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姨娘?」葉幼清甩開拽著他袍腳的綠綺,收斂面上情緒,淡漠道:「那就勞姨娘費心了。」
「我這個人愚笨,連著想了三日,才想通您那日的話。」蔣氏語速不急不緩,無形中平定了綠綺的心神,院門處寂靜只有她輕輕的抽泣聲做陪襯,蔣氏緩聲道:「您說葉家人不受威脅,不需要交易,您會想辦法解決三爺的事。」
「正是。」葉幼清滿心焦急,若在平常早懶得跟蔣氏廢話,可今天卻不得不沉著氣聽她慢聲慢語地說。
蔣氏心中微動,看來二爺的確很在乎陸昭錦,願意為她隱忍到現在都沒有發作他那暴脾氣。
「那蔣氏就不賣關子了。」過猶不及,蔣氏那麼聰明的女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簡言道:「故此今兒想去桐音樓跟世子妃告個罪,畢竟是我那日的唐突相助,害她無辜蒙冤被您責罰。」
葉幼清攥緊了拳頭,聽蔣氏娓娓道來:「可剛到院門外就聽見郡主大罵,說世子妃……」
「說什麼?」綠綺瞪著大眼睛哀求道:「求蔣姨娘快告訴我吧,我還要回去救小姐呢!」
蔣氏微微搖頭,看向葉幼清目光冷戾,聲音沉鬱地問道:「說什麼?」
「罪過……」蔣氏告一聲罪,嘆一口,終道:「說世子妃私會外男,還說,還說什麼年紀可都比你死了的爹還……」蔣氏聰明地將話頭止住,留著葉幼清去想葉幼漣到底說了什麼喪心病狂的話。
「混賬!」葉幼清劍眉倒豎,喝罵道:「她怎麼敢!」
蔣姨娘眉頭一動,又道:「哎!郡主還說大醫陸能救侯爺,是他的榮幸,這也難怪,郡主畢竟是……」
「放屁!」葉幼清大罵一聲,「蔣姨娘你不必激我!這是非我還能分得清!」
「是蔣氏唐突。」從善如流一向是她的長處,只是聽見綠綺一聲尖叫:「糟了!小姐的脾氣,必得和她打起來!」
「我要回去救小姐!這裡是葉家,她們連飯都不給我們吃,還不幫著她死死欺負小姐!」綠綺傻了眼,剛一緩過神兒來,就撐著地站起身來,尖叫著一溜煙地往外跑。
葉幼清劍眉倒豎,厲喝一聲:「你給我回來!什麼叫不給你們飯吃!你們,把她給我抓回來!」
「二爺!由她去吧。」蔣氏趕忙攔著,又無奈笑道:「二爺,您這麼聰明的人,怎麼連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不明白,對!他怎麼連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葉幼清砰地一腳踢在紅漆木的廊下圍欄上,朱紅木咔嚓一聲斷成兩截,碎屑翻飛。
是他自己下令不許給陸昭錦供給桌椅板凳的,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還不芝麻當綠豆地往死里折騰陸昭錦?
難怪那個丫頭哭得可憐,只求他放過陸昭錦。
難怪陸昭錦才三四日不見,豐潤嬌俏得瓜子臉就瘦得下巴尖尖,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怎麼會,這些下作手段,怎麼會發生在他的家裡!
他的母親血統高貴,賢良淑德,怎麼會任由這些奴才作踐陸昭錦!怎麼會任由這些敗類留在葉府!
葉幼清一生防人防己,卻從來沒有防過父母兄妹,今天的事實在大大打擊他二十年來的人生。
他的妹妹竟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之輩。
那他的母親呢?是否也不似他看見的那樣賢惠大方,背地裡也有很多磋磨人的手段。
「難怪,難怪她說什麼一直不信。」葉幼清啞然。
的確,他就是一直不信,一直不信陸昭錦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種貪慕虛榮工於心計的女人。
所以陸家那婆子一說,他就信了,因為他心裡就認為陸昭錦是個因為小事打殺丫鬟的殘暴女人。
所以見到三弟跟著來了陸家,他第一時間就想到是陸昭錦和蔣姨娘的交易,是工於心計的陸昭錦威脅了蔣姨娘。
所以剛才看見葉幼漣那副慘樣,他就認為,即便葉幼漣做錯什麼,她也不該這樣虐打小姑,率先問責於她。
是他不信,固執己見。
「二爺,夫人是長公主,出身高貴,哪裡看得到這些齷齪事。」蔣氏輕飄飄一句話,引葉幼清走出困局,又道:「您彆氣了,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我來時,可是見著桐音樓遣人去府外套馬車……」
不待蔣氏說完,眼前的少年郎一陣風似得颳了過去,一旁的南生趕忙追了出去。
蔣氏失笑,拎著裙角跟出去,沒多時就見南生喘著氣跑回來:「世子爺說,蔣姨娘的人情,幼清記下了!」
「是。」蔣氏笑得妥帖,南生又苦命地去追葉幼清,身邊的丫鬟紅珠見蔣氏還要往桐音樓走,問道:「姨娘,咱們剛從桐音樓來,還要回去嗎?」
「陸姑娘脾氣倔強,二爺又好臉面,只怕留不住她,還是我去拖一拖。」
「啊?可咱們是聽了消息才過去,又買通桐音樓丫鬟得知的事情原委,這才趕來相助的,您卻和二爺說的另一番模樣,要是世子妃跟您對峙,可怎麼好?」紅珠擔心道,卻見蔣氏混不在意,「這你就小瞧陸姑娘了。」
紅珠不明所以,蔣氏笑得神秘,「她可不是為了世子妃的尊位留在葉家的,她是為了大醫陸的遺願。」
所以,她最不屑的,就是跟葉幼清澄清什麼,解釋什麼,又怎麼會跟自己當面對峙什麼真偽。
「反正奴婢聽您的。」紅珠還是沒懂,但老實跟著蔣氏往桐音樓走去。
一路上都是竊竊私語的奴婢,陸昭錦暴打嘉陽郡主葉幼漣的時不過一刻不到便傳的沸沸揚揚。
葉夫人得知時,矜貴多年的涵養終於瀕臨崩潰,主院桌上剛換的青瓷茶具再一次摔得稀碎,「幼漣呢!」
「郡主,郡主在房裡。」
葉夫人怒氣沖沖地往葉幼漣屋子裡走,一路上連連下令,膽敢非議泄露此事者,杖斃。
這是葉夫人在葉府治家二十三年來,下得最狠的公開禁令。
長公主積威多年,葉府頓時安靜下來,但每個人的雜亂心思都掩藏在表面的平靜之下。
「幼漣!」葉夫人進門便呵斥,「我不是讓你老實呆在房裡,這幾天先不要去招惹那個……天啊!我的女兒!」
原本怒氣沖沖還想給葉幼漣幾巴掌的葉夫人一個腳軟,差點站立不穩,這……這還是她的女兒尊貴的郡主嗎?
她本來以為所謂的暴打,最多就是扇幾巴掌,她哪裡想到陸昭錦敢這樣毆打她的女兒,當朝的嘉陽郡主!
葉幼漣此時臉頰腫脹通紅,頭髮扯得又散又亂,身上髒兮兮的像剛從土裡滾出來似得山中野人。
手腕上最是可怖,腫起得一道道指痕上皮膚竟裂開細密微小的血紋,彷如乾裂的大地卻不斷滲出顆顆血珠,這樣擦破表皮的細密疼痛,讓葉幼漣慘叫連連,「母親!母親救我!救救我!好疼,漣兒要疼死了!」
「太醫!快去叫太醫!」葉夫人尖叫著,心疼蓋過了失望和憤怒,「我的漣兒,陸昭錦怎敢!她怎麼敢!」
「母親,你要為我做主啊!嗚嗚!」葉幼漣哭叫著,目光陰狠怨毒,可怕的刺耳尖叫道:「二哥說要休了那個女人,可我不依!您派人替我殺了她,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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