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本輪迴 第三十六章:土牢·雙生鎖

    公孫牧之指著鎖鏈中的金劍,喊:「用我的劍!只有我的劍能行!凡間的兵刃傷不了混元一氣環!」

    葉白的手未停,行進中的黃金匕首活像一道金色的鯉魚。

    公孫長興的軟劍像活過來一樣,貼著怪人的身體刺向葉白的手臂。盤坐在怪人肩膀上的葉白眼睜睜看著鋒利的劍氣繞了上來,但遲鈍的身體卻無法反應。劍尖點在葉白的眉心,殷紅的血漬在葉白的額頭上蔓延開來,再往前進一寸就能在頭蓋上鑿穿一個洞。」

    遠處的傅香衾瞪大了眼睛,【血淚】暈散出濃郁的血光。雖然靈力不斷地上揚,但她還在十九步之外,望塵莫及。公孫牧之更是手腳冰冷地癱坐在地上。

    但劍停住了。

    軟劍凍結在了那一位置,沒能再往前一毫一厘,葉白的眼睛始終張開著,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不舉男,我賭十塊錢外加我的一條命,你會輸。」

    公孫長興癲狂似地往後掙脫,想把這一劍招收回,但紋絲不動。原先的張狂和倨傲變成了巨大的恐懼,他止不住地搖頭,說:「三哥我錯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這一切都是大哥的主意,不要殺我...」

    黃金匕首一切之下,號稱無法斬斷的混元一氣環居然斷了,怪人自由了。

    怪人捏住了公孫長興的手腕,金環一分為二墜落在焦黑的沙礫里。

    他沒有著急動手,而是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冬日裡的冷風有一種自由的氣息,他很懷念。當然,他還懷念另外一樣東西,叫兄弟情義。前者他得到了,後者他永遠不想再碰。

    沒了金環的符咒,怪人的靈力像噴泉一樣往上涌,境界很快就突破了問氣,問元...直至在場人全都無法看懂的地步。

    他不說話。

    野獸的沉默只有一個原因,他正在狩獵。怪人輕易捏碎了公孫長興的手腕,軟劍「砰」的一聲砸在泥沙里。它的主人很快被活活撕成兩半,鮮紅的血液混在焦黑的土地上顯得格外荒涼。在葉白看來深不可測的公孫長興,連怪人一招都沒能擋住。

    怪人盯著手上的血液,捂住自己的額頭狂笑不止。

    那種絕望而又激昂的笑聲像一通通狂熱的戰鼓,聲音中,雲朵蜷縮,花草跪伏,沙石退散...巨大的威壓讓每個人近乎窒息,深藏在心中最恐懼的回憶瞬間被喚醒,軟綿綿的膝蓋隨時就能栽倒。

    葉白識相地早早溜到一邊,與傅香衾並肩而立。

    哲哲烏心中有說不出的震驚,與他同來的薩迦教僧人雙手合十,不停的搖頭。這一戰無疑不能再打了,實在沒想到一介俗世朝廷也有如此不凡的高手,真是小看了中土問仙宗。

    怪人的乾枯的頭髮飛揚,像雄獅一樣張開。

    「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公孫長安,你真以為能關我一輩子嗎。公孫長安,你真得以為你能關我一輩子嗎!!!」

    在怪人哽咽和咆哮中,公孫族人不敢認,也不敢不認的囚徒終於完全自由。公孫長興一死,幾位長老不由自主地跪下,不斷地以頭叩地:「族長...長風族長...屬下有罪!有罪!」

    「他是公孫長風?」「他就是前代族長?他不是病死了嗎?」「他是誰?」「剛才長老沒說錯嗎?」......公孫族人面面相覷,想不到眼前的怪人竟然公孫氏第一名匠,前代的宗族族長的公孫長風。

    族人一個接一個的跪下,公孫長風冷冷地看著他們。不少人的容顏還依稀留著當年的模樣,更多的是陌生而膽怯的面孔。

    公孫長風的腦海里徘徊在兩個選項之間:殺,還是不殺?

    他們到底是膽敢背叛我的臭蟲!還是血濃於水的族人?眼前的塢堡深陷在一片火海,那裡面有公孫長風制出的第一柄劍,學會的第一式招。但現在都變了,它是囚禁了他十七年的地獄!

    他捏緊了拳頭,一步一步逼近跪在地上的族人,殺意慢慢湧上了心頭。

    「爹,不要!」


    角落中的一聲呼喚阻止了公孫長風的腳步,他轉頭看來,一個疤臉青年對著他搖頭。

    「那塊刀疤?」「剛才是他救的我。」「他是...」

    公孫長風陷入深沉的回憶中,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翻上了他的心頭。他溫柔地撫摸著公孫牧之那道細長的疤痕,不可置信地問:

    「你是牧之?你是我兒牧之?」

    公孫長風重獲自由之後,公孫牧之一直像個迷路的小孩一樣,蹲在地上脆弱而無辜的嚎哭,如果眼淚有顏色,他已剩不下一塊乾淨的地方。

    公孫牧之撲進懷裡,說:「爹,一切都結束了。」

    整整十七年,公孫長風無法想像自己的兒子在仇敵的屋檐下過著何等艱難的生活。他歪過自己的腦袋,靠在兒子無論何時都顯得稚嫩的肩膀上,緊繃著眼淚,問:「你竟然一直都沒有忘記八歲時的諾言,你為什麼不忘了它!為什麼要背負著那麼重的擔子活十七年。對不起,爹爹讓你受苦了。對不起...」

    公孫牧之說:「爹,我做到了。即使是八歲時的天方夜譚,我今天也做到了。我現在夠不夠資格做長平鄉侯的兒子?」

    公孫長風嘴角掛著大大的笑容卻泣不成聲,重重地點頭。

    公孫牧之說:「爹,你回來了就好。這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不要再計較了好不好?」

    公孫牧之轉頭看向薩迦教僧人,說:「大師,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裡吧。」

    哲哲烏一聽這話如蒙大赦,也不管負傷的手下自顧自逃走了。

    薩迦僧人恬淡地合十一拜,說:「公孫長風,薩迦僧人絕不願與俗世有什麼未解的瓜葛。今日你不必饒我,我也不願欠你恩惠。遇上你,我就該死於你手,就算你不願出手,貧僧也不敢承你的人情。」

    「今茲而往,生分已盡,阿彌陀佛。」

    僧人如平日裡參禪打坐般平靜地盤腿坐下,身上憑空生出一團火焰焚盡他的肉體。火焰緩慢而殘忍地將他的筋肉化成了一團灰燼,他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一個表情。

    夜風掃過,留下三顆舍利子。這種義無反顧的決絕,說不出是極端的狂熱還是極端的淡定。

    這是葉白第一次接觸到薩迦教,接觸到荒河的門徒,剛才的靈蛇十二式都沒有眼前這一幕令他恐懼。傅香衾疑惑地打量著葉白的表情,忽然聯想起當年哲哲烏殺上普瑞寺是要抓什麼冥靈後人。

    「難道小白是?」

    公孫父子穿過眾人,停在了塢堡的面前,熊熊的烈焰足有十幾米高。

    「兒子,這十七年裡你學會了什麼?」

    「跪著活。」

    「今天開始,我教你怎麼站著活下去。」

    「謹聽爹爹教誨。」

    公孫長風虛手一探,遠處的金劍飛到了他的手中。虛劃一筆,潦草的咒語在泥土中一氣呵成。大地好似在他的咒印中甦醒,數不清的塵土從四面八方向塢堡匯聚。葉白眯著眼睛四處觀望,才隔開七八米已經完全看不見前方的人影,甚至連盛大的火光都開始時隱時現。

    沙塵暴中變幻出兩隻巨大的手掌。如果洛陽的城牆能夠將天遮去了一半,那這兩隻沙手掌就能讓蒙住一整片天空。手掌緩緩地將塢堡包在手心裡,猛烈的大火此時更像一株小小的火苗,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飛沙漫天,公孫長風舊得發白的黑色長袍被風鼓起,他漫不經心地念出了五個字:「土牢?雙生鎖。」

    話音落下,遲鈍而龐大的手掌轟然倒塌,數百畝的塢堡上落下無數泥土,將火焰埋在了深處。大火瞬間熄滅。

    公孫長風舒展開許久未活動的手臂,說:「自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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