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誤了一上午的時間,就是為了打發一個瘋婆子,諾雅覺得很不值,所以決定,晚上百里九回府的時候,一定要嚴刑拷問,在外面又沾惹了什麼花草,雙倍地賺回來。
說是晚間宴請,侯爺與家眷卻是歇過晌午就到了。
百里九還沒有回府,老將軍與侯爺在書房裡面飲茶說話,前廳自然有秦寵兒與安若兮陪同著招待。她現在雖然是百里家的掌家夫人,但是畢竟是個侍妾,還上不得台面的,也樂得清閒。看看天色離天黑晚宴還早,左右也沒有自己什麼事情,就轉身回了一念堂。
還未踏進門,就聽到紀婆子正在院子裡跟幾個小丫頭瞎白話,神秘兮兮的,聲音壓得很低。
諾雅走路的聲音很輕巧,院子裡的人正全神貫注地聽紀婆子說話,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的林諾雅。
紀婆子向來消息靈通,府里有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的耳目。雖然上次挨打的事情過後,有所收斂了一些,但是過不了幾日,就又故態復萌,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地四處打聽,見風就跑。
「那小郡主聰慧可人,又儀態大方,嘴巴乖巧地很,一看就是受過好教養的。把老夫人哄得至今還合不攏嘴呢。」紀婆子眉飛色舞,連說帶比劃。
「那你這意思,親事八成就成了唄?」是琉璃的聲音。
諾雅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支起耳朵聽。
「我看差不許多,聽海棠灣的婆子說,有次老將軍喝多了,跟老夫人悄聲地商量這事兒來著,說這次侯爺特意帶著家眷進京,就是為了小郡主跟九爺的婚事,旁敲側擊地提過兩次了。兩人自小那是青梅竹馬,光著屁股長大的,感情好得蜜裡調油。人家又是堂堂郡主,兩家世交,身份跟咱九爺也正好般配。原先老將軍也一直在邊關,這次難得都在京城,十成十了。」
「就說九爺這側夫人都娶進府里來了,怎么正室一點也不著急,看來是心裡有譜,這位子一直留著呢。這樣也好,有個郡主夫人坐鎮,那兩位也就不敢那樣囂張了,怎樣也好歹收斂一點。」向來穩重的瓔珞這次也忍不住插嘴。
「唉!咱家姨娘剛剛掌家,鑰匙還沒拿熱乎呢,怕是就要交出去了。」紀婆子嘆口氣,有些惋惜:「我聽說老夫人和老將軍其實都挺待見咱家姨娘的,就是可惜出身不太好。」
「出身怎麼了?」一旁的桔梗忿忿不平地反駁:「我家小姐不過是清清白白地做了兩三月廚娘而已。」
「話是這樣,可惜好說不好聽啊。」紀婆子也贊同:「我也眼巴巴地盼著咱姨娘得勢,咱們做奴才的也跟著水漲船高不是。誰知道半路上又殺出一個程咬金呢?」
「我倒覺得這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你們就不要胡言亂語了。」暮四打斷兩人的話:「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你們忘了咱九爺的脾性。成與不成,還是咱九爺最終說了算的。」
暮四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桔梗立即點頭應和。
這時,琉璃眼尖,抬眼見到了諾雅,趕緊用胳膊肘搗搗身邊的人,訕訕地笑道:「姨娘回來了?」
眾人都一驚,知道自己背後嚼舌頭肯定被諾雅捉了個正著,低著頭趕緊散了。
桔梗看見諾雅,就有點委屈,撇撇嘴安慰道:「小姐千萬別往心裡去,我覺得九爺一定不會答應的。」
諾雅「呵呵」一笑,摸摸桔梗的頭,聲音里滿是淡淡的涼薄:「淨胡說,天要下雨,九爺要嫁人,誰也管不了。」
說的倒是輕鬆,諾雅心裡卻是酸酸澀澀,只能一個勁安慰自己,他百里九原本就是朝三暮四的風流人兒,再說人家是娶正室,天經地義啊,輪得著自己一個小妾多嘴麼?
想完了,心裡又不痛快,剛把秦寵兒和安若兮兩人費勁巴拉地收拾服帖一點,又來了一個什麼郡主,皇家身份,來頭一個比一個大,還讓不讓人活了?
桔梗見自家小姐強顏歡笑,不知該怎樣安慰,低垂了頭:「我覺得九爺是只喜歡小姐一個的。」
諾雅徑直進了自己房間,不再面對著下人,卸下一臉苦澀的笑,關了門,冷聲譏諷道:「指望一個天天逛青樓的男人專情,桔梗,你這話真給琳琅閣丟人!」
話說完,聽到暮四在門外拽拽桔梗,兩人識趣地轉身去了,自己再也忍不住,身子沿著門框慢慢滑下來,坐在冰涼的地上,心裡頭這叫一個委屈!
奶奶的,自己還屁顛屁顛地給他們準備晚宴,鬧了半天是狐狸九的相親宴!這是不是可以叫做為她人做嫁裳?她林諾雅簡直太賢惠了!怪不得老夫人前兩日去上香,還口口聲聲地念叨,要給百里九找一個能降得住門庭的大老婆,原來,那是話裡有話,提前給她打招呼來了。
還生,生個屁啊!奶奶個腿的,老娘一個人受你百里家的氣還不夠嗎?還要多一個小受氣包不成?讓那小青梅儘管生去,一年一個,兩年抱仨,生上一窩狐崽子,讓百里九每天拉到練兵場操練去!那樣才長臉!
一頓悶氣生下來,林諾雅憋了一肚子火,應該能烤熟一隻狐狸了,就等著看有沒有狐狸願意自投羅網了。
院子裡有叩門聲,暮四出去說話,少頃,細碎的腳步聲徑直向著諾雅的房間過來,抬手輕輕地敲了敲門:「姨娘,老夫人找人過來傳話,讓您馬上去一趟海棠灣。」
去海棠灣?見那位青梅竹馬的郡主和她的後台?諾雅猛然從地上爬起來,她向來不是自怨自艾,顧影自憐的性子,心頭怒火頓時化作滿腔熱血和激昂的鬥志,去就去,誰怕誰!
「告訴來人,我馬上就去!」
暮四應聲回了話,諾雅洗乾淨臉,自己從衣箱裡翻騰出一套可心的羅裙,將散發著油煙味的衣服換了,叫了雲鶴進來,簡單地綰個髻,略施脂粉,立即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海棠灣。
海棠灣里鶯聲燕語,正一片和樂。
諾雅進去,目不斜視,見過老夫人,老夫人就笑眯眯地拉著她的手,介紹道:「這位是鎮遠侯夫人。」
諾雅規矩地行了禮,沒抬頭,只看到一雙古銅色繡芍藥花的簇新繡鞋,纖塵不染。
「這位是安平郡主。」
諾雅依舊中規中矩,低垂著頭,老夫人指哪打哪。
「原來這就是諾雅姐姐。阿尋終於見到你了。」一陣香風飄過去,一襲海棠色百蝶穿花裙角在眼前流水一樣划過,諾雅的衣袖已經被一雙嫩白纖巧的小手緊緊地捉住了。
聲音聽起來好耳熟!諾雅抬起頭來,就覺得自己的心猛然被驢踢了一腳,忍不住嘴角抽搐。面如敷粉,唇若流丹,奶奶個熊貓的,不是今天上午在天然居找茬的那個女人是誰?
少女見諾雅呆愣著看她,歪頭俏皮一笑,聲音也如人一樣嬌嬌俏俏:「原來諾雅姐姐竟然生的這樣好看,就像瑤池裡的仙女似的,九哥哥真有福氣。」
嘴巴這樣乖巧,跟塗了蜜似的,還裝作不認識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以不變應萬變,先不忙著搭腔,趕緊捋捋!
她上午上門挑釁找茬,探自己虛實,惹了一肚子火氣,下午人前又這樣甜言奉迎,該不會是故意激怒自己,讓自己對她滿是敵意,人前失了體統吧?
百里九的青梅竹馬,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果然一般陰險。
原本還以為,來了個秦寵兒,是個囂張跋扈的主,鬧了半天,人前一套,人後一刀,裝得天真爛漫,是秦寵兒與安若兮的綜合體!秦寵兒是山中豺狼,安若兮是短腿兒的狽,那這位小郡主修行就更高了,擺明就是一條擅於偽裝的竹葉青!
唱戲?貌似她林諾雅也不遜色吧?粉墨上油彩,誰不會哼唧兩句?
諾雅撲閃撲閃眼睛,莞爾一笑:「安平郡主過獎了。」
「你就叫我阿尋就可以,九哥哥一向是這樣叫我的。」
「安平郡主,她不過只是一個侍妾,哪裡能直呼您的名諱,太抬舉她了。」安若兮立即不甘寂寞地插嘴,話說得尖酸刻薄,不過也是實話。
「我家阿尋一進京,就聽說了林姨娘的手藝,早就惦記上了,一直嚷著要來府上叨擾,今日見了林姨娘有些失態,你莫見怪。」那位裝扮得雍容華貴的侯爺夫人說話就好聽委婉許多。
「安平郡主天真爛漫,平易近人,諾雅受寵若驚。」林諾雅低眉斂目,說的恭順。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越發覺得林諾雅知進退,識大體,比那兩位喜歡窩裡鬥,給人看笑話的側夫人還要明理一些。
「諾雅,既然小郡主欣賞你的廚藝,今天晚上,你就親自下廚,給她做幾樣拿手的糕點和菜品嘗嘗,略盡地主之誼。」
呵呵,怪不得上午叫囂得那樣熱鬧,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壓自己一頭了。還沒進門呢,就先來個下馬威,讓自己伺候伺候。
「郡主遠來是客,我作為主人,招待是應該的。」諾雅彬彬有禮,一副溫柔賢惠的模樣:「那就請郡主稍等,諾雅這就去廚房準備。只是不知道郡主有什麼喜好或者忌口?」
郡主一臉雀躍和憧憬,天真無邪:「只要是諾雅姐姐做的,我都喜歡。」
諾雅衝著她微微勾唇:「那諾雅就擅自做主了。」
安平郡主只覺得那一笑,有點令她心裡發毛,但是又得體婉約,挑不出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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