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勝男的這一番陳詞算得上是有理有據,說服力非常強。
就連法官都忍不住點了點頭,和顏悅色地問顧念之:「控方律師,你是否同意?」
顧念之當然也不能同意。
顧念之腦子裡飛快地思考著,慢慢站起來,說:「被告律師提出了一份新證據,我想想問被告律師,這份雜誌上文獻里所列病例,確實是跟我當事人的病例,一模一樣嗎?」
顧念之重重強調「一模一樣」,就是在提醒大家,不要被一份似是而非的東西給誤導了。
蔡勝男心裡一跳,笑著說:「當然是一模一樣啊,我可以給大家看專家做的對比圖……」
她這時回到被告席上,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也打開,連上法庭內的大型投影儀。
很快,法庭里那面雪白的投影屏幕上,顯出了一份對比圖,對比的就是文獻上的病例,和宋錦寧的病例。
「各位請看,這裡對病例的闡述,跟宋錦寧的病情闡述相似度有百分之八十,可以斷定……」
「慢著。」顧念之抬起手,叫了暫停,「我再問被告律師,這份對比圖,是誰做的?專家嗎?請問是哪一位專家證人?」
能拿到法庭上的東西,都是要經得起推敲的。
除了普通證人以外,專家證人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而且專家證人不用和普通證人一樣迴避交叉問話的法庭環節,他們可以從頭到尾坐在法庭上旁聽整個庭審過程。
但是現在的一號法庭里,只有霍冠辰一個普通證人在這裡,並沒有專家證人。
蔡勝男笑著說:「當然是專家,不過他很忙,沒有時間出庭,但是他給我簽了一份證明,證明這個證據是他提供的。」
蔡勝男把那專家的簽名給法庭上的人傳閱。
顧念之也看了看簽名,然後將證明還給蔡勝男,繼續抬頭盯著大屏幕上的病例對比飛快地看了下來。
在看到最後一個對比框的時候,顧念之眼神微凝。
「被告律師,病情闡述相似度有百分之八十就可以證明是同一種病嗎?」顧念之拿起自己面前的雷射筆,在投影大屏幕上圈住了最後一個對比框,「各位請看,這兩個病例的最後一個對比,是治癒情況。」
「文獻上的這種病例,專家明確說明是不可治癒。也就是如同被告律師所說,不管如何護理,最後的結果還是一定會惡化,病人一定會死亡。」
「但是我的當事人在脫離被告羅嘉蘭的監護照顧之後,不僅沒有病情惡化,而且還治癒了,請問光憑這一點,你就能得出兩個病例是同一種病的結論?」
顧念之找到蔡勝男論述中的漏洞,開始窮追猛打,「伊波拉病毒是通過血液和體液傳播,愛滋病也是通過血液和體液傳播。」
「伊波拉病毒的早期症狀也是發燒,虛弱,身體疼痛,跟流感差不多。」
「巧的是,愛滋病的早期症狀也是發燒,虛弱,盜汗,跟流感差不多。」
「如果不看後期發展,兩者的相似度說不定也有百分之八十,所以我們就能得出這兩者是一模一樣的病例?」
「你也覺得很荒謬吧?」
顧念之也往法庭里所有人臉上看了一眼,微笑著繼續說:「這個問題,我想向被告律師請的這位專家證人問一下,他是怎麼得出兩種病因為病情百分之八十相似,就是同一種病的結論。」
蔡勝男飛快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專家證詞,馬上反駁說:「請控方律師不要自己加戲,我的專家證人並沒有說這兩種病就是同一種病。」
顧念之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聞言立刻說:「既然不能證明這兩種病就是同一種病,那麼說明被告羅嘉蘭企圖精神虐待我的當事人致死的嫌疑依然存在。」
「請問被告律師,你為什麼要用這本雜誌上的病例結果,證明我當事人的病也是一定會惡化,一定會死亡呢?你這是叫偷換概念,還是做偽證?!」
不管是偷換概念還是做偽證,對於證人來說,都是非常嚴重的指控。
蔡勝男瞬間變臉,沉聲說道:「反對。我的專家證人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你的專家證人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那就是被告律師蔡律師你說的這種話,那麼涉嫌做偽證的人,就是你了。」
顧念之走到蔡勝男面前站定,大眼睛黑似墨玉,微微帶笑:「所以,要麼你承認你的這份專家證詞不適用本案,要麼承認你做偽證。——選一個吧,蔡大律師?」
蔡勝男眼底閃過一絲狼狽之色,不過她很快鎮定下來,若無其事地說:「這份證詞只是旁證,如果控方律師不喜歡,那就不當做本案的證據了。」
這一份她花大價錢加急找那個精神病專家做的證詞,就這樣作廢了。
蔡勝男心裡有些可惜,但是這個時候,壯士斷腕,是最明確的選擇了。
顧念之點了點頭,讚許地說:「被告律師見機迅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蔡勝男臉上抽搐了兩下,被顧念之噎得幾乎吐血。
這一條路走不通了,沒關係,她還有別的路。
蔡勝男很快收拾心情,對法官說:「法官大人,我還要傳喚我的兩個證人。請控方的證人退場。」
法官同意了她的請求,敲著法槌讓霍冠辰離開,同時讓法警帶進來被告兩個證人之一的邢嫂。
邢嫂是羅嘉蘭接手照顧宋錦寧之後才來到霍家的家政服務人員。
她持有照顧精神病患者的專業證書,在家政服務界算是很搶手了。
來到一號法庭的證人席上站定,邢嫂戰戰兢兢地再一次發誓自己說的是真話,也只會說真話。
不過雖然證人在發誓,但是誰也沒有真情實感的相信證人因為發了誓,就一定會說真話。
喜歡撒謊的人發誓也是在撒謊,並不矛盾。
如果相信證人說的話一定是真的,這智商不適合從事法律工作。
顧念之回到原告席上坐了下來,手心裡濕漉漉的,剛才她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差一點就被蔡勝男嚇到了。
宋錦寧的手悄悄伸了過來,握住顧念之的手,重重一握。
這是鼓勵她的意思。
顧念之鬆弛下來,看著宋錦寧笑了一下,用口型說:「我沒事,謝謝您。」
宋錦寧憐惜的看著顧念之,心想這小姑娘臉都白了,額頭的汗都出來了,還說沒事……
做庭辯律師真不容易啊,不打起百般精神,分分鐘被對方撂倒。
鬥智的同時,也是在斗體力。
顧念之反握了握宋錦寧的手,示意她看向證人席。
證人席前面,蔡勝男已經走了過去,站在了邢嫂面前,淡聲問道:「邢嫂是吧?請問你在霍家照顧宋錦寧女士多久了?」
邢嫂畏畏縮縮地看了原告席上的宋錦寧一眼,垂下眼皮,「……六年。」
她是在羅嘉蘭接手宋錦寧一年之後才進的霍家。
以前照顧宋錦寧的那幾個家政服務人員被羅嘉蘭辭退了。
「照顧了六年?你說說看,你為什麼要企圖謀殺宋錦寧女士?」蔡勝男話鋒一轉,突然直指邢嫂是謀殺宋錦寧的兇嫌!
邢嫂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蔡勝男:「什什什麼?!我企圖謀殺?!我不是在做證人嗎?!你為什麼說我企圖謀殺?!」
不僅邢嫂驚呆了,法庭上的人也都大吃一驚。
顧念之的目光在邢嫂和蔡勝男之間逡巡著,微擰著眉,心想,蔡勝男這又是什麼操作?
找替罪羊找到證人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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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第三更:第1359章《不要自己加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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