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南昌城東南方向,五里外的軍營中,近兩千名新兵扯著嗓子在唱軍歌,震天的響聲把周圍樹上正在美夢中的飛鳥都驚醒了,然後十分嫌棄地在空中丟下了十幾泡黑白相間的糞便表示它們的抗議。筆下樂 m.bixiale.com
今天是新兵訓練結束的日子,雖然依舊要按時早起,但不用訓練,這些被教官折磨了大半年的新兵們一個個都高興的不得了,歌聲雖然難聽,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而且,按照兵部的最新規定,今天是要在軍營的校場上舉行新兵球賽的,上頭還有專門的津貼下發,由伙兵購買酒菜犒勞全體官兵。
在這種單調壓抑且嚴肅的環境中,每一個士兵其實都處於高壓狀態,但凡有一點樂子,都能引發他們的集體狂歡,更別說是球賽和食物了。
陸長川和手下的三個千總,以及幾個特別看重的百總站在軍營的望台之上,正看著那些新兵在笑。他第一次帶那麼多人,雖然升到了總兵都督之後,除了那幾十個親衛,就沒有直接管兵了,但每次看到這些新兵整整齊齊的樣子,都覺得異常開心。
陸長川升官之後,還被留在了南昌一段時間,孫可望親自下的旨意,要調他到新開設的軍官學堂講學,順便改進《軍官手冊》和帶幾個徒弟。
現如今「軍官學堂」也在謀劃改革,準備從書院分離,獨立辦學,但因為有經驗的教官大部分都在軍中,抽不開身,孫可望並沒能儘快推進這一計劃。
這種改革短期內是看不到效果的,但要想完成軍隊的近代化,就必須要嘗試,而且得做成功。這是批量生產整齊劃一,強悍戰鬥力軍隊的至關重要一步。
等到教學完成,兵部又發來了調令,讓陸長川回到自己的軍營,監督和管理新兵訓練。當然,最重要的是想讓他也參與《新兵訓練手冊》的編撰。
原本陸長川心裡是有些不願意的,倒不是他水平不行,而是不喜歡和別人爭來爭去的,手冊隨後的核定,成書都還需要經過軍官們的辯論,審核等等一系列複雜工作。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麻煩事,就像現在這個總兵都督的官職,經常要處理一大堆公文。而那個新來的軍法總都督又格外嚴苛,陸長川這人是最護犢子的,只要不犯大錯誤,一些小小的違紀,他基本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翻過去了,可總有人死心眼揪著不放。
每次和那個新來的軍法官衛東來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就更加懷念趙奎了,然後一忍不住又偷偷去喝酒,不過有時候不懷念的時候也喝。
這個新兵營地駐紮了三千多人,除了近兩千新兵之外,其他的都是執勤看守的老兵和軍官們,這些老兵也會分批和新兵們一起訓練。因為最後大家都是一個戰兵營裡面的,熟練掌握軍陣列隊,密切配合,是必不可少的。
隨著武昌大戰受傷和陣亡的士兵開始退伍和撫恤,許多人都看到了當兵的好處,不僅僅平時軍餉高,地位高,受傷退伍了還可以根據具體情況安排工坊,配給站,營莊的工作,或者多分些地請人來種,而那些獨子,或者家中小孩多的,陣亡了朝廷也會幫忙養著父母孩子。
現如今,軍隊不僅僅成了雲貴地區,湖南廣西地區人們最嚮往的職業,甚至在湖北和江西,大家也都是搶著當兵,每一次因為種種意外要補充新兵,營莊內都爭先恐後,唯恐自己落後了。
要知道,這不僅僅是待遇好,收入高的問題。經過孫可望的一系列配套政策,士兵們的軍紀可謂優良,當兵不再是沒出息,沒活路,更不是死丘八,而是已經成為了一份榮耀,是英雄,人人嚮往。軍戶更是一家人生活富足的最佳保證,嫁女兒要嫁軍戶的子弟,成為了這些地區百姓的共識。
「哈哈哈,這群癟三唱得真他娘的好聽,母豬聽了都得瘋。」陸長川哈哈大笑,然後又吩咐道「讓他們唱完這首就別唱,吃完早飯就準備球賽。」
「是!」陸長川身邊的幾個軍官當即拱手,齊聲迎合道。
「還有,他們今天能放鬆,咱們可不行,明日就要全營開拔北上了,你們必須嚴格按照我的命令,具體的事務安排好。這次是乘船穿過鄱陽湖,兵部的意思要咱們都提前適應船上的環境。」陸長川又繼續說道。
雖然東征南京的具體時間還沒有下來,但按照之前兩次東征來預測,基本上就是開春轉暖之後了,這一點明清雙方其實都有些心照不宣。而現在已經快到新年,距離最終的開戰已經不遠了。許多事情都在加緊籌劃中。
這些新兵開拔,乘船北上之後,將會在九江府駐紮,一面是繼續保持日常訓練,另一面則是適應水上環境。不止是陸長川,整個殿前軍,包括馮雙禮和馬進忠的兵馬,十幾萬人都要在調動,不過不是同時罷了。
孫可望要求他們要在過年之前完成第一輪的調動部署,以便最後一輪休假。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戶部的錢袋子又緊張了起來,孫可望需要手裡有錢的這些幾十萬士兵都消費起來,他也讓劉體純借著節日的藉口抬高各種消費品的價格了。
隨著這些軍官陸續下場發號施令,將士們也成排成排集結行進,那能把母豬逼瘋的歌聲才終於是停了下來,但是這時候天上早就沒了飛鳥,估計都被嚇跑了。
唐二升也在下場的軍官之列,他的老戰友中,陳安最終也通過考核,升上了百總的位置,但是關有福落選了,然後這傢伙靠著陸長川的獨家傳授,乾脆留在了南昌城內,成為了「軍官學堂」的一名講師。
說起來唐二升還有點羨慕對方,家人都跟著過來了,也得了兵部的妥善安置,每天晚上都能抱著老婆睡覺,還不用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除了餉銀比百總少,看不到什麼上升空間,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了。
說起來,唐二升娶的妾也快要生了,差不多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唐二升有點記不清自己離開家的日子,不過他老爹托人帶來的信說時間是對的,絕對是他的種,看樣子還是個男孩。
當然,按唐老爹的眼光,自家媳婦懷上的,怎麼看都是男孩。
唐二升有後,唐老爹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下了,原本是件喜事,但是因為他家對門那戶當哨騎的兒子在斥候戰中被韃子殺了,全家就一個獨子,留下了一個老媽,一個媳婦,還有一兒一女,小女兒都還沒會走路
唐老爹幫著鄰居操持了喪事之後,又感染了風寒,大病了一場之後性情也跟著變了,不想唐二升繼續當兵,他怕自己的小兒子哪天突然就被可恨的韃子給殺了,再也見不到了。
於是乎,最近幾個月,唐老爹請人每個月一封信,勸唐二升也像關有福一樣,去當講師,不齊直接退了也行,就是別去打仗了,別想著當將軍了,能活著才最重要。
唐二升當然不會聽,但是這信來多,心裡也煩,特別是唐老爹最近要他答應,要是他納的那個妾生了個男孩,就要他把人家給扶正,很明顯就是他哥給出的餿主意。
其實唐二升也有些動搖了,要是他真的有兒子了,還是長子,不扶正好像也不對。在這些事情上,他的思維還是相當樸素善良的,總擔心自己會對不起人家。
其實他也不一定要娶什麼官家小姐,將軍千金,唐二升的志氣並不小,他相信自己的能力,靠自己也能上去,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出身,想要路能走得更順一點罷了。
拋開這些煩心事,唐二升指揮著士兵去飯堂,這些新兵都換上了新的軍裝,火槍兵和戰兵,還有騎兵顏色各不相同,識別度很高。整整齊齊的,看起來更加精神了,唐二升每次看到心裡都覺得喜滋滋的。
他和這些新兵相處了小半年,有了很深厚的感情,在這一點上他和陸長川很像,不過他更加嚴格一些,也不會通融太多。但比軍法隊好多了,所以士兵們也挺喜歡他的。
這兩三千戰兵吃過早餐之後,很快又以整齊的隊列回到了校場,他們圍著校場席地而坐,準備觀看即將開始的球賽。
其實,平時他們的娛樂活動也是有的,孫可望來自後世,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關注士兵的心理健康問題。所以把在軍營中舉行各種運動,改編有趣的軍歌,特別那些把訓練融合進運動之中的創新,他特別支持,甚至還要求寫進《新兵訓練手冊》裡面。
「準備過年了,老章,你說咱們能休假回家嗎?」冉青一面看著準備開始的球賽,一面笑著問道,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你小子不懂,我又他娘的怎麼會懂,老子也是新兵,你不要老是問這些沒邊的事情。」章萬鵬有些不厭其煩,他覺得這明明就是等通知的事情,幹嘛一定要在通知下來之前問來問去呢?
「我倒是覺得會,咱們離開家也大半年了,總不至於不讓回去吧,之前那些老兵都回去了。」羅地聽見他們在聊,也插嘴了進來「不過,應該是和之前一樣,分批來。我問過長官,他們開春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羅地一開始雖然因為被兩人拖累的事情和他們有些小彆扭,但大家都在一個伍,在之後的訓練中相互支持,特別是某次半夜起來偷吃夜宵,一頓飯的功夫,三人成了好兄弟,特別是被軍法隊抓到,罰跑了十五圈校場之後,那感情更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
「我就說嘛,老章你不信,現在伍長都說了。」冉青剛剛還有些蔫的,現在又有些得意了。他現在存了六兩銀子的月餉,正想過年的時候出去消遣消遣,要是不能休假,那他的計劃就泡湯了。
雖然南明聯軍上層已然是一番龍爭虎鬥,但底下的士兵目前還沒有受到影響,他們作為基層士兵,根本不會有這種擔心。
不同人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冉青在考慮吃喝玩樂,章萬鵬一心攢錢娶媳婦過日子,羅地則沒有什麼表態。而孫可望和李定國,鄭成功這些人,則在想著爭奪天下。
當然,無論怎麼樣,不管是誰,過年還是要過的。只是他們還不知道,孫可望和劉體純兩人比他們還心疼銀子,正在想方設法給他們全部人都安排休假,最好就是所有人都把錢花完,什麼價格的東西都買完。
「花錢的事情你們別找老子,老子要留著銀子娶媳婦呢!」章萬鵬有不合時宜地說道。
「你怕啥,等打下了南京,你還怕沒銀子?」冉青說著,臉上便充滿了憧憬「那些狗韃子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咱們一定能贏,殺光他們,然後光榮退伍,回家去做官。」
「做官?哪有官給你做?」羅地嗤笑道,這個冉青平時就沒個主見,喜歡跟風從眾,又好面子,訓練的時候也經常偷奸耍滑,不過有點小聰明,水平不比其他人差「不過咱們打完這場仗,估計就沒得打咯,可以安安心心回家種地了。」
「回家種地多美,營莊裡要交地糧食也不多,一戶幾十畝地,每年不知道可以打多少糧食呢!」章萬鵬說著,臉上也滿是憧憬,只不過和冉青的憧憬不一樣。
不過,無論是什麼樣的憧憬,升官發財,種地娶妻,殿前軍的這些新兵都毫不懷疑自己會贏,也毫不懷疑以後能過上好日子。他們都相信攝政王孫可望,相信國主殿下可以帶著他們打敗野蠻殘暴的韃子。這幾乎成了全軍的信仰,甚至是孫可望治下,所有百姓的信仰。
而此時的江南諸省的城牆之上,軍營之中,無論是滿人,是漢人,無論宗親貴族,還是普通旗丁,甲兵,包衣,綠營,似乎都已經沒了所謂的必勝信仰,滿洲兵不再是不可戰勝的了。
所謂的滿洲兵,也是一個腦袋,兩個肩膀,死了也就死了!他們,和漢人沒什麼區別,如果有的話,那就是更加野蠻。但這一次,野蠻不能再戰勝文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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