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十二點。
觀眾席上坐滿了青昆與紅昆的人, 第一排是青昆與紅昆的團長與副團。
曾團長與柳團長依舊對對方沒有什麼好臉色,不過現在曾團長更關心的是自己挖掘出來的好苗子, 因此懶得與柳團長爭吵,他問霍副團:「戲是你點的,人也是你挑的, 現在即將開演, 你究竟挑了誰演唐明皇?」
霍副團說:「即將開演,等會你見到了就知道, 這人雖然名字里沒不帶禾苗, 但確實是根好苗子, 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上來, 付出的血汗你我都是看在眼底, 不得不承認的。」
話音剛落, 門口就多了道人影。
正是唐慈和盛裝打扮的沈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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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團長眯眼笑開:「老霍, 你瞧瞧她, 閨門旦的扮相無話可說吧。沈禾那張臉長得古典, 能夠輕而易舉地駕馭閨門旦的各種角色, 沒上妝前還看不出來, 一旦上了妝,穿了戲衣,就像是天生為戲劇而生。」
到底是有點得意,一轉身便與柳團長得瑟起來。
&頑固, 你也瞧瞧, 你摸著良心說, 有見過這麼合適閨門旦角色的女孩嗎?」
柳團長冷臉不說話。
霍副團說:「曾實你以為這是拍藝術照嗎?合適沒用,只能當花瓶架子。」
&學崑曲多年,有這麼膚淺嗎?等會她登台表演的時候,你就能明白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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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臨時演出,並沒有布置舞台,現在舞台上空蕩蕩的,只站了盛裝打扮的沈禾。她微垂著眼,底下的人並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覺得她莫名地哀愁,身上似是籠罩著一股極淡的惆悵。
徐京墨眼裡添了分笑意,他喊來唐彬,低聲吩咐了幾句。唐彬聽了後,有點懵,結結巴巴地問:「現現現現在嗎?」
&
&這這這不太好吧?」
徐京墨看了他一眼。
唐彬投降,說:「好吧,我這就去辦。」說完,唐彬認命地走到舞台前,捧起手機,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地連拍了上百張照片,然後厚著臉皮重新回到徐京墨身邊,說:「拍好了。」
他遞出手機。
徐京墨瀏覽了會,說:「側臉角度再來二十張。」
唐彬想哭,可是在徐京墨的眼神之下,只好領命,又跑到舞台一角,偷偷摸摸地拍了二十張照片。
徐京墨才滿意地頷首,說:「行了,等會開演的時候再繼續,結束後發我微信。」似是想到什麼,又說:「讓人在後面架個攝影機,錄下來。」
唐彬說:「呃,不是我們青昆的人表演……柳團長不會同意的吧?」說到這兒,唐彬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會被柳團長聽到。
徐京墨說:「紅昆與青昆難得齊聚一堂,是該錄下來。」
……分明是七爺您想錄心上人好嗎!還說得這麼大義凜然!
唐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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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飾演唐玄宗的人還沒有來。曾團長說:「老霍,你搞什麼神秘,到底找了誰演?怎麼還不來?」
霍副團輕飄飄地說:「你著急什麼,說好十二點準時開演那就是十二點,現在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
曾團長問:「是不是小鄭?」
&馬上就知道了。」
不僅僅是曾團長好奇會是紅昆里的誰扮演唐明皇,青昆的人也好奇,甚至有人打量了在場人員,用排除法來猜測。終於,離十二點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唐明皇終於姍姍來遲。
曾團長愣了下。
&珊?」
霍副團說:「嗯,蔣珊反串。你這是什麼眼神?蔣珊能文能武,反串的小生角色亦有她個人的風格。我就是讓你看看,正經科班出身和你所謂的門外漢好苗子的對比。」
霍副團拍拍手。
&了,主角到齊,開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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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殿》所講述的故事幾乎是家喻戶曉。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千古流傳,至今仍在各大舞台和熒屏上活躍。而今天沈禾要演的《埋玉》則是極悲的一段。縱然三千寵愛在一身,可也敵不過大勢所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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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嵬坡上,眾將相逼。
楊玉環為保大局,為了心愛的君王,甘願斷魂於馬嵬坡之下。
長袖輕甩,唱:「陛下雖則恩深,但事已至此,無路求生。若再留戀,倘玉石俱焚,益增妾罪。望陛下舍妾之身,以保宗社。」
她願意捨身,不為國,不為家,只是為了那個寵愛自己的君王。
不是大勢所逼,只是不願他為難。
她願意死,死得心甘情願。
可再心甘情願,生死相別,終究是有不舍,她揚起一抹苦笑,美艷又辛酸,足以讓天地為之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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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珊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沈禾,一時半會竟是忘了詞,傻傻呆呆地站在了舞台上。
那一刻,她竟然在沈禾身上感受到了一代美人的淒涼,和為愛人而犧牲的壯烈。她為之震撼,在舞台之上忘記了自己是唐明皇,只想為一代絕色美人的勇氣拍手稱讚。
直到舞台底下響起一聲重咳,蔣珊才回過神來,硬生生地接了下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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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團長說:「身段是有欠缺,唱腔也確實有許多不足之處,但是你們不得不承認,當她開口的那一剎那,她就是楊貴妃,能帶動所有觀眾情緒的楊貴妃。她只是個入門不到半月的新人,蔣珊是老人,可是她就是有天賦,能讓同台的人跟著她的情緒走,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也是我最看好她的地方。」
柳團長難得不與曾團長抬槓,說:「她的唱腔是不是有點耳熟?」
曾團長看了沉默的霍副團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我們紅昆的沈禾之前沒學過《長生殿》,劇本也是兩個小時前才開始看的,本來老霍的楊貴妃是一絕,我想著以後讓老霍教她便乾脆先讓她看看以前老霍的視頻,」一拍手,曾團長又說:「沒想到沈禾就聽了不到一個小時,也算有模有樣了,頗有老霍你的風範,是吧?」
霍副團仿若未聞,專心致志地看著舞台上的沈禾。
曾團長心下明了,也不再開口,噙了抹笑意繼續觀看,不過腳尖倒是得意得很,跟著台上的沈禾踩起了拍子。柳團長說:「看把你得意的,她那身段不學個幾年沒法登台演出,太生硬了,不夠柔軟,還有踩板也不夠準確。這個叫沈禾的,擅自改了幾個唱法,簡直是對崑曲的侮辱。」
&以說你是老頑固,沒法接受任何對崑曲的改動,時代在發展,崑曲要長久存留,必須要創新要改革,我們紅昆的沈禾是新生力量>
&混賬現在又多了個小混賬。」
拍完照片回來的唐彬嘆氣:「真的是一言不合就吵架,吵了那麼多年,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徐京墨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仿佛就沒聽見身邊兩位團長的爭吵。
唐彬說:「七爺,我手機內存不夠了。」
徐京墨漫不經心地回:「明天給你換個128>
唐彬:「七七七七爺你給我換手機?」
徐京墨:「嗯,以後好好拍。」
唐彬:「……我就知道免費手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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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殿·埋玉》結束。
沈禾與蔣珊向台下鞠躬致謝。
兩人走下台,蔣珊臉色不太好看。
沈禾入戲太深,一時半會走不出楊貴妃的人設,還沉浸在悲愴的情緒當中,因此也沒留意到蔣珊的神色。直到曾團長啪啪啪地鼓掌時,她才回過神,問:「團長,我唱得如何?」
曾團長也不評價,看向霍副團。
&霍,你點評一下唄。」
比起上午的壞臉色,如今的霍副團表情多了分認真的審視,她問沈禾:「以前沒學過崑曲?」
&聽過幾回。」
霍副團板著臉說:「你基礎太差,開始的幾個走位簡直胡來。看得懂工尺譜嗎?」
沈禾搖頭。
&懂就學,現在年輕人都忘了工尺譜是什麼,都偷懶看簡譜了。學崑曲看不懂工尺譜唱不出韻味,從工尺譜學起,還有基本功也得開始練。今天的妝你自己畫的?」
曾團長說:「唐慈畫的。」
霍副團說:「妝得自己畫。」
曾團長說:「這不是趕時間嗎?沈禾有化妝的底子在,之前的杜麗娘裝扮畫得找不出差錯,等她多練幾次,很容易就上手。老霍,我挖掘的是根好苗子吧?」
霍副團冷哼說:「勉強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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