的霧氣之中,能見度不足三百步,天空中還有絲絲細雨,隨著北風漫無目的地飄落在了岳州的原野上,荒村中,河流里,然後消失在了人世間。讀書都 www.dushudu.com
這個時候,岳州夜間的氣溫原本就低,加之昨夜又下了小雨,便是大西軍軍中也不免凍死病死了幾十個身體孱弱的民夫,更不用說滿清大營中那些被抓來充當民夫,身著單衣的貧苦百姓了。
他們原本就缺衣少食,若是病了便會被清軍直接活埋,根本就是連牲口都不如。所以,還沒等到昨夜的小雨,短短一個月間,這幾萬民夫便已經死了一大半了。
李忠誠最近很不得寵,他的主子塔塔克似乎對於花錢贖他一命這件事,心中還有怨氣,所以這每些日子埋屍的活,都派他去幹了。
濃濃的白色霧氣之中,從岳陽蜿蜒而來的官道上,幾個包衣正費力地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橫七豎八擺著十幾具光溜溜的屍體。
個人的生命和尊嚴在這個時代微不足道,便是人死了,身上僅存的那兩件單薄衣物,也會被還活著的人搶去。
四周的原野白茫茫一片,殘破的村落,荒廢的農田不時出現在眼前,幾個包衣將車停下,然後奮力一抬,其上的屍體便「噗噗噗」地摔進了早已經挖好的深坑中。
隨後,這些早已經麻木不仁,一言不發的包衣們,又一次推著車返回營地,準備去拉下一車屍體。
這年月,死人他們已經見過太多了,哪裡還能有什麼感覺?
而且,某種程度上說,便是他們也不過是滿人主子的奴才罷了,自己都不是人,又如何把人當人呢?
與此同時,新牆河南岸,原野之上,不時傳來陣陣馬蹄聲,戰象嘶鳴聲,木輪摩擦咯吱聲,以及士兵身上甲葉摩擦碰撞的叮噹聲,而且那聲勢還頗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新牆河北岸南北三十里,東西十餘里範圍內,地面平坦,除了西面臨湖,東面分布著幾座低矮的山崗,並沒有什麼複雜的地形,其中還散落著十幾座荒村廢墟。
經過這些天王自奇所率的大西軍前鋒騎兵和清軍騎兵的糾纏,大西軍哨騎已經差不多弄清楚了這些村落的基本情況,甚至靠近新牆河的幾個村落,都已經插上了大西軍的旗幟,裡面往往還駐紮著上百名騎兵,以及數百名戰兵協助防守。
不止如此,今天一早,一隊隊小股騎兵便開始分批過河,加強了對北岸各個渡口,浮橋以及村落的威懾和控制。
當然,這個時候,清軍騎兵也不會貿然襲擊,結果這段時間的較量,他們已經不敢再小瞧大西軍了。
而且,無論是大西軍還是清軍,所有的行動自然都是為了某個戰略目標服務的,時機未到,雙方自然都會保持克制。
白文選如今正在最靠近新牆河一側的一個村落之中,他是昨夜來這裡視察前線軍隊部署和清軍動向的,為的就是即將開始的大軍渡河行動。
清軍目前對大西軍有戰略上的優勢,戰場的主動權依舊在他們的手上,所以孫可望才會苦苦等待陰雨天的到來,好出動戰象抵擋清軍騎兵,作為大軍行動的掩護。
這個季節,岳陽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大雨了,若是大雨,孫可望也沒有辦法驅動軍隊行軍,所以像今日這般,小雨過後的大霧,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正準備走下村中的塔樓,白文選看著白茫茫的濃霧,忽然間就停下了腳步,憑欄眺望起來。
他是陝西吳堡人,自小放羊務農,體力過人,又好舞刀棒,本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順民,被裹挾進了這亂世之中,更不可能做安安餓殍,任人宰割。
崇禎四年,他便與馮雙禮一起參加了張獻忠的義軍,任火頭軍、士勇,作戰素來勇猛有謀,戰功卓著。在崇禎十七年,張獻忠於四川再次建立政權時,白文選被封為了「前軍都督」。
不過,由於腳曾經在戰場上受過傷,軍中眾人往往稱呼他為「跛將軍」。
參軍至今已有二十二年,大西的皇帝張獻忠也已經死了六七年了,白文選從賊寇成了開國功臣,又從大西將領成了大明的將領,對手以前叫做明軍,現在換了身衣服,叫做「綠營」了,每每想起這些,他便覺得荒唐可笑。
不過,雖然覺得有些荒唐,但白文選倒也不覺得現在的選擇有什麼不對,如今成了大明的將領,朝廷的官兵,尊奉正統皇帝,對抗滿韃,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踏上正途了。
只是,每每想起當初參軍的緣由,白文選心中又覺得不值,但皇上終究是皇上,連孫可望都只敢自稱為「國主」,都得認,更別說自己了!
白文選在孫可望手下多年,心思縝密,處事圓滑,對於孫可望的心思,他自認為是比較了解的。
特別是最近,國主行事越發穩重,氣度舉止,更有人主之氣,和李定國的關係也處理得十分妥當,這讓他更加篤定了孫可望是個可以追隨一生,建功立業的
明主。和殿前軍的其他將領一樣,心中也不免有了別的心思。
其實,軍中諸將都看得出孫可望的野心,也知道他處處掣肘李定國,甚至已經隔絕了皇上和他的接觸。
但大多數人便如同白文選一般,心中是有些矛盾的,因為永曆皇帝確實是正統的皇帝,可這似乎又沒那麼重要。
畢竟站在大西軍諸將的立場上,孫可望,李定國和劉文秀三兄弟認誰做皇帝才是最重要的,這三兄弟認誰他們就認誰!
換言之,大戰之前,軍中諸將,特別是殿前軍諸將,大部分心中都已經有了準備:若是國主擊敗屯齊大軍後,在長沙代明稱帝,他們做個開國功臣,封侯拜相又有何不可?
其實,不僅僅是高層將領,便是殿前軍中的中下層將領和基層士兵,這樣的想法都已經傳開了。若不是孫可望稍微壓制了一下,指不定會有什麼話傳到李定國的耳朵裡面呢!
不過,這種想法的傳播,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孫可望的權威,也提高了殿前軍將士決戰的勇氣。殿前軍上下,不少人都認為這是建功立業的極佳機會,這種時候不拼命,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就是一直佛系的陸長川,這個時候也不免在猶豫自己是不是該抓住機會,去認認真真地拼一回命了!
當然,他向來只認孫可望,永曆皇帝在他這裡就是個屁,什麼皇帝不皇帝的,又沒吃他一口糧。陸長川想的是:如果國主真的打算稱帝,自己這個時候立些大功,說不定可以萌及子孫呢!
「百總大人——」唐二升出帳解手,見到陸長川就站在一邊,便顧不得尿急了,屁顛屁顛就跑了過來。
陸長川原本還在想事情,被這麼突然一叫,心中不由得一嚇,見是那個一直說要參軍殺韃子的小子,揚起手就上去拍了幾下對方的腦袋。
唐二升被陸長川連拍了好幾巴掌後腦勺,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自己的頭。
「你小子又有什麼事啊?」陸長川看起來有些不耐煩,唐二升膽子很大,臉皮還厚,為了儘早殺韃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要是想上戰場殺韃子,那還是算了,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十條命都殺不了一個韃子。」
「百總大人,小的不是那個意思。」唐二升見陸長川不打了,才鬆開護著頭的手,隨即挺直了腰板:「小的是想說,要是之後招兵了,我想在大人的手下殺韃子!」
「你去打聽老子了?」陸長川一聽,雙手叉腰,微微仰頭,咧嘴一笑,頗有些得意。
「大人威名赫赫,他們說殺韃子一定要跟著大人才好!」唐二升又繼續拍馬屁道。
不過,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唐大升見弟弟許久未回,便找了出來,發現他在這裡和陸長川說話,心中頓感不妙——這小子怎麼就一點不聽勸呢?好好的地不種,偏偏就是想當兵殺韃子?
只是,陸長川在這裡,他也不敢直接大喊大叫,別看他平日裡懟天懟地,不怕朝廷不怕韃子的,但其實心裡慫得很,遠沒有弟弟那股愣頭青的勁。
「大人,我弟弟不懂事,你別和他一般計較啊!」唐大升趕緊小跑到陸長川身前,弓腰抱拳,態度卑微,一上來就認錯道。「我這就把他領走,要是他說了什麼不對的,你千萬別怪罪!」
「哥,你怎麼出來了?」唐二升聽著聲音,有些意外。
「好了,別說那麼多廢話了,趕緊回營帳里去,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趕緊回去等命令,說不定馬上就要開始行動了!」陸長川見狀,甩了甩手,乾脆將兩人直接趕走了。
將這兩個民夫趕走之後,陸長川看著軍營之外,霧氣已經開始有了消散的跡象,耳中騎兵和戰象行動的踩踏聲也逐漸消失,他哪裡還不明白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心中不免一陣激動,這樣的感覺已經好多年沒有過來。
果不其然,陸長川還沒走回營帳,軍號聲登時響起,原本平靜的軍營就像沸騰的開水,瞬間躁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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