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天地為之色變。
一股強勁罡風如排山倒海的濁浪般撲來,此時的墨北風猶如萬里風波中的一葉孤舟,一個浪頭便將他打翻在地,罡風勁勢未減分毫,他的身體如一片柳絮般倒飛而去,接連攔腰撞折了四五棵大樹後,這才勉強止住了去勢。
墨北風扶著陰陽槊緩緩起身,眼耳口鼻七竅中鮮血汩汩流出,身上血跡斑斑,渾似一個血人一般。
一襲素潔的白衣布衫早被寂滅法王一掌給拍得稀巴爛,碎成了一絲一縷的布條,此時的他灰頭土臉,拄著一桿丈二的陰陽槊顫顫巍巍的有些弱不禁風,幾乎站都站不穩,全然看不出先前丁點兒雄姿英發的氣概,反而顯得狼狽不堪,令人慘不忍睹,如一名窮困潦倒街頭的乞丐般狼狽不堪。
儘管墨北風對寂滅法王所修煉的龍象缽若功早有耳聞,事先也算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龍象缽若功一掌之下,威力竟會這麼大,如此駭人!
墨北風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壓下胸口那翻湧如潮的血氣上沖。
這一掌,對於寂滅法王而言,他自當傾力施為,當初射出的第一枝箭,雖無比陰險狠辣,但仍被他於電光石火間堪堪避開,不得不說,這小子的反應極為機敏,五識更是異於常人,也正是從那一刻起,寂滅法王便對他真的重視起來,要知道,那一枝箭上可是注入了他五成以上的龍象缽若功力,當初他無比自信,那一箭,除非是大羅金仙轉世,世人幾無抵擋的可能,能避開他偷襲那一箭的,這世上只怕是萬中無一。
可是,那一箭,愣被那小子給化解了。
那一刻,他難以置信,那次的失敗,幾乎毀掉他苦修了數百年的禪心,這也是為何在他射出那一箭之後,一直未再出手的根本原因,直到墨北風自己跳了出來,當見他幾乎轉瞬間便結果了兩位悍勇武夫的性命時,又激起了他無盡的恨意與殺意。
老衲的一世英名啊,豈能毀於一個毛孩子手裡。
此恨綿綿無絕期!
於是,他像一位獨守空房多年的怨婦,突然在茫茫人海中驀然回首,又一眼見到了當年那個拔鳥無情的負心漢,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股滔天的恨意與怨毒便瞬間發作,連綿不絕,於是,他使出了「御劍氣取人頭」的絕技,將強橫無匹的龍象缽若內力傾入三尺青鋒,再以龍象缽若內力彈劍氣而出。
御劍氣取人頭,可斬敵於千里之外。
可是,那一劍,竟然被他那杆稀奇古怪的陰陽槊,給吞掉啦!
居然,還搶著吃?!
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他便走了出來,卻沒想到那小子居然如此頑劣不堪,冥頑不靈不說,還十分尖酸刻薄,氣得他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於是,他再次出手。
一掌風雷動!
看來,還是相伴、相知、相守多年,朝夕與共的老夥計靠譜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驚天地,泣鬼神,將那小子給打得七竅流血,幾乎一命嗚呼,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哼!
橫橫!
寂滅法王很得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那光潔無毛的下巴,眯眼看到墨北風的慘相,他心中無比受用。
墨北風重重吐出鬱結在心中的那口濁氣,心念微動,體內氣機流轉,竅穴猶如金蓮花開,瓣瓣悄然綻放,氣機開始慢慢變得粗壯起來,額頭中央的陰陽魚圖案,先是緩慢如蝸牛爬井,後來速度漸漸變快,最後在眾人眼中,只能看到一團流光的幻影了。
卜!
一聲脆響,如小雞破殼,額上的陰陽魚如活過來一般,光彩溢目。
這時,一直安靜掛在墨北風胸前的降魔杵,頓時變得火熱灼人起來,又似乎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牽引,不可遏制地顫動了起來,降魔杵上端堅硬無比,為金剛杵模樣,所向無敵,可斷百般煩惱、摧毀千種惡魔,中段有三佛像,一作笑狀,一作怒狀,一作罵狀,可降伏魔怨,尾部為三叉戟形狀,可盡攝三界空行母。
忽然,降魔杵綻放出三道粗如龍吸水的紅、黃、綠三色清光,拔地而起。
三道清光在空中盤旋翻轉,糾纏不休,變幻出各種各樣的神魔鬼怪形態來,寂滅法王參禪多年,以為是神佛降臨,不由自主便跪拜了下去,嘴裡念念有詞,俯首低垂,一時也不禁看呆了眾人,不多時,三昧歸一,那三道清光倏地一下便鑽進了陰陽槊中,陰陽槊頓時變得流金溢彩起來,金光大放。
降魔杵拿在手中,輕如灰草,打在人身上,重似泰山。
降魔杵一出,金仙必死,大羅金仙也難逃。
當那三道清光鑽入陰陽槊中,大槊頓時變得金光燦燦,這一刻,墨北風的眼睛剎那間便亮了起來,精氣神也肉眼可見的為之一振,他的這一好轉,不由令寂滅法王的心中一涼,一張原本看不出喜怒哀樂的南瓜臉上,瞬間浮現出幾分悲憫相,他的神色一下變得凝重了許多。
墨北風淡淡道。
「該我了。」
陰陽大槊一抖,龍吟聲仿佛變得神聖莊嚴了許多,陰陽槊向前一遞,寂滅法王豎起右掌於身前,面露微笑不語,在這道雄渾厚實的龍象般若內力前,他手中所持的那杆陰陽槊,居然顯得那般孱弱不堪,如同秋風裡的落葉,怕冷似的瑟瑟顫抖了起來。
墨北風眉頭微蹙,額上陰陽魚緩緩而動。
山道間真氣瞬間變得濃郁起來,二人之間真氣的碰撞似乎點燃了一簇火焰,發出一種怪異的噼啪響聲,墨北風腳下的泥石翻湧四濺,一道山路犁出無數條溝壑來,然而,此時寂滅法王的臉上卻是神情未變,甚至緩緩閉上了雙眼,豎於胸間的右手中指與拇指相扣,他的臉上多了一道靜柔之意。
寂滅法王的龍象般若功距離圓滿只差一線,然而,這麼多年來,他卻一直未能寸進,漸漸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今日遇到墨北風這個怪胎,不知是孽緣,還是福緣,但不管怎麼說,能夠遇到一位與自己旗鼓相當,能互相磨礱砥礪的對手,對他的修煉而言,無疑是一種莫大的好事,若是再從中能夠悟到通往大成的法門,說不定還得好好感謝一番這個混小子呢。
但是,墨北風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壓根就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實打實的內力硬拼,墨北風無疑占不到絲毫便宜,此時自己身上肩負著墨門振興的千鈞重擔,容不得絲毫馬虎,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榮辱傷亡是小,可墨門呢?難道跟著自己一道萬劫不復?
那自己將是墨門的千古罪人!
一念及此,氣機瞬間澎湃如潮,陰陽槊斗轉,劃出一道氣勢磅礴的渾圓來,帶著獵獵勁風橫掃寂滅法王那道魁梧的身軀,寂滅法王身形一轉,腳下側滑而出,居然靈巧躲開了墨北風的凌厲一擊,隨之一個轉身側向擰轉,一道氣勢如虹的重拳狠狠朝著陰陽槊掄下,拳大如斗,如天外飛石般呼嘯而至。
這是實打實的一力降十會,毫無花哨手段可言。
轟!
一道滔天的白色氣浪轟然炸開,陰陽槊撐住了那記摧城撼山的大拳,上面的兩條小龍不由發出一道痛苦的哀鳴聲,墨北風雙腳下陷山石道中,竟是不躲不避硬生生扛下這一拳。
氣浪未散,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穿梭而來。
重擊之下,墨北風居然能硬扛不見先前頹勢,不由令寂滅法王怒氣橫生,他毫不猶豫地雙掌一闔,兩道寂滅法印左右互印,一股雄渾的金剛意頓時從他的身上噴薄而出,手掌一翻,重重拍向了墨北風的胸口,陰陽槊一橫,擋住了寂滅法王這勢大力沉的一掌,不過,卻僅是卸去了一些勁道,無極內功終究與當世第一的龍象之力,還有很大的一段差距,他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後掠滑出去,雙腳在山道中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不等墨北風站定換氣,又是一道凌厲掌風襲來,徑直砍向了他的脖頸。
一把刀橫空出世。
一把漆黑如墨的彎刀,悄無聲息的出現,不退反進,帶著一股寒徹心扉的殺氣,迎著寂滅法王那堅如磐石的手腕斬去,與此同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隨之響起。
這一次,墨北風氣得爆了粗口。
「老禿驢,老子還就不信那個邪了,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我的刀銳不可當,還是你的手掌堅不可摧?」
寂滅法王的手掌堪比金石,敲之鏗鏘作響,早已練得不知冷熱,不知疼痛,無懼無畏了,有的只是雄渾的內力,只是當這雙肉掌迎向那把黑黝黝的彎刀時,他的心底仍是不由生出一股寒意來,剎那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好像面對的不是一把小小的彎刀,而是一頭來自遠古洪荒未知的巨獸,只有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此時他想收手,但是
刀勢已如滿月之弓,間不容髮。
嗤!
一聲輕響,一顆如斗大的拳頭咕嚕落地,鮮血染紅了山道。
便是墨北風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能一擊得手,斬斷寂滅法王的一隻手腕,要知道以他的修為與聲望而言,在當今世上,那可是神仙一般的頂尖人物,而他卻是個聲名不顯的毛頭小子,這一斬,可謂有些僥倖,若不是他有些自大,不是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突發奇招,這場生死相搏的戰鬥,或許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誰說這世上只有龍象缽若功,是天下第一強的工夫?
無極內功照樣能殺人!
寂滅法王感到一股鑽心的疼痛,他畢竟仍是吃五穀雜糧的血肉之軀,而不是他自以為的大羅金仙,更沒有修煉到只差一線便可圓滿的龍象缽若功第九重,此時,他心裡的痛比手腕上的疼更是痛上數十倍,武道中人若沒了手,與廢物又有什麼區別,老莊說哀莫大於心死,這一刻,他想跟眼前這個恨不能千刀萬剮的混小子一起同歸於盡。
但尚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一刀過後,陰陽槊又如勾魂的黑白無常般刺向了咽喉,寂滅法王強忍著劇痛竭盡全力重重砸下一拳,轟隆一聲巨響,黃塵滾滾,煙塵散盡,眼前赫然出現了一道大坑,生生將二人隔開了六丈。
寂滅法王用內力封住血脈,緩緩開口道。
「小施主,好手段,老衲縱橫江湖數百載,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敗在你的手下,還真是應了後生可畏那句老話,希望你好自為之,等貧僧傷好之後,再來向你討教。」
不愧是修煉數百年的老妖精,話雖然說得漂亮,但明顯是賊心不死,想著找後賬呢。
墨北風微微一笑,淡然道。
「承蒙前輩誇獎,晚輩自當銘記你的教導,不辜負前輩的殷切厚望,不過,你也得好好保重吶,咱倆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但總歸還有這份不打不相識的香火情不是,哎晚輩有些捨不得你走啊,要不你跟著晚輩去住上些日子,咱爺倆燙上一壺老酒,好好嘮嘮家常,還希望你能指點一二呢。」
寂滅法王不由嘴角一抽,強忍住身上的疼痛與心底的酸楚,平靜道。
「難得你如此深情厚誼,老衲甚是欣慰,不過,老衲如今有要事在身,看緣分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日後再見,阿彌陀佛!」
隨著一聲悠悠的佛號,寂滅法王飄然遠去,叢林中只留下一抹血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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