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掛了，便是晴天 103章 誅心

    夏雪住院的第三天午後，天氣晴朗微冷，陽光燦爛光線充足。聽廣播裡說，這天的氣溫已經降到9攝氏度，可是正午時分依舊灼熱。

    這些天的廣播和電視裡，連續提到發生在小鎮公司里的煤氣爆炸案。卜世人拒絕死者家屬的指控，認為死者的自殺行為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死者的家屬，一口咬定，死者是被卜世人害死的，卻又拿不出可以定罪的證據。

    死者的母親和她的兄弟姐妹，每天都去卜世人的公司哭鬧，惹得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卜世人顏面失盡，焦頭爛額，除了面對死者家屬的胡鬧，還要應對警方的隨機調查問詢。

    卜世人在頭天中午，來醫院看望夏雪，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面如土色，髮際線似乎高了一些。他坐在病床前，對著夏雪唉聲嘆氣地訴說。

    你說說這家人，孩子活著的時候，他們從來不過問孩子的死活。如今，人沒了，卻又要死要活地表現出親情來了？如果他們這種當父母的，能早些對孩子多點關心，或許孩子也不會走上絕路！卜世人眉毛緊鎖，義憤填膺。

    夏雪冷漠地看著卜世人，問道，人已經沒了，那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你不想讓逝者早日入土為安？終日裡跟她的家人討價還價嗎？

    卜世人看了一眼夏雪，露出一絲輕蔑的譏笑。她的父母家人，哪裡是在思念她？她那家人，分明是想通過她的死，狠狠地敲我一大筆錢！他們報警，我一點都不心虛。人，不是我殺的，就是告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求饒半句。可是他們開出的價格，簡直是天價！他們讓我出一百萬。

    夏雪愕然，心中不禁為那個死去的女人感到難過。不過，她已經不在了，家裡人依然要活下去，不得不去考慮今後的現實生活。這種事情，外人真的不好去妄自論斷。

    卜世人剛走不久，上次來過的那兩名警察又來了。他們說，死者的家屬至今也拿不出控告卜世人的證據，卻去警察局大鬧，說警方欺軟怕硬，不替他們窮苦百姓說話辦事。這幾天，死者家屬對卜世人開出一百萬的高價，說只要對方出錢補償，他們才肯息事寧人。

    夏雪聽到這些消息，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卜世人剛才都告訴她了。夏雪疑惑地看著警察，說道，既然沒有什麼線索，你們來找我了解什麼呢？

    上次負責問話的那個警察，自己拖過一把椅子，坐在病床前。另外一名警察，則手插褲兜，在窗前走來走去，好像是在無心地瀏覽光景。

    夏雪，雖說沒有什麼重要線索，但是死者的妹妹跟我們說的一番話，卻讓我們感到匪夷所思。你還記得上次給你看的那張照片嗎？就是死者跟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在酒吧合影的那張照片？

    夏雪怔怔地看著這位警察，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難道，這個事件跟那個漂亮女孩兒有關係嗎？夏雪的心裡一沉，莫非晴子被牽扯進去了？晴子怎麼會認識那個女人呢？她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日本，只是最近為了房子的事情，才剛剛從日本回來不久呀。

    警察將兩隻手，撐在膝蓋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夏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死者妹妹交代給警方的全部話語說了出來。

    夏雪耐心聽完這位警察漫長細緻的講述，瞠目結舌地望著警察。事情怎麼會這樣匪夷所思？看似不應該有任何關聯的人，居然還成為了知心密友。至少，表面上的交集，看起來很像是一對交心的閨蜜。

    原來，卜世人的小情兒是在1986酒吧與晴子相識的。那天，是個深夜，外面下著很大的雨。死者獨自在酒吧買醉，喝得快要不省人事，才發覺窗外已經下起瓢潑大雨。

    就在她鬱悶沮喪的時候，晴子適時地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把傘。問她，是否還需要其他幫助？比如說，幫她叫輛出租車？或者是，陪她再聊一會兒天？

    死者意外地看著清純親切的晴子，心裡感動不已。她沒有想到，在陌生的環境，會得到不期而遇的溫暖。很少有人，願意聽她傾訴，可是眼前這個眼睛圓圓的白淨女孩兒，卻非常願意聽她說話。她醉眼迷離地看著晴子，說道，謝謝你，那就請你陪我聊聊天吧！

    晴子體貼地為她點了果汁，還有一些水果和甜點。晴子主動告訴她，自己失戀了，男友看上別的女人。她一聽這話，立馬被觸痛到困擾多年的心事。

    她咬牙切齒地告訴告訴晴子，自己跟男友同居多年，男友至今都不願意娶她為妻。本來，男友當初向她承諾過，說等到他飛黃騰達的那一天，就會把她娶過來。可是，男友早已事業有成，卻遲遲不再提結婚的事情。只因為，他的心裡愛著另外一個女人。

    晴子聽到她的訴說後，同情地落下了眼淚，說女人為何都是這樣命苦？晴子說，自己的男友移情別戀的那個女人，處處都比自己強。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身材也像魔鬼一般火辣動人，而且還特別會賺錢，擁有自己的事業。

    所以，晴子多年來，一直活在自卑當中，從來不敢跟那個女人針鋒相對。只能聽憑那個女人，把自己深愛的男友勾得失魂落魄。

    晴子曾對男友說，求你給我留下一個孩子吧，好嗎？我不要什麼名份，也不要你管我們母子的死活，只求你能接納我做你的女人。可是，即便是這樣放棄了所有的尊嚴，男友依然不願意給她任何希望。

    她聽了晴子淚水連連的訴說，肺都要氣炸了。她怒不可遏地說道，憑什麼要把自己深愛的男人，白白地讓給那個狐狸精？我可不會輕而易舉地讓出自己的男人，我要死死地纏住他，一定要把他死拖到老。如果有一天，他敢背著我跟那個狐狸精結婚，我就會跟那個狐狸精同歸於盡！

    晴子最後，難為情地告訴她，其實晴子早就見過她。那次，她跟一個很體面的男士一起在酒吧，好像是在談事情。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的對她特別凶，忽然打了她幾個耳光，然後甩手離去。

    再後來，晴子看到她緊隨那個男人的身後，追到酒吧門口，一把拖住男人的衣袖，不讓他走。可是那個男人不知從哪裡惹來的烈怒，居然當眾毆打她。晴子看到這一幕，當時被嚇壞了，怕她被那個男人活活打死，所以就果斷報了警。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晴子，天底下還會有這樣巧合的事情。不過低頭細想，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那天的酒吧里，有很多顧客，一定都看到了她被打的狼狽相。那天從路邊聚攏過來，圍觀看熱鬧的觀眾，也有很多人。她回想起令她心碎氣憤的那一幕，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存在心裡的那口惡氣，她始終都無處發泄。她本想利用老金頭，給卜世人一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女人不是那麼好辜負的。她當時還對老金頭抱著更大的幻想，希望老金頭能夠娶她回家。她知道，老金的妻子已經病逝多年。可是老金對她，除了把她當做消遣寂寞和熱望的玩物，根本就不把她當人看。

    她那天被卜世人在街頭毒打的時候，老金當時就站在人群中。他漠然地看著她被打，如同一個木頭人一般，無動於衷，臉上連一絲憐憫的神情都不曾有過。

    她當時發現老金在人群里時，奢望老金會為了她挺身而出，甚至會跟卜世人大打出手。可是，事實證明，這一切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痴心妄想。

    這天深夜，晴子跟她一直聊到大半夜，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她深深地同情著晴子，認為晴子跟自己同命相連。她們在分手之際，互相留存了電話號碼。

    幾天後，晴子給她打電話，說自己此刻的心情特別不好。因為晴子的男友跟那個狐狸精在酒吧玩樂，恰好被晴子遇見了。晴子問她，能不能來酒吧陪陪自己，只是想有個人能說說話。

    她一想到上次在酒吧，晴子陪著她聊天到半夜，心裡不忍拒絕晴子，便一口答應下來。當她趕到酒吧時，遍處都尋覓不到晴子的身影。她繼續往最裡面的陰暗角落走過去，看到了正在垂頭喪氣輕輕抽泣的晴子。

    晴子看到她時，感動地連連說著謝謝，說自己現在很痛苦，簡直快要活不下去了。晴子說自己無法忍受最心愛的男人，對另外一個女人那麼殷勤疼愛。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裡，這麼多年都沒有辦法拴住男友的心。

    她聽到晴子的哭訴，字字像是鐵錘一般敲打著內心，那些話分明是對自己情感困境的真實寫照。為什麼？不幸的女人遭遇的境況，都是如此大同小異呢？

    她輕輕地拍打著晴子，竭盡所有能想到的言語去安慰晴子，希望晴子能夠振作起來。晴子的哭聲，漸漸變得微弱，情緒也比開始穩定多了。她氣呼呼地問晴子，你不是說那對狗男女在酒吧玩樂嗎？他們現在哪裡？

    晴子將捂住臉的雙手拿開，抹了一把眼淚，指向最前方靠窗的一處座位。你看！晴子傷心地說道，他們就坐在那裡！

    她順著晴子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晴子看到的女人，竟然是夏雪。而跟夏雪相對而坐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卜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