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三月一日,金明池開禁。
一年一度的水軍操演,吸引了無數汴梁百姓,紛紛走進金明池,觀看那一場龍爭虎鬥。
官家本來是不想來的。
發生了那麼一件事情,雖說沒有證據可以表明,那些人就是針對他而來,可心裏面終究是有些膩歪。不過,在鄭皇后和眾子女的勸說下,他最終還是帶領百官前來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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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結束,清明到來。
汴梁城也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為美好的時光。
繽紛桃李梨杏競相開放,汴河兩岸,柏槐輕輕,楊柳搖曳,把個春景渲染的格外燦爛。
馬行街的街北藥館外,出現了一個賣薄荷的商販。
他操著一口燕雲口音,賣的薄荷品質極好,以至於很快的,便成為這街上最受歡迎的商販之一。
每每傍晚,他就會站在馬行街口的榜文前抄抄寫寫。
在汴梁,朝廷的詔書除了會公布在尚書省署衙前,還會在馬行街的街口加以頒布。
那薄荷商販,會很認真的把那些詔書抄寫下來。
有人問他,抄寫這些作甚?
他會憨厚一笑,然後用帶著濃郁口音的官話回答:我認字不多,正好可以用來識字。
也沒有人會懷疑他,只笑他呆傻,便離去了。
而商販會繼續抄寫,一筆一划,格外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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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十天。
伴隨著清明過去,天氣越發溫暖。
高府園中的桃樹卻在這個時候,開始凋零,那粉紅花瓣散落小徑,卻顯幾分悽美。
高俅一大早醒來,就眼皮子直跳。
他感覺心神有些不寧,卻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於是,他沒有出去,而是留在家裡。
看了看書,練了練字,一直到正午時分……好像少了些什麼,但他又說不出門道。
從書房裡走出,高俅就看見馬大壯一個人在庭院裡打拳。
「大壯!」
「太尉有什麼事情嗎?」
「怎地今天沒有出門?我記得你平時都要去大相國寺練武,今天不用過去嗎?」
馬大壯搔搔頭,道:「衙內沒有找我,所以我就沒去。」
「四哥沒起來?」
「一大早,就沒見他人影。」
高俅突然明白了,究竟是少了什麼。
自高余從開封府大牢出來後,每天都會給高俅請安。
惟獨今天,一直到現在都不見他影子,怪不得會覺得少了些什麼。
不過,不對啊……四哥平日裡雖然懶散,但作息卻極為穩定,早起早睡,比他這個老人家還有規律。
難道,他病了?
高俅心裡,更感不安,於是帶著馬大壯,來到了高余的房間。
「吉祥兒,起床了嗎?」
屋裡面,沒有回應,感覺著,好像沒有人?
高俅心裡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於是提高了嗓門道:「吉祥兒,起床了嗎?怎地不回話?」
屋子裡,依舊沒有動靜。
「大壯,給我撞開門。」
「好!」
馬大壯聞聽,就答應一聲,狠狠裝向房門。
他氣力驚人,那房門雖然落了門閂,卻經不住他的神力,就聽哐當一聲,房門倒塌。
高俅健步就衝進了屋子裡,旋即呆愣住了。
他本以為,高余又是和之前那樣,突然間昏迷了。
可是……這屋子裡空空蕩蕩,不見高餘人影。床鋪疊的也是整整齊齊,好像沒有人睡過。
「吉祥兒,吉祥兒!」
高俅慌了,大聲喊叫。
他的叫喊聲,也驚動了梁氏,帶著林氏母女匆匆趕來。
「夫君,怎麼回事?就聽你在大聲喊叫。」
「吉祥兒不見了,有誰見到他了?」
「吉祥兒不見了?」
梁氏一聽,嚇了一跳。
她忙環視房間,就見那靠窗的桌上,擺放著一口寶劍,寶劍下面,壓著一封書信。
「夫君,快看!」
高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忙快步上前。
他抽出書信,打開來看。
「孩兒頓首,父母台鑒。
師仇未報,孩兒夜不能寐。
今仇人現身杭州,故孩兒決意尋訪。
金梁蠻子,絕非偶然,還請父親多加留心,以免被賊人所乘。螣蛇劍已去煞成功,與父親最為合適。螣蛇雖有克主之能,但也因人而異。孩兒觀父親命格,若得螣蛇相助,則如虎添翼,故請父親放心佩戴,並恭祝父親前程似錦,官場得意……
母親休要牽掛,待孩兒報得師仇,定會重歸膝下請罪,陪伴母親,不再分離。
三哥省試在即,還需刻苦攻讀。小弟未能陪伴三哥科考,待回歸之日賠罪。
高余頓首。」
「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梁氏直覺一陣天旋地轉,幸虧林氏眼疾手快,她攙扶住。
高俅的臉色,也格外難看……這小子,使得好一手瞞天過海之計。先是假裝忘記了去杭州的事,每日陪伴自己左右,讓他失去了警惕之心,而後又悄悄的離開。
玩了一輩子的鷹,到頭來卻被鷹啄了眼睛。
高俅已經顧不得儀態,厲聲道:「立刻派人去追,務必要找到吉祥兒,把他給我帶回來!」
剎那間,高府上下,亂成了一片。
與此同時,趙構和富貴登上了王樓雅閣。
他是收到了高余的信,邀請他前來王樓吃酒。
可是,當他進了雅閣之後,卻沒有看到高余的影子,只見到了常小六一人在等候。
「衙內呢,怎地不見他人?」
趙構心中奇怪,看著常小六問道。
常小六忙躬身道:「回九哥的話,衙內沒有來……他昨晚命人送了小底一些東西,說是讓小底正午在此等候九哥,並且親手把東西交給九哥。這是衙內留下的東西。」
他說著話,從肩頭取下一個褡褳,放在桌上。
趙構疑惑看了常小六一眼,而後打開褡褳,從裡面取出了一副書卷。
「快雪時晴帖?」
當他打開後看清楚,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原來,高余讓常小六帶來的,正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快雪時晴帖。
「衙內這是什麼意思?」
常小六一臉茫然,看著趙構道:「小底不太清楚,衙內說,九哥看過書信就會明白。」
「書信?」
趙構一怔,忙打開褡褳,找到了常小六說的那封書信。
高余頓首:未知九哥身世,想來貴胄出身。
知九哥好書帖,故而贈予,望九哥勿推辭。今高余南下,行程匆匆,難與九哥辭行,故令常書欣代為轉交。臨行時,託付九哥兩事。六哥純善,余曾有言為之謀取前程。然能力不足,還請九哥相助,謀都商稅務店長之職,九哥定不會拒絕。
此一事。
教頭陳廣,乃孤高之士。
他曾託付我,救其甥李大志於西京。然家父武臣出身,不為人所重,故一併託付九哥,代為營救。
此二事。
余此行,不知歸期。
待他日歸來,與九哥暢飲七嫂桃花酒,品鯉魚釀,望那時九哥可以告知余高姓大名。
高余頓首,韋九何人?
那字,圓筆藏鋒,氣度安詳,盡顯古雅之風。
就連那書寫的格式,也是採用了東晉時期書信格式,令趙構眼前不由得為之一亮。
他深吸一口氣,把書信小心翼翼折好,放進了懷裡。
而後,他又打開那快雪時晴帖,左看看,右看看,把字帖放下,負手走到了窗前。
透過窗欄,就見汴河河面,波光粼粼。
也許是被風沙迷了眼睛,亦或者是別的不為人所知的緣故,趙構的眼睛突然間紅了,更隱隱有淚光閃閃。
「九哥,你這是怎地?」
富貴走上前,輕聲詢問。
趙構卻取出手帕,沾了沾眼睛,搖了搖頭。
半晌,他仿佛是自言自語道:「這高四,這高四,這高四……哈哈哈哈!」
他突然發笑,而且越笑聲音越大,到最後連眼淚都流淌出來。
「好你高四,自己快活去了……待你歸來時,我定要罰你吃酒,看你到時候會不會害怕?」
說完,他扶著窗欄,向遠方眺望。
但見藍天白雲,碧波……他恍惚間,仿佛看到高余朝他揮了揮手,轉身飄然而去。
「衙內,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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