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王賁遺贈,許仙的眼界儼然不同了。矗立在鄢陵城頭上,放眼望去,但見土坡茂林,許仙心中自有所得。
鄢陵城南多河流泥濘,城北則多土坡樹林。多河流被用來緩衝城牆壓力;多樹林則可伏兵,一旦敵軍急攻城牆時,出奇兵打亂節奏。兵法上說:「樹林方圓五里可藏兵,遇到這樣茂密的樹林一定要提防。」
之前李信大軍是從南邊來,如今楊瑞和大軍從北邊來,防守方定要從這方面著手。具體如何,有待考量。
許仙將心中所想說與武瞾聽,武瞾聽罷,喃喃道:「難怪太宗皇帝統領天策府諸將時,無論前線多麼危險,每戰必親臨,以便細察地形,用以決策...」「楊瑞和的兵團雖然精銳,但兵將多為塞外北疆,唯一的短處就是對中原地利不熟。」
想通後,她一臉驚奇地打量許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是重新認識眼前這人,「奇了怪了,短短數日,仙哥哥於兵家之道怎地突飛猛進?以朕觀之,隱隱有大將之風?」
史家對武瞾的評價,其短處在於軍略之道不足。武瞾一直對此耿耿於懷,瞪了許仙一旁的黑櫻,哼道:「是你教他的?!」
黑櫻被問得莫名其妙,略垂螓首低語:「你說什麼?」
這模樣,像沒聽見。
武瞾嘟起了嘴兒,酒窩彎起,氣結道:「長得高了不起啊,氣死朕了,朕不理你們了!」眼前一花,影沒了,鑽回絕仙劍中。
黑櫻紅唇張了張,心中添堵,尷尬道:「夫君...武姐姐她...」
許仙:「這是她的老毛病了。她一直想和你們這些實戰經驗豐富的武將一較高下,一旦比不過就會這樣子。」
黑櫻有所顧慮。她剛來里世界的燕子塢不久,許仙不僅為她舉行婚禮,還將干將莫邪賜給她使用。她本以為許仙開始寵她,一來圖個新鮮;二來還穩固她這新來的地位。後來好幾天過去,黑櫻細細觀察,發現許仙是真的寵她,常常借研究兵法之名,一天到晚形影不離。
好在許仙分身有術,否則黑櫻真怕喧賓奪主,釀成後院不合...
黑櫻意有所指:「夫君還是去勸一勸,多關心姐妹們總是好的。」
許仙搖頭道:「沒用她,她這會兒,肯定是在埋頭研究兵法,誰敢打擾?會龍顏大怒的。」.
黑櫻挑了挑柳葉眉,丹鳳眼半閉半斜視,一頭黑線:「我明白了。」
黑櫻已經從旁人知道了。「朕」「龍顏」這些詞語,是指古時某一國的國王代名詞。國王如今成了劍靈,仍保有原先的習慣,一旦心情不好時,就會用出來。女子能當國王?多疑多慮性格的黑櫻,對此表示深度懷疑。
王賁征戰六國多年的行軍經驗,可不是蓋的。武瞾是弄錯了比較對象,誤以為許仙是從黑櫻這得到了提高。縱橫天下之將,縱橫天下之將的...女人,無形中似乎有著一段被武瞾當成蠻大的差距。
那天晚上確實兇險非常。
許仙曾想過,王賁為什麼不奪舍,而是傳授課業?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其一,當時曉夢中的王賁幻象,不過是一點精神力,難以鯨吞許仙的完整靈魂;其二,許仙元神即是誅仙劍圖,儘管沒覺醒,光是被動技能,就能彈壓元神三災。這等強度,莫說那一點精神力了,換成是完整的王賁元神也殺不了,說能殺完全是嚇唬...
對此,值得慶幸,但也提了一個醒。如碰上三災皆渡過的大覺金仙元神,恐怕劍圖也護不住。比如說,這個時空的秦始皇。如果,那天許仙中了秦始皇留在干將劍的法術,說不得元神要挨重創,到時不死也殘。
這時,衛莊上了城牆,淡淡看了二人一眼,沖許仙沉聲道:「我有話對你說。」
許仙會意,使了個眼色,支開黑櫻。
目送黑櫻下了城牆,衛莊冷嘲道:「每次見你,你身邊都會有不同的女人。身涉其中,又是多頭多緒,繚亂非常,難道你不覺得心煩嗎?」
許仙本以為有什麼要事商談,誰想這個冷酷哥會聊起桃花話題?咬咬牙齦,確認不再夢中,許仙聳聳肩道:「還好啦。」
衛莊搖頭道:「哼,故作放鬆。」
許仙轉移話題:「你來找我什麼事?」
衛莊望著遠方,似乎看到了秦軍大營,「當下平靜得很,並無戰事,就不能聊點別的?」
秦軍作為攻擊方,來到鄢陵城地界,一直沒採取行動,作為防守方的韓軍,也沒了行動。眼前戰局就這麼詭異的安靜下來。
許仙順著他的視線,眯著眼道:「眼下看到的平靜都是假的,實則暗潮洶湧。」
表面上,攻擊方來到防守方,不緊急攻城,拖延下去,只會給防守方做更多的守城準備;實際上,秦軍是百戰精銳,韓軍只是臨時拼湊!接收了那兩萬步軍的楊瑞和,只需等步軍將士們養好傷、恢復士氣,一波攻勢,足矣拿下這座鄢陵城。
拖延下去,其實真正對衛莊不利!
好在,韓軍這邊還有些策略可應對。一是混入兩萬步軍的探子頗多,可充當耳目,監視秦軍一舉一動;二是秦軍騎兵團是北疆部隊,不熟悉中原作戰的方法。
許仙試探道:「昨日夜裡,我察覺到城中兵馬有調動。聽動靜方向,是往城外西北密林。」
衛莊淡然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說到這,西北遠處揚起一片飛塵,大地有轟鳴之聲,「楊瑞和親自來探查地形了,不出意外,隱蝠他們定會被擊敗。」
只見一對黃金鐵騎,向西北伏兵處進發。林中韓軍拉弓控弦,卻調度無法,沒把握好距離倉促射擊,露了行藏。反觀秦軍,騎兵們一面躲避箭雨,一面投擲出長矛反擊。
樹林是很好的緩衝地帶,這原是騎兵的一次效率打折的突襲,可當兩軍一接戰、傷亡初現時,韓軍這邊大量出現逃兵,陣腳大亂!氣得隱蝠在陣前斬殺立威也不管用。那些韓軍出樹林後,也不敢回城,匆匆往南奔逃。結果失了樹林掩護,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腿,韓軍被秦軍鐵騎追上,虐殺開始了...
許仙對衛莊的冷漠頗為驚心。
許仙:「不去支援麼?」
衛莊:「看來在城外作戰,除非秦軍餓上十幾天沒力氣,又或是一開始陷入混亂,否則韓人根本沒有堂堂一戰的實力。」指著遠方道,「楊瑞和留下了一半兵馬,盯著城內,出去再多也是送死。至於隱蝠,他自己能飛回來。」
衛莊說的在理,可是置友軍於不顧,傷士氣啊!
沒過多久,臉上儘是血的隱蝠,一臉鐵青的飛了回來,請罪道:「屬下初戰不利,還望首領恕罪!」
衛莊:「這在我的預料之中。你做得很好,沒你的事了,下去向墨鴉領賞吧。」
許仙見此,知衛莊又是要用奇謀了。是了,傷士氣真的要緊麼?韓人和秦軍的實力差距,已經大到不是一點半點士氣能彌補的程度。
這一次,他會用怎樣的奇謀呢?許仙正在計較,衛莊沒來由的一句話嚇了他一跳!
衛莊:「按照歷史進程,六大秦將除了蒙恬,其他都不該再存於世,否則農民起義軍又如何去反秦?你說對吧?」
許仙:「你...!!」
驚駭之下,許仙竟陷入失語狀態。短暫戒備之後,許仙回過神來:「你是說司馬遷?」
衛莊皺眉疑道:「司馬遷?他是誰?」
許仙萬分仔細地端視著衛莊的高鼻深目,確認對方沒有絲毫作偽的表情,一時心中輕鬆了許多,「沒什麼,我一個朋友,已經不在世了。」
應是還沒有出生才對。通過司馬遷這個名字,確認了眼前這位並非穿越者,可為什麼他會知道將來要發生的事?
衛莊哼聲道:「你不必再試探了。我想你和我一樣,是重活一次的人。你知道天下大勢的走向,所以每次巨變之時,總能站在勝利的一方。哼!沒骨氣的牆頭草!」
許仙古怪地看著他,意思是剛才還說和你一樣,這話不是連你自己也罵了?
衛莊微惱道:「我和你不一樣!察覺到六大秦將的過於強大後,我就致力於消滅他們,以拉平反秦實力的差距,以便於像歷史方向去引導,此為天道。」
語氣稍緩,在許仙驚疑不定中,衛莊說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前世里,衛莊還是鬼谷門徒,蓋聶仍是他師兄,不同的是有個小師妹。然後是防火防盜防師兄的狗血情節...衛莊暗戀師妹,師妹卻心儀大師兄。
有一天,師妹被人殺害,衛莊誤以為是蓋聶下手,一面追殺蓋聶,一面查明真相併殺掉了真兇。可衛莊怒氣仍未消,認為是蓋聶互不周全之過,於是又同蓋聶決鬥。決鬥失敗後,衛莊生無可戀,尋了短見,卻被神醫端木蓉救活。在端木蓉的照料下,衛莊將感情轉移到端木蓉身上。
衛莊於是向端木蓉表白,誰知端木蓉一心鑽研長生不老之術,直言「談情說愛是傻子才幹的事。」衛莊不死心,留下誓言等端木蓉。
當時的鬼谷,是秦始皇嬴政暗中控制江湖的機構。衛莊也得遵從秦王的命令。英才勃發的衛莊,得到了鬼谷四魈之一的夏姬白芊紅的芳心所許。無奈心有所屬的衛莊,拒絕了白芊紅。再後來白芊紅假傳秦王旨意,與衛莊成了婚。知道真相後,衛莊不承認這段感情,依舊去追尋端木蓉,直到感悟責任缺失時,自願死在白芊紅劍下,並向神明發下了「若有來生,再不談情說愛」的誓言。
之後,神明出現了...
衛莊說出了一個讓許仙鬱悶抓狂的名字。
衛莊:「那個叫雲中子的仙長出現後,不僅把我復活,還將我帶回到少年時代,並賜給了我一本武功秘籍。上面記載了一氣化三清、六丁神火、兜率紫炎、崆峒印法等太上忘情道的絕學。」
許仙咬牙切齒道:「雲中子,三叔那魂淡!是不是一個搖著摺扇,扇上畫的鸞鳥非常栩栩如生的傢伙?」
衛莊不悅道:「你果然認識仙長,那為何出言不遜?!」
許仙遮掩道:「我這不是不確定麼?早該想到了,太上忘情道這麼高深的絕學,除了廣成子、雲中子兩位老人家,還有誰會傳授?」
衛莊神色稍緩:「我回到過去後,發現一切都不同了。端木蓉不僅追求變了,不去專研長生不老藥,氣質也變了...變得平易近人。」「沒有了小師妹,也沒有了她...這樣正好,什麼煩惱都沒有了,活得倒也自在。」「仙長囑咐過我,一定要按既定的歷史走向,維護著天下的強弱格局。」一臉敬佩之色,「仙長所傳絕學,在道家典籍中亦不過隻言片語,我修習之後,發現威力果然奇大非常。莊深感仙長再造之恩,必謹守其所囑。」
許仙連連點頭道:「正是此理!可惜我習武尚晚,未曾習得高深絕學,若衛兄肯點頭傳授於我,我們好一起維護格局啊。」
為了一窺絕學,許仙厚起臉皮來。
衛莊掏出一本冊子遞了過來:「拿去看吧!」
許仙顫抖著雙手接過,狼吞虎咽地翻閱,臉上悲喜莫名,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長嘆一聲,無奈地放棄。
太上忘情道,與許仙現今所學的陰陽雙修的造化之道截然不同,可謂背道而馳。
忘情道先練一口童子真身的無極純陽真氣,以養出氤氳紫氣。以此築基,築成兜率紫府,養出兜率紫炎。到這一步,才是小成而已。再用兜率紫炎潛移默化自身的精、氣、神。精,以崆峒印法萃練肉身,修成長生不死;氣,全數逆反造化,化為六丁神火勁,克制三界所有變化術;神,一氣化三清,分別寄託執念、善念、惡念。
衛莊曾言用崆峒印法能找到九鼎。因為九鼎是大禹鑄造的,所用法門相同,即太上忘情道。後來孫悟空用的如意金箍棒,打得天兵天將丟盔棄甲,一時可謂分光無限,可金箍棒也不過是大禹用來量海水的一把標杆罷了。
然而道行這麼高的大禹,為何沒有成仙,反而死了呢?因為大禹後來又動了情,娶妻生子,夫妻恩愛,夜以繼日,一點點地功力不保。儘管如此,大禹仍是活達一百歲以上。
目前衛莊已練到三念中的二念,只差一念,就太上忘情道大成了。
許仙有些明白衛莊的進境了,因為是重活,時過境遷,執念已不那麼深,故而難以斬出。衛莊重守當初與雲中子的諾言,是為了自己的修行。只要歷史走向不偏,終有一日,衛莊會藉此承諾,將那最後一念斬出來。
換而言之,誰妄圖改變歷史大走向,就是與衛莊為敵。
許仙失望地將秘籍合上,交還衛莊道:「原來如此,這個我練不了!」
衛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我早就說過,不斬斷情緣,是無法修習這門絕學的。」把手一推,「秘籍暫時不必還我。」
許仙錯愕地望著他,心說練不了,拿著有啥用?
衛莊:「那日和你說起我師兄蓋聶時,我知道你想去找他,好一窺絕學。」
許仙尷尬一笑。
衛莊:「原先的鬼谷派,也是嬴政和昌平君布下的棋子。所以我殺了鬼谷先生,對外假稱師父雲遊而去,留下了鬼谷戒和秘籍。很快,你要去秦國調查陰陽家,正好順路,把秘籍帶上,送到蓋聶那裡。」
許仙醒悟道:「你的意思是,蓋聶此時還不會這門絕學?」
衛莊:「就是這個意思。遇到你後,你的拜師之舉提醒了我。這門絕學修行起來,艱澀無比,我一直是一個人修行領悟。若有個人同時修習,與我互相印證,定可受益匪淺。」
太上老君曾言,太上忘情道,非大毅力大智慧不可得。太上老君只收過一個徒弟,即玄都大法師,他們師徒兩可互相印證,而衛莊在這個時空,一個人孤零零,確實太過艱難。
交待了事情後,衛莊離去道:「鄢陵城此戰,很快將見分曉,你早些做去秦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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