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路遠和路近也從樹林裡的小路過來了。
兩人先來到彼得的車前,拍了拍車門。
彼得見他們來了,才推開車門朝他們行了抬手禮,說:「正好,我把她交給你們了。你們這姑娘實在太磨人了,我寧願去對付對面那些人。」
他斜睨顧念之一眼,一個人往前走去。
顧念之看見路遠和路近,剛才憋了半天的淚水才滾落下來。
她從車裡跳下來,撲到路近懷裡,抽抽噎噎地小聲說:「……爸,剛才霍少中槍了……」
路遠在旁邊嘆了一口氣,說:「……你也是關心則亂。紹恆是你的未婚夫,你爸爸會不管他嗎?——他也穿了你爸親自設計製作的防彈衣。」
顧念之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沒了,臉上漾起欣喜的笑容:「爸,是真的嗎?!」
路近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一邊沉著臉說:「假的。也沒見你關心你可憐無助又弱小的老父親。」
顧念之:「……」
……
而天坑那邊,秦霸業正指揮著自己的保鏢進蘇聯大使館的車裡抬人,一邊一疊聲地說:「小心一點,別太用力了,別傷著她……」
保鏢們七手八腳地忙碌著,他們將整張臨時擔架床都從車裡抬了出來。
彼得就這樣耷拉著眼皮走了過去,在他身旁站定。
秦霸業這時才察覺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扭頭一看,不認識。
頓時緊張起來,「你是誰?你來這裡幹什麼?」
說著又罵自己的保鏢們,「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有人來了都不知道!」
彼得面無表情地說:「老闆,剛才還在電話里聯繫過,怎麼轉眼就不認人了?」
秦霸業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你是那個僱傭軍精英頭目?!」
不對!那人的長相明明不是他這樣的!
秦霸業立刻知道出問題了。
這一路行來,他多次有這種感覺,好像在大山里行走的旅人,被猛獸盯住一樣,如同芒刺在背的感覺。
但每一次都有「理性」的利益分析,和後面不時出現的警察追蹤打斷他這個念頭。
現在這個念頭終於成型了。
秦霸業迅速往旁邊讓了一步,離彼得遠一點,警惕地問:「……顧念之呢?她在哪裡?」
「她還在車上,我把車門反鎖了,放心,跑不了的。」彼得意味深長的說。
秦霸業微微點頭,又說:「你的上司給我發了照片,你是易容了嗎?在我面前,無需這樣做。」
彼得笑了一下,跟著往前走了一步,大手伸出,如同鐵鉗一樣鉗住秦霸業的胳膊,「我沒易容,這就是我的真相貌。」
秦霸業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他用力推了彼得一把,想推開他,自己躲到自己的保鏢身後去。
可是彼得不容他躲避,一邊側身避開他的推搡,一邊用另一隻手拿出槍,對著面前幾個面面相覷的保鏢迅速開槍!
砰砰砰!
幾聲槍響過去,只有一個保鏢還站著,另外幾個都倒在地上不斷抽搐。
蜿蜒的血從他們身後流出,將深綠的草地漸漸染紅了。
彼得對那站著的保鏢點點頭,「過來,幫我把他綁起來。」
這人居然對彼得言聽計從,抖出一根繩子,將秦霸業綁得跟粽子一樣。
秦霸業全身顫抖著,看看彼得,又看看自己那個「保鏢」,突然意識道:「剛才是你開的槍!打的那個蘇聯外交官!也是你把他踹下去的!」
那「保鏢」點點頭,微笑著說:「老闆雖然老,眼神還不錯。——對,是我。」
他明顯跟面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僱傭軍頭目精英」假貨是一夥的啊!
秦霸業臉色陡然變白了,他扭頭看了看深不見底的天坑,又看看面前兩個笑眯眯的男人,咬了咬牙,說:「誰讓你們做的?你們不就是求財?——別人給你們多少錢,我給雙倍!不,三倍!四倍!五倍!」
彼得沒有說話,但是伸手一拽,將秦霸業從天坑邊緣拽了回來,說:「不管你是想死,還是想活,都由不得你。」
說著,他和另外那個「保鏢」繞到秦霸業身後,分左右站立,堵住了他跳天坑的可能,雖然這個可能性非常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們前面的空地上,霧靄終於散去。
一行人從入口處走來,穿雲破霧一般,漸漸出現在他們面前。
秦霸業瞪大眼睛,「何少?!何上將!你們怎麼來了?!」
他心一橫,扭頭看著身後的彼得,迅速說:「何少!何上將!這人是外國僱傭軍!是他綁架我!綁架念之!你們一定不能放過他!」
何之初輕嗤一聲,「是他綁架念之?秦霸業,你可真能甩鍋!」
說著,他手一揮,「帶上來!」
顧念之在不遠處看著,這一次帶上來的人,居然就是c城那個設陷阱企圖抓她的老人!
這人就是她和霍紹恆去c城調查的三個人之一,也就是最後那個人,秦素問父親秦會昌的忘年交。
他比秦會昌要小十幾歲,比秦霸業當然小的更多,所以他看起來沒有秦霸業那麼老,但也是過六十的人了。
這人交到何之初手裡,不知道到底被審出了多少當年的內情。
顧念之琢磨著,這人肯定交代過對秦霸業極為不利的證據,所以何承堅才直接插手這件事。
秦霸業看見這個人,才真正感覺到大勢已去,他腿一軟,幾乎要坐到地上去了。
「……怎麼樣?還有什麼可以栽贓陷害的,你一起都說了吧,免得分幾次說,吊大家的胃口。」何之初冷聲說道,抬腿踹了那個「忘年交」一腳。
那人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幾步,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秦霸業瞪了這人一眼,還要嘴硬:「你們到底要做什麼?!難道要對我們兩個老人刑訊逼供?!——我跟你們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對老人用刑,你們會有報應的!」
「在我這裡,沒有老人年輕人,只有好人壞人。」何之初淡淡地說,「老人怎麼了?老人就高人一等,可以逃脫罪責?」
「呵呵,你不優待老人,那顧念之呢?你也能不顧嗎?!」秦霸業昂起頭,「顧念之還在我手裡,你要是不放我走,顧念之立即死在你面前!」
彼得在他身後嗤笑一聲,「老傢伙,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秦霸業根本不回頭看他,冷冷地說:「……我數一、二、三,你們不放我,我就讓她死在你們面前!」
「這麼厲害?!」何之初清冷地看著他,「可是我不害怕,怎麼辦?」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她才是完美基因!你們難道一點都不需要?!」秦霸業死到臨頭,還不忘要挑撥離間。
「她是完美基因?什麼時候了,你這鍋還不忘亂甩?」何之初手裡的槍在手掌上滴溜溜轉了一圈,對準了地上跪著的那個「忘年交」,清冽冷漠地說:「你女兒秦瑤光才是完美基因,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
「她不是!她真的不是!顧念之才是!如果你們敢對我動手,我讓你們後悔一輩子!」
秦霸業恐懼地看看何之初,又看看一臉陰沉的何承堅,心臟越跳越快,都要跳出他的嗓子眼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顧念之還在他提供的那輛車上,他來的時候探測過信號,那定時炸彈完好無損。
這輛車就停在不遠的地方,那個綁匪頭目雖然是假的,可他還是把顧念之鎖在車上了。
秦霸業就賭這些人不知道那輛車裡有貓膩!
可是他的希望馬上就破滅了。
太陽突然從山巒里騰升而起,朝霞萬千,遍染層林,前面這塊空地的草叢上也有陽光跳躍在草尖。
又有三個人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了過來。
當中一個少女眉目嬌俏,靈動異常。
她微微淺笑,卻有種奪目的美,初升的朝陽成了她的點綴,她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
秦霸業卻像是看見鬼一樣瞪著顧念之:「你你你……你是怎麼出來的?!」
不是被彼得鎖車上了嗎?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回頭終於怒視著彼得,「你騙我!」
「我當然要騙你。你都知道我是假的,還以為我不會騙你?」彼得耷拉著眼皮,順手給了秦霸業一巴掌,「好好說話,別東張西望。」
秦霸業被打得一陣頭暈目眩,只得閉上眼睛,微微喘息。
顧念之來到何之初身邊,抬頭看著他淡漠的面容,微笑著說:「何少,謝謝你救了我。」
霍紹恆已經告訴過她,彼得是何之初安排的。
沒有何之初和何承堅出面,蘇聯方面是不會同意他們真正的克格勃遠東王牌彼得接受任務的。
霍紹恆跟蘇聯方面的協議,只能到他利用彼得的身份為止,再高的要求,他就做不到了。
畢竟以他的身份,他沒有籌碼跟對方進行更高層次的談判。
這時候,何承堅和何之初的地位身份就起作用了。
何之初依然背著手,不動聲色地說:「……沒受傷吧?嚇著你了。」
頓了頓,他又說:「這件事清影也有責任,我代她向你道歉。」
顧念之忙擺手:「不用不用,謝表姐挺好的,她寧願被對方毒打也不肯說出我在那裡。我承她的情。」
「你也救了她。」何之初垂下眼帘,「如果不是對方利用她爆料,你根本不會遭受這一次的驚嚇。」
「這是沒辦法的事。」顧念之想得很開,「謝表姐很多事情被蒙在鼓裡,所以她不可能和我們一樣思考。面對那樣轟動的爆料,就算知道背後動機有問題,也不會想到會有這麼嚴重。」
何之初輕輕吁了一口氣,「念之,你別這樣為她說話,你這樣我更內疚。」
「好了何少,這些話以後再說吧。」顧念之笑眯眯地看向前方跪著的那個「忘年交」,臉色淡了下來,「……那個人都交代出什麼了?我也很好奇當年的真相。」
毫無疑問,何承堅和何之初將這個「忘年交」帶來,和秦霸業對質,就是為了秦素問一家當年的事故真相。
何之初回頭瞥了一眼站在顧念之身後的路遠和路近,朝他們微微點頭。
何承堅看著顧念之,就好像看見了當年的秦素問,雖然兩人的長相完全不同,可是說話的神采,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無比相像……
他移開視線,對著前面那人冷聲開口:「你說,當年你到底是如何跟秦霸業勾結,構陷素問一家的!」
這人被何之初審問了兩個月,早就嚇破膽了。
此時何承堅一問,他立即指著前方的秦霸業,戰戰兢兢地說:「是他!是他指使我的!」
「你血口噴人!」秦霸業作勢要衝上去,但被彼得拽住了胳膊,他依然憤憤不平地說:「這是污衊!你拿出證據來!」
顧念之看秦霸業就噁心,朝他揮了揮拳頭,「你嚷嚷什麼?!你以為過了這麼多年,真的沒證據了?——你信不信我給你找出證據,讓你心服口服?」
站在秦霸業身後的彼得無語地扯了扯嘴角。
在他看來,找什麼證據?
這老頭子的一切身家證明了他就是來路不正,一槍斃了得了。
但可惜的是,他沒有決定的權力,只能旁觀。
秦霸業被顧念之一句話吼得閉了嘴。
他見過顧念之好幾次庭審,對她在法律上的天賦極為忌憚。
何之初淡然開口:「……繼續說。」
跪在地上的「忘年交」痛哭流涕,兩手撐在草地上,肩膀一抖一抖地說:「是我一時糊塗!是我鬼迷心竅!」
「秦大哥一直對我很好,我不該為了一點錢就眼睜睜看著秦霸業陷害他們一家!我有罪!有罪!」
秦霸業聽到這裡,忍不住哼了一聲,不過還是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顧念之挑了挑眉,「你是說,你知道是秦霸業陷害秦素問大律師一家人,只是沒有說而已?秦霸業給了你多少封口費?你在c城那棟宅子,可是天價啊……光是封口費,就值那麼多?」
「忘年交」的肩膀又抖了一下,依然低垂著頭,死死咬牙,不肯說出關鍵的地方。
他知道,如果真的一五一十說出來,他就死定了。
可在場的這些人,都不是能被忽悠的人。
顧念之上前一步,又淡淡地問:「秦素問大律師的父親秦會昌老先生,跟秦霸業根本不熟。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說服秦會昌老先生,從拒絕賣地,到同意賣地的?」
這才是整個案子的關鍵所在。
那跪在地上的「忘年交」全身像是被抽去力氣的軟骨頭,連跪都無法跪了,一下子癱軟地趴在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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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大章第三更、第四更:第1915章《三堂會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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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共四更,補昨天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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