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光亮的石室內,林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手中的萬靈煉血玉,指尖微微顫抖。
「有希望了」
林越喃喃一聲,手中緊緊攥著這枚玉佩,仿佛抓住了未來。
三個月了。
從他知曉夏鴻列真實身份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明白,自己已然陷入了絕境。
他一個凡夫俗子,微末草芥之身,卻惹上了天下間最尊貴的神皇子嗣,而且還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當他理清這一切時,心中的絕望,可想而知。
階級上相差了不知多少個層次。
這是何等絕境?
若非有先天神通的一線希望,還有這一絲未知的渺茫生機,恐怕他早就心態崩潰了。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也只是一個經歷略多些的普通人罷了,殺人的時候一樣也會恐懼,每日的生活一樣也是柴米油鹽。
草芥之民,竟然與夏鴻氏皇子結下死仇?
這和死局沒有任何區別。
只是早晚的區別而已。
可是,早和晚終究是不同的,所以他才苦苦掙扎至今。
三個月來,每天都感覺像是被蒙著眼等待屠刀落下,每一個瞬間的光陰都像是緊迫的死亡倒計時。
他無計可施,只能想盡辦法拖緩死亡到來的那一刻。
但
現在不同了。
「終於有生路了」
林越緩緩閉上雙眼,一時間心緒萬千,眼角隱隱泛起淚光。
半晌,他才睜開眼,看著手中的萬靈煉血玉,連著深呼吸數次,強行壓住了內心的激動。
現在還沒到放鬆的時候。
雖然有了準確的目標和希望,但想要實現,似乎還是很難。
「好好想想該怎麼利用它。」
林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可能仔細思考。
那低沉聲音說過,凡是未破天關之人即可使用,最適合奪舍或者轉世者。
也即是專門給凡俗層次使用的。
雖然他不知道該怎麼奪舍或者轉世,但還好他是個凡夫俗子。
「從聲音來判斷,這萬靈煉血玉並不是這洞府主人留下的。」
林越若有所思,在石桌旁靜靜地坐了下來。
方才認主這萬靈煉血玉時所聽到的那個低沉聲音,與他現在變化的這具身軀的嗓音差別還是比較明顯的。
而且,如果是這洞府主人煉製的萬靈煉血玉,也沒必要將訊息留在萬靈煉血玉之中了,直接留在書信里不就行了?
這洞府主人這般重視這萬靈煉血玉,或許是其得到的一次奇遇?
「這琉璃匣內,是火鳳的鮮血和魂魄」
林越看向石桌上的琉璃匣子,心中頓時有些明白了。
看來,這萬靈煉血玉,以及火鳳的鮮血和魂魄,乃是這洞府主人為其徒兒所準備的,為了補償那女徒弟,所以死前將這些東西留在此處。
林越再次打開那封書信看了看,在書信的末尾處找到了落款時間。
【帝巡十一年冬】
「帝巡?」
林越看著這個年號,忽然明白這封書信是什麼時候寫下的了。
大雍的陛下始終是神皇陛下,從未更迭,所以朝廷一向都是以祥瑞、大事件來定年號。
上一個年號,就叫『帝巡』,是因為神皇陛下巡視人間而定的年號。
『帝巡』一共經歷四十九年,而如今是慶元十五年,也就是說,這封書信乃是五十三年前留下的。
而洞府主人既然如此確定自己會死,想來就是死在寫下這封書信的不久後。
「五十多年時間,那女徒弟一直沒有來嗎?」
林越看著這間洞府,不禁若有所思。
既然這洞府的主人認為徒弟能夠看到這封信,想必那位女徒弟也知曉『眾生相』的用法,以及進入洞府的方法。
一旦發現洞府主人在外面的屍體,以眾生相變化成洞府主人的模樣,自然能夠開啟洞府。
只是
恐怕洞府主人也沒想到,他的徒兒一直都沒有來。
更想不到居然還有林越這個特例,依靠先天神通發現了眾生相,還得到了進入洞府的秘密。
他只是一個本不該存在的意外。
就像是他這個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只是一個意外。
現在他不得不拿走這份意義深重的遺物。
林越緩緩轉過身,望著洞府門外的那具皮囊屍骸。
靜默了半晌,才輕聲道:「這麼多年了,你徒兒一直沒來,我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來了,但你留下的這份機緣,是我唯一活命的希望,所以抱歉,這次我若能活下去,今後碰到你的徒兒之後,我會盡力回報,這是我欠她的。」
他雖然是穿越者,但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多麼特殊。
終究也只是一個有心有肺的正常人罷了。
所以他很記仇,也很重情。
活命之恩,何以忘卻?
「火鳳之血和魂魄」
林越看了一眼手中的琉璃匣,不由得微微搖頭。
雖然他不知道火鳳是不是神獸,但鳳凰之名無需多言,即便不是神獸,也不會差到哪去。
倘若他能湊齊第一步血祭的條件,再藉助這火鳳之血和魂魄,應該就能將火鳳的血脈神異都化為己有,想來修行之路一定會極為寬闊平坦。
可惜,對於他而言,這個選項就等於不存在。
若是不解決了夏鴻列,就算他能煉化火鳳血脈,面對高高在上的夏鴻氏,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所以,他唯一的選擇就是煉化夏鴻列的血脈和魂魄。
這萬靈煉血玉的創造者,既然敢稱呼神皇為『老東西』,大逆不道至此,想來就算不如神皇,也一定是天下間有數的絕世人物。
而且,魔道之人,本就是被夏鴻氏列為必殺名單的,生怕藏得不夠深。
這等人物既然提出了神皇血脈才是最好的選擇,僅僅只是畏懼於神皇降下的劫難才沒有那麼做,如此想來
恐怕皇子身死引發的天地共鳴、魂魄怨念的咒刻等問題,這萬靈煉血玉也是可以解決的。
畢竟,皇子身死引發天地共鳴,也是因為血脈神異,怨念的咒刻則是因為魂魄,既然這萬靈煉血玉能夠煉化血脈和魂魄,理論上也是能解決這些難點的。
當然,林越也是根據已知的信息進行推測而已。
究竟如何,他也無法確定。
但至少在他看來,可能性並不小。
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之事。
既然走到這一步,他也不會退縮。
「至於夏鴻氏血脈的源頭,那位神皇陛下會因此降下劫難」
林越的眼神很平靜,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
轉而思考起了其他問題。
「催動萬靈煉血玉,首先要經過血祭,也就是把玉佩泡在血里。」
「這第一步的血祭,需要九位破開五行天關的修行人奉獻一半精血,或是一位破開四象天關的修行人獻出一半精血。」
林越微微皺眉,隨即瞥了一眼擺在石桌上的琉璃匣子。
這琉璃匣內裝著的是火鳳之血以及其魂魄,反正他也不會用來煉化融合,或許可以用來血祭?
不過,那低沉聲音說是需要修行人的精血,而且還有境界上的要求。
他也不清楚這火鳳之血,到底算不算修行人的精血,也不知道這火鳳生前的境界如何,更不確定火鳳這種非人物種的血液能否用來血祭。
但,總歸要試試看。
如果能現在就煉化了夏鴻列的血脈和魂魄,那就再好不過了。
到時候他用眾生相變成夏鴻列,回到青都去見百里鳳至,找個理由放了老酒鬼,再想個法子脫身就是。
雖然這樣也會有不少隱患,夏鴻氏那邊說不定還會追查過來,百里鳳至肯定也會有所懷疑,但確實比較省事。
後續的麻煩,可以等到以後再想辦法解決。
「現在就去試試。」
林越心中不禁期待起來。
當然,他也沒有急著離開洞府去找夏鴻列,而是先用小刀割破手指,將一滴鮮血抹在了眉心處,解除眾生相的變化,很快便恢復了他自身原本的模樣。
隨即,也沒揭開眾生相,只是意念一動,他再次在洶湧而出的熾流中變成了那位如玉的大美人。
只要是眾生相分解辨析過的人,就會被『記錄』下來,可以隨時變成記錄過的人。
重新變成那位如玉的大美人後,林越下意識微微一扭,露出一抹白皙的肩頭。
他嘴角微抽,面無表情地將衣領拽起來。
然後,這才拿著玉佩和裝有火鳳之血的琉璃匣,來到了洞府門外,跨過了兩具屍骸和中間那柄布滿鏽跡的鐵劍。
若是忽略了這一步,說不定他會被這把鐵劍直接當場切開,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腳步聲中,林越手持長明珠,快步穿過幽暗的洞窟,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依然處於昏迷的夏鴻列身前。
若是血祭成功,就直接將其就地煉化了。
「試試看。」
林越首先拿出準備好的葫蘆水瓢,放在地面上之後,又取出那隻小小的琉璃匣子。
將匣子輕輕推開一條縫隙之後,那奇異的麝香之中摻雜著梧桐木的香氣便逸散而出。
隨即,林越再拿出那塊萬靈煉血玉,放在葫蘆水瓢里之後,試著小心翼翼地傾斜手中的琉璃匣子,將一縷細細的火鳳之血,緩緩倒在玉佩上。
下一刻,只見泛著金色的火鳳之血接觸到了萬靈煉血玉。
但
並沒有任何反應。
很快,萬靈煉血玉有一半都浸泡在火鳳之血內,但是卻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只是一塊普通的玉佩。
林越還是沒放棄,不一會兒就將這水瓢里裝滿了火鳳之血。
這小小的琉璃匣,似乎有儲物之能,看似要比水瓢小很多,但水瓢內都已經裝滿了,這小小的琉璃匣內,火鳳之血還是沒感覺變少。
但最讓林越無奈的是——
這萬靈煉血玉一點反應都沒有。
按照那低沉聲音所說,玉佩徹底化為鮮血之色,就代表血祭完成,即可催動玉佩了。
而這玉佩在火鳳之血中泡著,卻是完全沒有變色。
甚至連一點變化和動靜都沒有。
「果然不行啊」
林越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微微搖頭,將水瓢內的火鳳之血緩緩倒回了琉璃匣內,琉璃匣也隨之自行產生無形吸力,將這些火鳳之血完全吸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必須要所謂的『精血』,還是說必須是『修行人』的精血?
總之情況很明顯。
火鳳之血確實無法用於血祭,恐怕只能等血祭完成,萬靈煉血玉被催發之後,才能將火鳳之血作為融合煉化的血脈,將其化為己有。
待林越默默將火鳳之血重新收好,這才回到洞府內,繼續思索該怎麼辦。
失敗也在預料之中,他並不沮喪。
如果連這麼一點點耐心都沒有的話,這三個月的煎熬之中,他恐怕早就崩潰了。
在洞府內的石桌前重新坐下。
「現在看來,最大的難關是這第一步的血祭。」
林越緩緩皺起眉頭,「恐怕必須要九位破開五行天關的修行人奉獻一半精血,或是一位破開四象天關的修行人獻出一半精血。」
對於煉製這萬靈煉血玉的那位魔道大人物而言,或許這確實是沒什麼難度,所以才說是『簡單的血祭』。
甚至對這洞府主人而言,這個條件恐怕也不難達成。
但對於林越而言,這難度就匪夷所思了。
「五行天關?四象天關?」
林越嘆息一聲。
這些天,他翻閱了不少道家典籍。
對於所謂的『天關』,也有了少許了解。
此乃上天給世間萬靈設下的關卡。
凡俗之人,極難感知天地元氣,即使引氣入體,也只是引來那麼一絲絲的天地元氣罷了,根本無法蛻變凡體。
這便是因為第一道天關,五行天關。
唯有精神、肉身、感知等某些方面足以突破五行天關之時,可以利用五行元氣修行,才算是真正步入修行人的範疇,開始走向超凡脫俗。
譬如——
以武入道的武修,便是將凡人之軀開發到極致,練勁入微,圓滿如一之後,再藉助外力或者是秘法,才有可能打破五行天關,成為真正的武道修行人。
三教之人亦是需要達成某些條件,才能打破五行天關。
即便是皇族夏鴻氏,若是不打破天關,也一樣無法超凡脫俗!
任何一位打破五行天關的修行人,對凡俗而言,那都是真正的大人物。
比如武修,在西北邊關即可成為統御萬軍的萬夫長。
即使是青都管轄數千城衛軍的都尉,也並非是武修強者,一位武修強者也不會屈尊在這小小的青都。
而血祭的第一步,居然是需要九位這樣的強者,奉獻出一半的精血?
簡直是痴人說夢。
「西北雄關那邊有十五位萬夫長,也即是十五位五行天關的武修。」
林越儘量發散著思緒:「如果我偽裝成百里鳳至去西北關,或許就有可能得到其中九人的精血?」
但他立刻就輕輕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太異想天開了。」
這個方法太難實現了。
即使有眾生相,他要變成百里鳳至,首先就需要得到她身體的一部分,比如說幾根帶著毛囊的髮絲。
或許他可以變成百里鳳至的丫鬟、僕人之類的角色靠近她,但這等武道強者中的強者,對於自身的掌控近乎完美,怎麼可能察覺不到自己被揪掉了頭髮?
就算真的成功了,他也要前往西北關。
西北關在什麼地方他都不清楚,更別說百里鳳至是帶著親衛軍來的,如果他孤身一人進入西北關,卻沒有親衛軍跟隨,這就已經很可疑了。
而且那些萬夫長也都是武修,乃是大雍地位頗高的武官,只是手下,又不是奴僕,又豈會隨隨便便就奉獻出一半精血?
而另一個選擇就更加離譜了。
居然是讓一位破開四象天關的修行人獻出一半精血?
能夠打破四象天關的強者,在修行人之中都算得上是大人物了。
林越不用想也知道。
那位西北關邊軍的大統領,百里鳳至,關於她的秘密乃是三響級,比尋常武修、修行高人都要高一個級別。
如此推測下來,她很有可能就是打破四象天關的強者!
「用百里鳳至的秘密,威脅她交出一半精血?」
林越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隨即立刻就放棄了這個作死的想法。
先不說他索要一半精血的行為就很可疑,他一個凡夫俗子,要百里鳳至這等武道強者的精血作甚?
更別說,他根本就沒有資格威脅百里鳳至,敢提出這種要求,只怕一巴掌就被拍成渣了。
塗老道應該也是打破四象天關的道家高人,但塗老道正被百里鳳至囚禁監管著,他該用什麼理由得到塗老道的一半精血?
更何況
他知道塗老道本就有傷在身,他也不可能讓塗老道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所以,只能從百里鳳至或者西北關的萬夫長入手。
陷入沉思。
「等等好像也不是沒有機會?」
忽然間,林越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奇異的想法:「如果是這樣,應該是有可能的,至少比偽裝百里鳳至靠譜多了」
思索了半晌,他心中已經有了計劃的雛形。
而具體計劃和其中細節,還需要再慢慢思索,逐漸推演到完善。
「但是,似乎還有一個難點。」
這萬靈煉血玉所留的訊息,林越記得一清二楚。
「這玉佩主人說過,靈脈全通者,最易功成,但我並沒有修行資質,壓根就沒有靈脈,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緊緊皺起眉頭。
無論是武修、儒釋道三教中人,亦或是其他修行法,任何一條路都需要身具靈脈之人才能修行。
靈脈。
即是人體輸送天地靈氣的通道,猶如前世運輸物資的路線,靈脈越多者,修行速度自然也就越快。
哪怕只有一條靈脈,也只是修行速度慢,終究還是有希望突破的。
但一條靈脈都沒有的話,那就不可能打破五行天關。
「也不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林越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萬靈煉血玉,「按那聲音所說,這法子有違天和,只有一次機會,倘若失敗了,或許就算有第二塊萬靈煉血玉也沒用了」
雖然那低沉聲音說過是『兩塊玉佩』,顯然是煉製了兩塊萬靈煉血玉,但隔了這麼多年,天知道另一塊在哪裡。
「不管怎麼說,有希望總比沒有強,先回青都。」
林越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掃了一眼這間石室,便站起身來。
片刻過後。
洞府的秘門緩緩關閉,而洞府內此時卻是變得空空如也。
包括原本擺放在那絕色女子的石像前,那個破舊的玄青色蒲團,此時也一樣消失不見了。
「嗡嗡——」
即將離開時,林越變成那位如玉的美人之後,才剛剛跨過那生鏽的鐵劍,鐵劍卻是忽然發出了一聲清越而急促的劍鳴。
似乎很是不舍?
林越隱隱聽出了這聲劍鳴之中的情緒。
他沉默了一下,轉頭看向那生鏽的鐵劍,開口道:「你在此等等,我過段時間就來接你。」
他現在是那如玉美人甜甜糯糯的嗓音。
而那鏽跡斑駁的鐵劍似乎真的聽懂了他的話語,竟然逐漸停止了劍鳴聲。
林越唇角泛起一絲笑意。
我會活著回來的。
待林越離開山洞,走出幻陣結界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落向天邊了。
今日他帶著夏鴻列離開青都的時候,剛過巳時,而此時已然過去了三四個時辰之久,要是再晚些出來,恐怕就要天黑了。
「還好,快些回去也用不了一個時辰,天黑之前,應該能趕回去。」
林越背著已經重新變成蘇子秋的夏鴻列,快步穿過石林,走下矮山,不一會兒就找到了馬車。
約莫一個時辰後。
晚霞映著落日,天邊酡紅如醉,被漸深的暮色一寸寸蝕去,要不了多久,夜色就會徹底籠罩大地。
青都西城門口。
一輛簡陋的灰蓬雙轅馬車,在城門關閉之前,終於回到了城內。
終於在天黑之前回來了,還好西涼的白天也比較長林越暗鬆了一口氣,駕馭著馬車從青雀道一路往家裡趕去。
繞過街角,就快到家時,他忽然眼神微變,瞳孔驟然一縮。
殘存的夕象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時他家的院門前,正站著一隊披甲士卒,仿佛在等待著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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