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春明院,賀芳亭一時技癢,按捺不住。
便去了書房,拿出一疊澄心堂紙,要寫一出滑稽戲本,名字就叫「袁山長賜字記」,寫好了讓齊家班先唱。
宮、商、角、徵、羽,音律她也略懂,寫個戲本子不在話下。
她還是很厚道的,沒有直接點方山長的名。
但如果別人非要從「袁」聯想到「方」,那與她無關。
正寫得自我陶醉,二夫人李惜香來了。
拘謹地道,「大嫂,明晚謝姑娘進門,大哥讓你受禮。」
她覺得這話多餘,小妾入門,自然要拜見主母,還需要專門來說?
就算真要說,也該是大哥說,關她這弟媳婦什麼事兒?操辦納妾的酒席,已經讓她很累了。
但大哥非要她來,她也只好走這一趟。
......她估計大哥是怕了大嫂,其實她也有點怕。
沈、韋兩位閣老因奏請賜婚而丟官,謝梅影也當不成正妻,這讓她嚇得不輕。
外邊的人議論紛紛,都說謝梅影是運氣不好,卷進了朝堂政事,才會被迫為妾。
可她覺得,真正的原因是皇帝護著自家外甥女。
說一千道一萬,皇帝是賀芳亭的親舅舅,內里有再多矛盾,動真格的時候也得護著。
不罷免大哥的官職,顯然也因為他是賀芳亭的夫婿。
她的夫君江林修也是這麼想的,因而哪怕謝梅影是遠昌侯的姑姑,又得了方山長賜字,他們也打定主意,往後儘量不得罪賀芳亭。
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小鬼摻合不起,最好保持距離。
不過,若有利可圖,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也可以圖一圖。
賀芳亭斜睨她,「上回不是叫我二嫂麼,怎又成大嫂了?」
李惜香陪笑道,「都怪我豬油蒙了心,有眼不識泰山,見面不認真神。還請大嫂原諒則個,不要與我這糊塗蟲計較。」
她如此謙卑,賀芳亭反而覺得奇怪,問道,「謝梅影得方山長賜字霜華,你不知道?」
按你們的習性,不是應該撲過去抱大腿?
李惜香語氣阿諛,「霜華算什麼,她就是叫霜天霜地霜大仙,也及不上您這郡主娘娘!」
賀芳亭:「......你倒是能屈能伸。」
一句郡主娘娘,讓她明白李惜香為何轉變了態度。
難怪這幾日,供給春明院的柴米菜蔬又多了。
李惜香很坦然,「咱也沒別的本事呀。」
做人嘛,不就得見風使舵,隨機應變?
又小心探問,「明晚上,您......」
賀芳亭爽快地道,「讓她來,我受她的禮。」
李惜香恭維幾句,匆忙去找江止修交差。
江止修也鬆了口氣。
他真擔心賀芳亭不管不顧,連謝梅影的禮都不受。
若是那樣,梅影就連妾室也當得名不正言不順了。
話說完,李惜香卻不走。
江止修皺眉:「還有事?」
李惜香陪著笑臉,「大哥,還有幾處未結賬。」
江止修嘆氣,「差多少?」
李惜香也沒獅子大開口,伸出一個手指,笑道,「一千兩。」
江止修:「......這麼多?」
他不是已經給過一千兩了麼?
李惜香暗罵他小氣,解釋道,「大哥,您也交待過,不能太寒酸。光是重新布置落梅軒,就花了八百兩。還有明日的酒席,您邀請的賓客也不少,足有二十五桌。這席面也不能太差,否則丟了您的臉。」
江止修無可辯駁,只得又拿了一千兩銀票給她。
心想花兩千兩娶梅影,算不得多。
只是這銀錢真不經花,他積攢的私庫,既要養家,又要辦這場喜事,已是去了一半。
好在梅影的嫁妝也頗為殷實,喜事過後,便讓她掌家。
他也就不用再為這些俗務掛心了。
......不是他寵妾滅妻,只怪賀芳亭不識抬舉!
這家她不想管,自有梅影管!
沈府,謝容墨也在叮囑謝梅影,「姑姑,嫁妝是你的私財,一定要守好。江家若想動用,便讓他們寫借條,如期歸還。」
江家幾乎是賀芳亭養著,這事兒他也知道。
賀芳亭等於是花錢買平安,但他姑姑用不著如此。
姑姑的嫁妝,就是她自己的,誰也不准動!
謝梅影輕聲道,「我省得。」
她沒那麼傻。
謝容墨還不放心,又道,「姑父興許會讓你掌江家中饋,你儘管掌,但錢財得讓姑父拿。」
後宅如朝堂,掌了中饋方有實權。
賀芳亭就是明擺著的例子,她能在大家輪番進攻中屹立不倒,與她多年執掌江家中饋有很大關聯。
謝梅影期期艾艾地道,「聽說俸祿不多,他又清正廉潔。」
她說這話,不是想出錢養江家,是想跟侄兒討個主意。
謝容墨果然有主意,「讓他自己去想辦法。男兒養家,天經地義。」
頓了頓道,「若實在沒錢,不是還有賀芳亭?她才是江家主母。」
謝梅影神色黯然,「沒錯。」
她不願耗費嫁妝填補江家的虧空,但也不願聽見賀芳亭是江家主母,可惜這是事實。
謝容墨憂她所憂,保證道,「姑姑放心,我不會讓你委屈太久!這期間若是有事,立時派人來尋我!」
他已不是從前的鄉下小秀才,而是遠昌侯,等發還宅院,就能培植自己的人手。
到時便可保護自己,保護姑姑。
謝梅影含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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