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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朝天寺和城內的粥棚分攤一部分壓力,由於局勢的逐漸緊迫,南返百姓的數量也沒有之前那般多。新來的巡撫更是聽說他的事跡賞下了糧食。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八月份,緣行茅屋中的存糧終不可避免的見底了。
「以後,也只能供應熱水,治療些外傷了。」緣行在心裡清點了剩餘不多的物資,藥品麻布倒還有些,這棚子尚能再堅持一些時日。治不了肚餓,略盡微薄之力,也是好的。
「如今援軍已至,希望能將異族儘快趕出去吧。」理惻感嘆著將劈好的木柴收攏到灶台旁,今日已接近午時了,竟然只來了幾個難民,他準備多了。
緣行的眉則一直擰著,望著官道延展的方向出神,這些天也陸陸續續經過了不少趕往戰場的隊伍,卻沒有發現他要找的人。
是自己看漏了還是推測有問題?懷真竟不在援軍之中,難道是記錯了?
這還怎麼找人?是去北方戰場還是南下京都直接上門?
雖然心中猶疑,但緣行並不是半途而廢的人,怎也要將這棚子看到無以為繼為止再考慮其他。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已經再看不到難民了。
「許是軍隊維持住了局面,或者是平民逃得差不多了。」理惻推測道。
「但願吧。」緣行幽幽嘆道。
他從難民口中也得了不少的消息,與往年打草谷不同,今年北方異族的入侵聲勢浩大,沒及時逃出來的平民百姓不在少數,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但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僧人,能做的實在有限。只能寄希望於大黎軍隊爭氣些,將被俘的百姓解救出來。再不濟,若關於懷真的傳說都是真實的,那他一定會力挽狂瀾,扭轉不利的局面。
去北方看看?他有些心動了。
因為沒人,緣行拄著拐杖到了桌旁,沏了一壺茶,與理惻對飲。
八月天氣炎熱,這時雖只是早上,可忙活一番的兩人前胸後背也都滲出了汗漬,將袍子染濕了。
安靜的官道兩旁,只有鳥叫蟬鳴,驕陽火一般,連人的心情都被燒灼得染了些許煩躁。
壺裡的茶是僅有的一點存貨,大多不成形,說是茶葉沫還差不多,口感可想而知。
出家人不追求太多,能在大熱天飲一杯熱茶入腹,也算享受了。
但今天似乎註定無法令他們清淨,剛喝了兩口,遠處便有陣陣馬蹄聲傳了過來。
循聲望去,只見一匹健馬自北方奔來,原以為只是路過的,可隨著一聲嘶鳴,駿馬前蹄高高揚起後停在棚子不遠處,而馬上的騎士一個趔歪,從馬上栽倒下來動也不動了。
二人忙去察看,理惻先一步到了那人身前,將對方身子扶正,口中喚道「施主,施主……」
也不知是他的呼喚還是搖晃起了作用,那騎士竟睜開眼睛,盯著理惻的光頭,好似長出了一口氣般,虛弱道「救、後面有追……」話未說完,兩眼一閉,徹底的昏了過去。
緣行這時已經拖著傷腿過來,先查看傷口,見這人青色錦袍已被獻血浸了一大塊,身上各處都有傷口,尤其大腿處,仍在往外滲著鮮血,不過看樣子似乎沒有傷到大動脈,這才稍微放心。可又掃到對方容貌,卻是忍不住一驚,脫口而出「是他。」
「您認識?」理惻問道。
緣行皺著眉,突然上前,將傷者衣擺撕下來一條,繞著大腿傷口處勒了好幾圈,才嘆了聲「這就是我等的人。」想了想,他又快速說道「後面可能有追兵,你現在就帶著他藏到山上,夜晚再回來。」
「不帶回寺里?」理惻奇怪的問道。
「目前局勢不明,感覺還是穩妥些為好。這位施主傷得雖重,卻不致命,晚些治療應該無礙。」緣行擺擺手。
事關緊急,理惻只能依言扛起那人,擔憂了看了他一眼,才朝樹林中飛奔而去。
緣行則留在原地,他看了眼站在跟前的大黑馬,想了想,高舉起拐杖,重重抽在馬屁股上。
黑馬吃痛,嘶叫一聲狂奔而去。
做了這些,他仍不放心,將理惻離開時踩踏的野草扶正,大概消除了痕跡。又取了隨身的戒刀,咬牙在手掌上剌了口子,頓時便有殷紅的血液淌了出來。
他拄著拐杖朝理惻離開相反的地方而去,跨過了大路,他才將左手握緊,令血液滴到地方,之後每走兩步便停一下滴血。
他的動作很快,自然牽動了骨折的傷腿,但也顧不得許多,等到官道旁的小河邊,他偽造的痕跡才算完成,手上的傷口也不再流血,才稍微放鬆了些。
而剛做完這些,又有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緣行慢悠悠的開始往回走,等他重新到了路旁,一大隊騎士已經聽在之前青衣年輕人墜馬之處,似乎有追蹤的好手,正蹲在那裡查探著痕跡。而已經有人重新跨上馬,沿著官道追蹤而去。
緣行的出現,很顯然引起了剩下人的注意。
「兀那和尚,可曾看到有人在這裡經過?」有人沉沉的問道,緣行抬眼望去,只見這些人俱都黑衣蒙面,而發出這種大熱天仍覺得陰冷聲音的,應該是其頭領,兩鬢斑白,雖蒙著口鼻,可額頭上那顯眼的刀疤仍無比猙獰。
「沒、沒有。」緣行攥著袖子擦了把頭上的汗。
「沒有你結巴什麼?」那中年頭領冷哼了聲,抬步朝著這邊走來。隨著他的動作,其餘人也漸漸圍攏了和尚。
「天熱……」緣行乾笑低頭,可拄著拐杖的身子卻是往旁邊挪了挪。
這番動作沒有逃過旁人的眼睛。
有人瞄向他的腳下,驚呼道「老大,這裡有血跡。」
「好個禿驢,還敢騙人?」旁邊伸過來一隻大手,一把將緣行推開。接著幾個人開始沿著血跡追蹤,等過了一會兒,才罵罵咧咧的回了來。
「竟然讓那小子跳河跑了。」
「死禿驢,連這種事也敢亂管,真不怕爺們宰了你?」有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似是氣不過,一把揪住和尚衣領子,惡狠狠的罵道。
「阿、阿彌陀佛,施主傷害出家人,死後可是要下地獄的。」緣行做出驚慌狀,連連擺手。
這般硬的後台一擺出來,壯漢果然猶豫。
這時,先前離隊的人已經牽了那匹跑掉的黑馬回來,在黑衣人的頭領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中年頭領罵了聲「晦氣」,率先坐回到馬上。
「此地不宜久留,府城已有人注意到了,咱們走。」說罷,便打馬離開。
揪著緣行的壯漢手臂一用力,一把將他推到在地上,可能仍覺不解氣,一腳竟用力踢在和尚的傷腿處。
隨著一聲悶哼,緣行雙手捂著腿,痛得縮成了一團。
那壯漢這才哈哈一笑,接著撿起掉在一旁的拐杖,「啪」的一聲掰折,用力了扔到了遠處。
「讓你這瘸子多管閒事。」他唾了一口,才小跑著回到了隊伍。
等一眾黑衣人離遠了,緣行仍蜷縮著身子,就這麼一會兒,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徹底被汗浸濕了。
不只過了多久,四周徹底安靜下來,緣行才堪堪坐起,將袖子裡藏的戒刀收回懷中。看著遠處斷成兩截的拐杖,呆了好半天,才收回目光,似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身子仰天倒在草地中。
「廢物……」盯著天上漂浮的白雲,緣行嘴裡突然吐出兩個字,也不知說得是那幫被輕易糊弄住的黑衣人,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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