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的情緒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大哭過後,程雙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抱著程春生的後背,悶聲道:「爸,你別害怕,我們找最好的醫生,我跟你一起扛…」
胸口還在慣性發顫,她聲音抖了抖,繼續道:「我找姜西,讓她跟秦佔說,幫我們聯繫最好最好的醫生,國內不行就找國外……」
舌底突然泛酸,程雙心想,她願意花光全部身家,是全部,哪怕負債纍纍,一輩子當牛做馬,只要有誰能治好程春生,讓她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大筆趣 m.dabiqu.com
程春生抽了紙巾給程雙擦眼淚,紅著眼眶,溫聲道:「別擔心,我已經跟淋巴領域最好的醫生見面了,要謝謝姜西和她男朋友幫忙。」
程雙整個人都哭懵了,聞言呆愣幾秒,而後眼帶疑惑,「姜西怎麼了?」
程春生說:「你找姜西,讓她男朋友查我,姜西那麼有分寸的人,她直接給我打的電話。」
程雙紅腫著雙眼,本能道:「這個叛徒。」
程春生有些嚴肅的道:「你可不能跟姜西生氣,你讓人家幫這種忙,人家幫不幫,里外都是得罪人,你好意思難為人家,我還不好意思,她打電話問我怎麼回事,我直接跟她說了。」
程雙目不轉睛的看著程春生,說不出是氣還是急,悶聲問:「你們所有人都知道?」
程春生說:「你身邊就只有姜西和她男朋友知道,你以為人家想知道這種事?自從知道我生病,姜西每天都給我打電話詢問情況,秦佔還幫我找了淋巴領域的專家,這一個禮拜我一直都在跟各地的醫生接觸,聽說還有國外正在接洽的醫生,馬上要到深城來,我怕你知道了會擔心,結果姜西一直在忙前忙後,我心裡過意不去,你們是好朋友,姜西講義氣,我心裡不能沒數,人家沒義務替我們承擔,不管我以後在不在,他們的這份情誼,你這輩子都要記得。」
程雙視線瞬間模糊,哽咽道:「不會有事兒,你能長命百歲,我欠的人情我還,你欠的人情你自己還。」
程春生又抽了紙巾,一邊幫程雙擦眼淚,一邊微笑著說:「你啊,就是小氣,一點虧都不肯吃,我是說萬一,萬一我不在了,你要想著替我還人情。」
程雙眼淚斷線一般的滾落,就差撒潑打滾,揚聲道:「我說了沒事兒…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
她用盡全力大聲說,可嗓子被什麼東西封住了一般,聲音只有平常的幾分之一,這種無力感,像極了此時此刻內心的感受——無能為力。
程春生也偷偷掉了眼淚,哄著道:「你小點聲,這都幾點了,外面聽見還以為家裡鬧鬼了。」
不說還好,程春生說完,程雙坐在沙發上,眼睛一閉,嚎啕大哭,像是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半大不小,很多道理似懂非懂,在理智和任性之間徘徊糾結。
閔姜西說她十歲之後就很少哭了,除了她外婆去世的時候,程雙卻是從小哭到大,不是愛哭,也不是性子軟,純粹是程春生慣的,程春生憑一己之力就能把程雙寵成公主,程雙一直覺得,自己沒變的刁鑽任性飛揚跋扈,絕對是靠自己的本事。
她這麼好的老爸,全世界最好的老爸,她唯一的親人,程雙不敢想失去程春生之後的日子會變得怎樣,她哭,程春生在一旁哄,一如兒時。
程春生實在心疼,強忍著心口處的窒息,出聲道:「都多大的人了,你準備哭天搶地的跟我一起扛?」
程雙一抽一抽的回道:「你看見了,我就這種人,你不陪著我,我能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程春生眼眶又濕潤了兩分,努力不動聲色的說:「我也在積極配合治療,能活著誰想死啊,但…」
「沒有但是。」程雙斬釘截鐵的打斷,「從明天開始,我二十四小時陪著你,你去哪兒我去哪兒,直到你把病治好為止。」
程春生眸子微挑,「二十四小時太誇張了吧,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萬一我想見什麼人,你在不方便。」
程雙情緒再次平靜,理智的道:「我小學放寒暑假,幾十天都跟你待在一起,你出去工作都帶著我,也沒見你不方便。」
程春生說:「那時候你還小,不懂事,現在你什麼都懂了,我還怕你偷聽我公司機密呢。」
程雙說:「等你身體好了,我去你公司上班。」
程春生眼帶輕詫,「我還沒準備退休,你這麼早就要逼我退位?」
程雙道:「我免費去給你打工,不為別的,就圖個二十四小時監督你。」
「你監督我幹什麼?」
誰讓他有事兒都不跟她說,程雙心底如此想,嘴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酸澀上涌,她強壓著,幾秒過後,出聲回道:「爸……你答應我,別放棄行嗎?」
程雙眼眶灼熱,偷偷用指甲掐著掌心的肉,以痛抵痛,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不堪一擊。
程春生聞言卻是突然淚涌眼眶,他迅速低下頭,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他不會放棄,為了程雙,他也不會放棄。
程雙傾身,主動抱住程春生,把頭歪在他肩膀上,輕聲道:「媽會保佑你身體健康,你都說了,如果非讓你在我倆之間做個選擇,你會選擇陪著我。」
程春生輕聲笑道:「當著你的面我這麼說,當著你媽媽的面,我會說選她。」
程雙說:「看來我兩面三刀是繼承你。」
程春生道:「愛情跟親情不一樣,親情是骨血天性,愛情是忠於自己,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選擇,就是跟你媽媽在一起,我們又有了你,你總讓我往前再走一步,再找個伴,但我真的不孤單,可能你還沒遇上一個人,只要想起她,心裡都是酸甜苦辣,開心的,不開心的,想都想不過來,哪還有空管其他人。」
程雙腦中閃過一副面孔,在這樣的大悲大痛之中,仍舊能滋生出一絲酸,也算那個人狠,她不是沒遇到,遇到了,沒開始就結束了而已。
當晚父女二人聊了很多,聊到後面已經忘了程春生生病的事,就是有說不完的話,凌晨三四點,程春生說累了,兩人才各自回房。
夜很深,程雙一個人躺在床上,幾度蒙著被子壓抑的哭,她想找閔姜西,閔姜西在漢城,小姨又在住院;想找陸遇遲,陸遇遲最近好像跟丁恪出了點問題,自顧不暇,又要早起上課;還能找誰呢,也沒誰了,活到這麼大,程雙一直以為最幸福的事,就是老程健在,知己一二,事業小成,不愁吃喝,她全都有了。
可現在,老程突然告訴她要做好心理準備,閔姜西和陸遇遲都有對象,穩步開啟了人生的下一階段,只有她,一直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是人生贏家,可一夜之間突然發現,貌似沒有什麼能永遠的一成不變,不幸如此,幸福,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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