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書瑤趁著午時巷子裡人少的時候,腳步極快的往家裡走。走路時感慨,幸好自己是大腳。
其實這個時代的人是纏足的,可聶氏是大腳,她也就不擔心被要求裹腳了,這一點她很感激聶氏。要知道,連隔壁的牛嬸都裹過小腳呢,何況是她這種小有家底的小家碧玉呀。
在這時,普通老百姓都會認為,不裹腳的將來只能嫁個歪瓜歪棗,比如放羊的、抬轎子的。都是些家無衡產的人。
自從聶書瑤知道聶氏不會讓她裹腳後,她也壯著膽子問過這個問題。
原來,真正的大戶人家是不裹腳的,皇室中人也從不裹腳,唯有那些以-色-事人的女子才會把自己的腳纏小弄得風姿搖擺,可那是做妾的,是富貴人家的玩物。
可是,平頭老百姓對這些不懂,只覺得女子腳小了就能嫁的富貴,他們對於做妾還是做大婦不敏感,只要有吃有喝有銀子花就行。這一來二往就普遍興起來了,且越傳越過,以至於不裹腳就不能嫁個好人。
聶書瑤對此很是無奈,人呀,沒有知識真的很可怕。難道他們這時都忘記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萬不可傷嗎?
就在她搖頭嘆息時,迎面碰上一個人,這人看見她竟有了躲閃。
「書、書瑤姐。」雨芹低著頭。
她手中緊緊地攥著繡活,今天又是交繡活的日子,本想走個人少的巷子,省得被人說三說四的,卻不想碰到了心生仰慕的聶書瑤。
聶書瑤也認出她是牛嬸隔壁家的可憐小姑娘,其實這姑娘也就比她小了一歲,卻看上去只有十歲的樣子,長得黑黑瘦瘦的。一雙開了口的破布鞋露出顏色不明的襪子。
「咦,大腳?」聶書瑤小聲道,臉上有了笑容,終於發現一個不裹腳的小姑娘了。
雨芹卻忙將腳收回,掩在布丁摞布丁的粗布裙中,小臉馬上白了。心想,她一定是嘲笑我是個大腳吧。
聶書瑤看她這個樣子就明白她想歪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說:「你看我的。」
就著伸出腳來就給雨芹看。
她今天穿的是一雙繡著魚戲蓮花的布鞋。青色的布面,彩色的鯉魚還有那水紅的蓮花,頓時讓雨芹移不開眼。
「真好看,書瑤姐的手可真巧。」雨芹輕聲道。雖然她也是常年刺繡,卻繡不出這麼靈動的圖案。
「不是看鞋,是看腳。」聶書瑤提醒道。
雨芹眨眨眼有些不大明白。
聶書瑤放下腳,在她耳邊小聲道:「我也是大腳,女子裹小腳才不好看呢。」
一句話,說得雨芹兩眼明亮,漸漸地泛上了水花。
「書瑤姐……。」她小嘴一癟,眼見的就落下了淚。
她從來沒覺得大腳好看,連她娘都想讓她纏足,可是家裡拿不出纏足的布。娘倆省下的都被春柳拿去用的,還總拿小腳為由不做任何家務,讓她們大腳的來侍候。
聶書瑤可看不得這小姑娘哭,取出帕子給她,勸道:「別哭。再告訴你個好消息,其實小腳女人才嫁得不好呢,真正的大戶人家的正頭娘子從不裹腳。」
雨芹不敢用她的帕子,忙用衣袖擦乾眼淚,她不明白書瑤講得這些,但也知道她是為自己好。
看到這麼可憐的小姑娘,聶書瑤覺得總算是又看到一個沒裹腳的,有必要幫一把。又將籃子裡還剩下的點心遞給她,並將蓋籃子的花布也給了她。
「雨芹,這個給你,回家做雙好鞋子穿。現在天還有些冷,腳可別凍著了。你哪天有空來我家,我給你一些布頭,給你娘還有弟弟也做雙鞋。」
雨芹忙往外推,「不,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這不算什麼東西,我家可是開布店的。」聶書瑤一閃身就避過了,走了兩步扭頭道:「快走吧,別讓噁心劉三碰到了。」
「嗯。」雨芹應道,再抬頭時已不見她的身影了。
她咬了口點心,這是白玉糕,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東西呢。忙將那塊花布包住點心塞到懷裡,等回去時偷偷的給娘還有弟弟嘗嘗。
至於聶書瑤說的劉三,她根本不擔心,像自己這種又瘦又小的窮姑娘,那劉三才不看一眼呢。
聶書瑤腳步輕快的回到了家,她嘴角含笑地走到還在曬太陽的聶氏身邊。
聶氏聽到聲音後就醒了過來,看她滿臉笑的樣子,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她便將如何幫雨芹的事說了一遍,隱去了劉三那一段,她不想讓病重的聶氏再操心了。
「呵,你就這點出息?芝麻大的事也值得高興!」聶氏還是在言語上打擊她了。
聶書瑤嘴一撅,有些撒嬌道:「人家這不是第一次幫雨芹嗎?小姑娘挺可憐的。」
聶氏這才覺得義女這會才像個孩子樣,不過,她也真是個孩子,才十三歲半呢。也不在多言,閉上了疲憊的雙眼,就不知自己死後,她能不能將日子過好?
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將安排後事了,自語道:「書瑤,你去將繡有你們姐弟倆名字的布袋找出來給我。」
聶書瑤正在院中擺飯,聞言道:「義母,拿這個幹嗎?」
「把我的東西給你們姐弟倆分分,你不早就惦記著了嗎?省得我死後你們不知道都給我當成沒用的燒了。」
「義母……。」
聶書瑤看向聶氏,四目以對,良久才分開。
「請義母稍等。」
聶書瑤閃身進屋,她從聶氏的眼中看出了認真。也明白聶氏這次可能是真的挺不過去了,忍住眼中的酸澀,將兩個不大的黑布袋找了出來。
這布袋上繡著「瑤」跟「熙」,是聶天熙親筆寫的小楷字,是她用白線繡上的。當然還有一個是聶氏的,她也一併放到了聶氏的臥房。
午飯過後,聶氏便回了房,聶書瑤也收拾起了碗筷。
待她回到聶氏臥房時,兩個布袋裡面已經滿滿當當了,連獨屬於聶氏的布袋也有了幾件物品。
放在布袋邊上的是一個烏木盒,散發著陣陣檀香,一看就不是凡品。
聶氏招她到跟前,指著那盒子道:「打開看看。」
這是一個雕著蓮紋的盒子,精美的雕工,紫檀的香味繞鼻。每一面都雕有一枝蓮花,惟妙惟肖,巧奪天工。
看著這盒子她心情複雜,她知道裡面是什麼,若不是這個也許她也不會來到這裡。
盒子被緩緩打開,裡面鋪著名貴的絲絨布,上面放著一枚玉佩。正面雕著玉蓮,反面是一隻鳳鳥,玉質潔白,雕工精美。
蓮心上面刻有一個字,那是「瑤」字,這不正是她的名字嗎?前世她就是手拂此字才失去知覺的。再次拂上此字,心跳的厲害,不知會不會再穿回去。
可是眼前的玉佩毫無反應,聶書瑤撅嘴問:「義母這是我的嗎?我好像還記得三歲時,你打我的場景呢?」
聶氏嘴角也彎了起來,說道:「是,這是屬於你的。以後就歸你管了,要好生保留,萬莫展示在人前。」
「為什麼?難道憑這個能查到我的身世?」聶書瑤再次檢察那個檀木盒,可惜讓她失望了,連個暗格都沒有。
「是呀,能。」
「義母您知道我的身世吧,不如今天就告訴書瑤,好嗎?」將玉佩放好,聶書瑤討好道。
聶氏搖頭:「你不是神探嗎?自己去查。」
「義母小氣!難道您想將這些都帶到棺材裡嗎,就告訴書瑤吧。」聶書瑤拉著她的手說。
聶氏這次卻閉上了眼,就是不鬆口。
半天才道:「好生待熙兒,他的身世說不定很不一般。找到丟他的那些惡奴時千萬別手軟,吃裡扒外的奴才就該凌遲!」
「是,義母。您老還是歇歇吧!」聶書瑤問不出什麼來,侍候她躺好。
眼看著聶氏睡著了,她抱著檀木盒往外走,卻又聽到了聶氏疲憊的聲音。
「你既然可憐雨芹娘仨,就買來做僕人吧。」
聶書瑤又退了回來,說道:「人家有家人呢,這不好辦呀。雨芹跟她弟倒是好說,她娘呢?雖然春柳爹不是好東西,卻也應該不會賣老婆為奴吧。」
聶氏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那就以後再說吧。以後,你們姐弟過日子可要多長几個心眼,鋪子是我留給你們的,別讓任何人搶去了。」
「是,書瑤明白。」聽到這裡聶書瑤只覺得嗓子煙噎得難受,眼皮一眨落下淚來。她知道聶氏這是在交待後事呢。
又給聶氏掖了掖被角,問:「義母還有事嗎?」
「有,我剛剛想起來。記住你們只有一個義母,沒有別的親戚,若是有也不要顧忌他們,孝字拿不住你們倆。」
聶書瑤不大明白這話,卻也認真的應下了。
最後聶氏道:「先將布袋放在這裡。」
聶書瑤出了聶氏的臥房,來到院子裡的老梨樹下,這梨樹長得很好,絕對比她還大。心中總也抑制不住悲傷,雖說聶氏經常打他們,可這麼多年來從來沒短著他們什麼。
在她看來,聶氏教的這些都是極其適用的,也許這時還不覺得什麼。但對於有著前一世記憶的她卻知道,這些都是生存之道,雖然有點殘酷,卻能受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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