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的祠堂里,送飯的婆子將食盒往地上一丟,朝著屋子裡一陣嚷嚷。「何氏,飯菜送來了,你慢慢享受。」
何姨娘好似沒聽見似的,痴傻的坐在蒲團上,一動不動。
那婆子覺得有些奇怪,剛要走上前去詢問,卻見到何姨娘突然站起身朝她沖了過來。「我要見侯爺,我要見侯爺…夫人她背著侯爺偷人,她肚子裡懷的是孽種。你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那婆子嫌惡的使勁兒一推,就將她推倒在地。「看來你還是不知悔改!侯爺怎麼會相信你這般的胡言亂語。」
「管氏她明明沒足月就早產了,這裡面一定有問題!」何姨娘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大聲的呼喊著。
那婆子嗤笑一聲,眼裡滿是鄙夷。「你就在這兒瞎掰吧。夫人為何會早產,那是因為夫人懷的是雙生子!侯府如今一下子添了兩位少爺,侯爺不知道有多高興呢!你就算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理你的。還是省省心,等著被休回娘家去吧。」
「這…這怎麼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不會的…不會的…她管氏怎麼可能那麼走運,還懷了雙生子?!」何姨娘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一個勁兒的為自己找藉口。
婆子睨了她一眼,懶得跟她一般計較。將食盒往裡踢了踢,就將門給鎖了。
何姨娘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拖著尚未痊癒的身子,撲向那禁閉的大門,一遍遍的哀嚎道:「杜氏你個賤人,你居然敢騙我!你不得好死…」
霓裳聽到了風聲,不由得更加好奇起來。這件事似乎與杜姨娘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莫非是她給何姨娘透露了什麼假消息,所以導致她功敗垂成,故而對她怨恨極深?看來,這個杜姨娘真的很不簡單。
「杜姨娘做了好些小衣服給少爺們呢,奴婢們仔細檢查過了,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淺綠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忍不住在一旁搭話。
「先觀察觀察再說吧。」霓裳揉了揉額頭,覺得有些憋屈。這些事情明明就是爹爹惹出來的嘛,怎麼都丟給她這個女兒去處置。這一個二個不省心的女人,可都是他的妾。「馬上就是熙哥兒和擎哥兒的滿月禮了,府里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派個人盯著就是了,先不要打草驚蛇。」
淺綠覺得只好如此了,畢竟杜姨娘並沒有什麼把柄落在她們手裡,此刻發難怕是難以服眾。雖說處置了一個姨娘也沒什麼,可是小姐做事一向都講究一個理字,不會濫用職權。這一點,也是她極為佩服的一方面。
這一日,霓裳正打算從攏翠院回來,卻發現侯爺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好像有什麼心事。於是找了個藉口,問他去書房借本書,趁機尋了個僻靜之處問道:「爹爹…女兒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這些話憋在女兒心裡好久了,不吐不快。」
如此單刀直入的談話方式,侯爺還有些不太適應。不過他一向縱容這個女兒,倒也沒生氣。「霓兒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霓裳頓了頓,確定他沒有生氣,這才接著說道:「年前,白姨娘突然失去了蹤影,爹爹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畢竟,男子都是很愛面子的,至今的小妾失蹤了,爹爹應該惱怒才是,而不是幫著她隱瞞。還有,何姨娘在府里的恩寵也不算少,可為何連杜姨娘都能生下孩子,她的肚子卻一直沒有消息?白姨娘也是一樣…爹爹能否給女兒一個解釋?」
「終究是瞞不過你。」侯爺長嘆一聲,似乎有種解脫的意味。「你猜的沒錯,這裡面的確是有些故事的。想必霓兒也聽說過,除了你的母親是我真心求娶來的之外,其他的妾室都不是我自願納娶的。早在與你母親成婚之前,我就對她許下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只對她一個人好。本來這個願望很輕鬆達成了,因為你大哥的出生,君家後繼有人,我便有藉口不再納妾。可沒曾想,你大哥他…後來你母親傷心不已,一直都沒有懷上孩子。你祖母也是急了,非逼著我納妾延續香火。你母親沒辦法,就將她身邊最信任的一個丫鬟送給了我,這才堵了老夫人的嘴。可是沒想到,她的肚子也一直沒有消息。再然後,就有你。老夫人見你是個女兒,心裡還是盼著有個兒子。正好那時候同僚宴請,我心情煩悶,他們為了讓我開心,就送了一個女人給我,那就是何姨娘。至於白姨娘,她也是無奈之下才納入府中的。可是那時候我有了你母親和你這個寶貝女兒,哪裡還有心思在其他女人身上。我也知道後宅之後的鬥爭,我怕傷害到你們母女倆,就暗中對姨娘們下藥,讓她們不能懷有身孕。何姨娘一直沒有察覺,所以這麼些年來一直沒有身孕。杜姨娘因為整日伺候你母親,吸入的藥粉少,才有了恭禮。白姨娘是個很聰慧的女子,她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不想與人為妾。我便與她說明了,一直跟她清清白白的,根本沒有發生任何的事情。我承諾過,等她報恩十年,就放她離開。而去年年前,剛好期滿。」
聽完侯爺的一番話,霓裳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一時竟然無法言語。這些真相與她的猜想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原來她的父親竟然是個如此深情的男人,為了心愛的女子,竟然連子嗣都可以不在乎。這樣的胸襟和氣度,還真是難得啊!
「可是母親她為何也這麼多年之後才懷上弟弟?」這也是她納悶的地方。
侯爺輕輕一笑,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那是因為你母親因為你大哥的事情,一直傷心不已,弄壞了身子。隔了幾年生你的時候又有些難產,從此以後身子便很虛弱。為了能夠等她有個好身子再孕育子嗣,爹爹我可是想盡了辦法,不讓她輕易懷上。」
霓裳愕然,心裡卻嘀咕著:還真是個腹黑的主兒啊,居然騙了這麼多人。何姨娘恐怕到如今還不知道她不孕的真相吧?唉,真是個可憐的女人。
「原來爹爹與娘親是如此的恩愛,倒叫女兒好生羨慕。」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又真正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霓裳心裡的結解開之後,整個人都輕鬆多了。不過關於杜姨娘,霓裳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再作打算。
「所以,霓兒未來的親事,爹爹會為你好好打算的。」經過上一回姑奶奶那事兒,侯爺對霓裳的婚事就更加謹慎起來。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他再也不敢輕易的下結論了。
霓裳假裝害羞的低下頭去,跺了跺腳,就匆匆的離開了。侯爺爽朗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霓裳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梨香院
「小姐,午時剛過有人送了封信到府上,回事處的便將它送到小姐這裡來了。」月香見霓裳踏進屋子,便慌忙將一封信呈了上來。
霓裳接過來一看,上面署名要侯爺親啟,猶豫了一下,便對月香說道:「這是給侯爺的信,怎麼送到我這裡來了?」
「興許是傳話的人沒說明白,如今小姐當家,回事處的人自然以為該小姐處置這些事情。」月香是個圓臉濃眉大眼的姑娘,黑葡萄般的眼睛十分討人喜歡。雖然沒怎麼讀過書,但做事還算有分寸,算是霓裳重點培養的對象。
仔細的打量了那信封一眼,霓裳還是將信遞給了月香。「拿去侯爺那邊,交給侯爺的長隨阿坤就行了。」
月香應了,馬不停蹄的又朝著書房方向而去。
淺綠倒了杯清熱解暑的涼茶端到主子的面前,詢問道:「小姐一會兒要沐浴麼?奴婢也好吩咐墨香她們準備著。」
進入夏日,天氣的確熱的很。霓裳渾身都熱出了汗,自然是要好好地泡個澡的。「讓她們準備溫水,別太燙了。還有,多取一些皂角過來。」
「皂角?有什麼用處?」初荷不解的問道。
那些東西可都是下人們用來洗衣服的東西,不怎麼值錢的。
霓裳但笑不語。
雖然是不起眼的皂角,但那可是很實在是東西。身上的汗漬,只用水沖洗是不可能完全洗乾淨的,而這個時代又沒有香皂之類的,她只好自己動手,研究出來。若是好,便可以推廣使用。到時候在外面置一個鋪子,也是不錯的。
這樣想著,霓裳的眉眼都笑彎了。
仔細的挑選了材料,又加入了帶著花香的乾花瓣,霓裳便一個人在書桌前捯飭了起來。想著簡單,真正動起手來還真是有些難度。先不說怎麼將這些東西融合在一起吧,就算是如何搭配幾種材料才不會讓氣味相衝就是個難題。
想到菊香家以前是研究香料的,霓裳便派人將她找了來。「你過來幫我看看,這些東西的味道怎樣調和,才能只有清香沒有藥香?」
菊香看著那一桌子零零碎碎的玩意兒,很是詫異。「小姐是想要做出什麼東西來,有何用處?」
霓裳也沒瞞著,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夏日裡容易出汗,我想做幾塊香膏,既可以除去身上的汗味兒,還能遍體生香。有沒有這種可能?」
菊香眼中閃過一抹驚艷,點頭道:「奴婢雖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過還是可以一試。」
「真的?」霓裳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這差事就交給你了,若是辦成了,重重有賞。」
「奴婢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哪裡敢討賞。小姐如此信任奴婢,就已經是奴婢的福氣了。」菊香謙虛的淡笑著,心想著自己的一技之長終於也有了用武之地。
霓裳讚賞的打探了她一眼,道:「放手去做吧,若是做的好,以後我的胭脂水粉可都全交給你來打理了。」
菊香感恩涕淋的拜謝了一番,這才回房研究去了。
霓裳興致高昂的去跑了個澡,洗去了一身的汗味兒,心情舒暢了不少。正拿著六棱紗扇坐在雕花玫瑰椅上納涼呢,就見月香匆匆的進來回話了。
「事情都辦妥了?」
「回小姐的話,書信已經送去書房了。」她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奴婢還隱約的聽見侯爺說…說什麼姑奶奶家的表少爺要上京里來瞧病,讓侯爺照顧一二之類的話…」
霓裳微微一愣,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姑母家表哥的病的確很嚴重,如此不辭辛勞的上京里來求醫,怕也是無奈的選擇。京城到底是天子之都,能人異士頗多,說不定真的能夠治好他的病。
「可知道表少爺什麼時候到京?可得提前準備著了…」
「奴婢聽得不是很真切,應該就在這幾日了。」越想老實的回道。
霓裳點了點頭,讓淺綠打賞了她一朵絹花,便想著將臨近老夫人的一處院子打掃出來給表哥住。那裡環境清幽,最適合養病了。
打定了主意,霓裳將這差事交給了淺綠,讓她明日找人去辦。
翌日去老夫人那裡請安的時候,侯爺果然提起了這事兒。霓裳笑著應承下來,又問了表哥的喜好,便吩咐下人們去布置了。
老夫人見霓裳處理起內宅的事務這般的順手,心裡也很安慰。如今她老人家的精力全部都放在兩個剛出世的孫子身上,哪裡還有更多的精力來盯著這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務。不過看著霓裳將內院打理的井井有條,她就全然放心了。
侯府兩位小少爺的滿月酒,老夫人和侯爺商量著不想大辦。就請了幾個親戚府上,還有族裡的長輩過來,熱鬧熱鬧意思意思就行了。畢竟剛回京城,如果大肆宣揚宴請賓客,似乎有些太過譁眾取寵了。
霓裳也贊同,畢竟與京城的權貴們不怎麼熟悉,貿然去請,若是自討了沒趣兒,面子上也過不去。
滿月酒這一日,霓裳早早地起來就張羅開了。前一日擬定的菜式她又仔細的看了一邊,添加了一些飯前的開胃涼菜,餐後的化食水果,這才滿意了。
「小姐,忠烈侯府的侯夫人帶著表小姐表少爺們來了…」
「小姐…學士府的舅老爺表小姐們也來了…」
霓裳這邊指揮著下人們做事,那邊客人們就上門了,還真是忙得分身乏術。
「知道了…淺綠初荷,給客人們消暑的茶和冰鎮西瓜準備好了沒?」霓裳回過頭來,急切的問道。
府裡頭一回辦喜事,她想要做到近乎完美,故而忙得焦頭爛額。
「小姐就放心好了,一切都準備的妥妥噹噹,保准挑不出任何的錯處。」初荷笑著寬慰道。
霓裳這才放下心來,到前院去迎客人去了。
剛剛踏入廳堂里,就聽見熱鬧寒暄的聲音。霓裳先是一一請了安,然後招呼著丫鬟們將茶水糕點端來,這才得了空與表姐妹們聊上兩句。
「瞧把表外甥女忙的,管著侯府一家子的事務的確不易啊。」唐氏拉著霓裳的手,臉上滿是讚賞和心疼。
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都還未及笄呢,就已經開始這般操勞了。
「還是侯夫人有福氣啊,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女兒幫襯著。哪像我,生了一群猴兒精,儘是些惹是生非的…」忠勇侯夫人也自我打趣著,一雙眼睛粘在霓裳身上,一副恨不得跟人家搶閨女似的。
兩位朝廷重臣的命婦說笑著,小輩們在一旁頓時覺得無趣。
管沅舒站起身來,從母親身邊將霓裳給搶了回來。「母親,女兒想讓霓兒帶我們去看看姑姑生的那對雙生子,就不陪您們長輩說話了。」
王吟雪也站起來,似乎對那一模一樣的小孩子很感興趣。「是啊,聽說長得一模一樣,真想去見識見識…」
兩位貴夫人揮了揮手,放她們出去了。幾個女孩子便拉著霓裳的手,興高采烈的朝著攏翠院而去。廳里侯爺與幾位連襟說著話,兩位貴夫人就起身告辭,去拜見老夫人去了。剩下的幾個男孩子覺得無趣,也都紛紛離開廳堂,讓丫鬟帶著去後院玩耍。
繞過長長地迴廊,管沅舒不由得讚嘆道:「這宅子可真大,比我們家還要大。景致也別致,山水環繞,肯定花了大價錢買下吧?」
她一邊感嘆著,一邊新奇的東張西望。
霓裳謙虛了良句,並不敢透露底價,免得惹出一些爭議來。至於王吟雪,她來過侯府兩次,對這裡也算熟悉。可儘管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流連四周的景色,恨不得有感而發吟詩作對才好。
「聽聞姐姐已經在備嫁了,婚期在什麼時候?」霓裳見吟雪不怎麼說話,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王吟雪臉上露出罕見的紅暈,支支吾吾的說道:「還沒有呢…距離十月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一晃就過去了,妹妹先在此恭喜姐姐了!」霓裳笑嘻嘻的打趣著她,又惹來她一陣追打。
管沅舒也是好相處的,不一會兒三人就好的跟親姐妹似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了。霓裳看著王家表姐那嬌羞的模樣,心想著,是不是該給她準備些新婚禮物呢?
外面天氣晴朗,管氏做完月子還是頭一次走出院子。趁著太陽不大,命人在院子裡的樹蔭下擺了桌子椅子,管氏便帶著奶娘在那邊說話聊天。
霓裳三人進來的時候,兩個奶娃子剛餵完了奶,睡得正香。幾個未婚女孩子興奮的圍過去,這個看看,那個摸摸,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這個是哥哥,熙哥兒。那邊的弟弟,擎哥兒。」霓裳經過這麼些日子,早就能夠分清楚誰是老大誰是老小了,一臉得意的介紹道。
管沅舒看著那兩張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嘴巴都塞得下幾個雞蛋了。「他們長得一模一樣,怎麼分得清楚?」
「自然是有些不一樣的。」管氏看著兒子,所謂知子莫若母,是她生的她自然分的清清楚楚。「熙哥兒的左眉邊有一顆痣,擎哥兒的卻在右眉邊。」
沅舒湊過去一看,果然如此。
王吟雪比較規矩,不會像沅舒那般的無拘無束。她是未來的太子側妃,最是講究禮儀,倒是顯得有些放不開了。
霓裳自然也照顧到她的情緒,伸手從奶娘手裡將孩子接過來,送到吟雪面前,說道:「看看,這是你的才女表姑姑哦…」
王吟雪看著那粉嫩嫩的娃娃,心裡也激動不已。輕輕地伸出手去,觸碰了一下他的小臉蛋,那種細膩柔軟的感覺還真是不可思議。因為是家中的嫡長女,她一向不怎麼跟姨娘們生的兄弟姐妹們親近。故而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小孩子,還是第一次。想到不日她就要嫁人,將來是不是也會有這麼柔軟可愛的一小團呢?
時辰很快就到了午時,霓裳吩咐丫頭們擺好了碗筷,便將客人們請上了席。看著那些不同以往的席面,眾人皆是很驚訝。
「不過是家常小炒,自己琢磨出來的菜式。」霓裳一邊報著菜名,一邊客氣的謙虛兩句。
「這些菜色倒是新鮮,味道也不同一般。」不少人嘗試過之後,就捨不得放下筷子了。
霓裳見他們吃的高興,也就放下心來。等到最後一道餐後水果拼盤端上來的時候,眾人更是驚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是什麼做的?栩栩如生,如活物一般。」
「哎呀,這味道好像是木瓜…」
原本肚子已經吃飽了的眾人,又忍不住將手伸向了那果盤。
霓裳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被吃了個精光,心情更加得意。
隨著時辰的推移,賓客們紛紛送上滿月禮之後就離開了。勞累了一整日的霓裳,沾到枕頭就呼呼的睡了過去。
夜半三更,整個侯府陷入了沉寂之中時,兩道人影卻在這一刻躍上侯府的院牆,悄悄地在院子裡搜尋起來。
「消息可靠嗎?確定是埋在這院子裡?」其中一個黑衣人低聲問道
「肯定錯不了!」另一個肯定的回答。
「可是侯府院子這麼大,怎麼找?」兩個人自從進入侯府之後,就完全失去了方向。轉了好幾遍,都又轉回了原地,整個一無頭蒼蠅。
「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見。要不白天再來吧?」其中一人建議道。
另一個人瞪大眼睛,怒斥道:「瘋了吧?大白天的,不怕被人看見?你腦子有毛病啊!」
兩個人爭論不休,最終沒將問題解決,反而將府里值夜的護院給引了過來。「什麼人?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在這裡吵吵嚷嚷什麼?」
兩個黑衣人頓時嚇壞了,運起輕功就要逃走。
當看清了那兩人的夜行衣時,護院們立刻驚叫起來。「來人啊,有刺客!」
侯府里剛睡下的人全都被驚醒了,霓裳也睡眼朦朧的爬了起來,問道:「究竟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刺客的?」
「說是看見了兩個黑衣人,不過已經捉住了。」淺綠打著呵欠答道。
既然捉住了,那就沒她什麼事兒,霓裳便接著躺回去睡覺。直到第二日醒來,去老夫人那裡請安,才聽侯爺提起,說那兩個笨賊是聽人說起侯府的院子裡藏著寶貝,所以才半夜進來尋寶的。
霓裳覺得那兩個賊還真是個活寶,這麼笨還學人家當賊。「我倒是不知道,咱們侯府竟然還藏著什麼寶貝?」
老夫人也是不解的點頭。「若真有什麼寶貝,也不至於等到現在才被人發現。再說了,咱們住在府里,也沒發現哪裡有被開挖過的痕跡啊?」
霓裳想了想問道:「你兩個賊都交代了些什麼?可問出了消息來源?」
「都是你爹爹審理的,好像是在某個酒樓無意中聽到的…說是找一個叫一線天的地方,東西就埋在那裡。」老夫人無意中提了一句。
一線天這三子躍入霓裳的腦海,似乎很熟悉。
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日她救下的那個宋錦城不就是在找那個一線天嗎?難道侯府真的藏著什麼寶藏或者秘密?
霓裳不動聲色的壓下臉上的驚訝,然後便找了個藉口離開。等出了福安堂,霓裳便帶著兩個丫頭饒去後院,來到一處名為一線天的景致旁。
所謂的一線天,就是兩座假山堆積而成的懸崖峭壁,旁邊用水車將水引到假山上,製造了一個小的瀑布景觀。因為那瀑布細而長,故而取名叫一線天。除此之外,旁邊就是一個人工湖,漢白玉橋連著抄手迴廊與八角涼亭,再無其他。
莫非這假山瀑布真的有什麼機關之類的東西?為什麼都在找一線天呢。想到侯府從此之後再無寧日,霓裳就覺得一陣煩悶。
「小姐…這裡也沒什麼特別的啊,哪裡能藏得住東西?」初荷眼睛也四處打量,可是也一無所獲。
霓裳嘆了口氣,道:「興許是咱們看不出什麼門道兒來,不想了。表少爺住的院子可收拾妥當了?」
「這個是自然。服侍的丫頭也都挑選好了,都是老實嘴嚴的,保證不出了岔子。」淺綠辦事一向心細,處處都想的周到。
霓裳讚賞地點點頭,臨走前再看了一眼那一線天,這才回了屋子。
過了兩日,一輛印有忠烈侯府標識的馬車停在了侯府的門口。守門的眼尖兒,立刻通報了府里的主子。霓裳正在繡送給王吟雪的荷包,聽到丫鬟的稟報,立刻放下手裡的活兒迎了出去。
「給表小姐請安!」守在馬車旁一名精幹的丫鬟見到霓裳,立刻屈身行禮。
霓裳掃了她一眼,虛抬了抬手,道:「一路還順利嗎?表哥狀況怎麼樣?」
「回表小姐的話,一路還算順利。」她的話還未說話,馬車裡就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是不是到了…咳咳…」
霓裳聽見那微弱的聲音,連忙吩咐道:「快,請表少爺進去。」
一番手忙腳亂之後,楚凌羽終於躺在了荷香園的雕花寶相羅漢床上。楚凌羽果然病的不輕,臉上毫無血色,身子也瘦的只剩下皮包骨。
霓裳先問清楚了楚凌羽的生活習慣,還有禁忌之類的,這才吩咐廚房做了合適的飯菜和各種補湯過來輪流伺候著,可真算得上是服務周到。
只不過令霓裳有一點看不慣的,便是服侍在楚家表哥身邊的那個丫鬟。起初她還以為她跟著上京是為了能夠方便照顧楚家少爺,可是見過幾次之後,霓裳心裡就有了些別的想法。那個丫鬟絕對不是普通的丫鬟那麼簡單,看她對楚凌羽表現出來的那種責無旁貸,悉心照顧,任何事都不假手於人,那感情可不是普通的主僕之情啊。
「那個叫淳兒的丫頭,派頭也太大了些。不就跟我們一樣是個丫鬟麼,總是裝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是給誰看啊!」
「雖說來者是客,但她不過也是個聽人使喚的丫頭,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整日沒事就湊在表少爺的床榻之前,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真是沒臉皮子,還以為自己是少夫人呢…」
院子的某個角落,幾個小丫頭圍在一起交頭接耳,頗有些憤憤不平。淳兒端著藥罐子,正準備去倒藥渣,無意中聽到這些難聽話,不由得咬緊了下唇。她從小就被派到二少爺身邊服侍,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儘管她只是個卑賤的丫頭,但少爺對她卻是不同的,她能感受到。少爺身子骨弱,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榻上度過的。而她服侍了他那麼多年,盡心盡力,她同情他憐憫他。看著他痛,她也跟著痛。他開心,她也會開心。漸漸地,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默契,僅僅是一個眼神都能心領神會。雖然他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她身份低微,可她並沒有任何的奢望,只求一輩子跟在少爺身邊。難道連這麼一點小小的心愿都要受人指責,還被罵這麼難聽的話。
她與她們一無恩怨,二無瓜葛,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就隨意在背後指責她的不是。她到底錯在哪裡?
「哎哎哎,別說了,她來了…」一個眼尖的丫頭見到她的身影,連忙拉著人走開了。
淳兒手裡的藥罐子拽得緊緊地,心中憤恨無比。她絕對不能讓人這麼作踐她,她們看不起她,就是因為她丫鬟的出身,沒名沒分的。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成為人上人,絕對不會再讓人騎到她頭上。想到這裡,她眼裡閃過一絲狠厲和算計,神情變得很猙獰。
等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樹蔭後頭,霓裳這才從竹林後面走出來。淺綠同樣身為丫鬟,她同情她的遭遇,但在看到她臉上那抹狠色之後,又有些鄙夷。「小姐,這丫鬟的確有些問題。」
「這是忠烈侯府的家事,我們不便過問。」霓裳扯了扯手裡的帕子,道:「不過,既然寄居在侯府,若他們真的有個什麼,傳出去對侯府的名聲也不好。從今日起,不管什麼時辰,都給我盯緊了,絕對不能讓她單獨跟表少爺呆在一起。」
「她不會這麼蠢吧?若她真的做出什麼沒臉皮的事情,可是要打死的。就算表少爺給她幾分臉面,抬了她做通房,那也還是個身份卑微的,上不得台面。更何況,這事要是被姑奶奶知道了,還不將這個爬主子床的丫頭活活打死?」初荷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霓裳淡淡一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初荷不明所以的瞪大眼,問道:「那另一半呢?」
「從她和表哥的相處不難看出,表哥的確對她有那麼幾分意思的。不然,以姑母的精明能幹,怎麼可能容許一個有非分之想的丫頭留在表哥身邊伺候,而且還准許她跟上京城來?想必是表哥自個兒要求的吧。不過就淳兒的身份,當個妾室頂了天了。但若是表哥對她有意,早就將她收房了,不會等到今日。這裡邊,肯定有什麼緣故。」霓裳說話的節奏很慢,但每個字都很清晰,發人深省。
「指不定是姑奶奶攔著。表少爺那身子骨,恐怕不易近女色。」淺綠推測道。
初荷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行了,別瞎猜了。就按本小姐吩咐的去辦吧,可別真鬧出什麼事兒來,到時候面子上不好看。」霓裳擺了擺手,邁步往回走。
老夫人侯爺侯夫人每日也都會前來探望楚凌羽的病,看著他那麼虛弱的躺在床榻上,眾人的心都很難受。不過他們平日裡都忙得分身乏術,霓裳只好多擔待一些。但畢竟男女有別,霓裳也不能時常往這邊跑,雖然沒有親自親為,但該做的可是一樣沒少。而且名醫也請了不少,但都說了同一番話,那就是沒救了,頂多還能再活一個月。
「少爺…您一定會沒事的,奴婢一定會找到鬼醫,一定能治好您的病的。」淳兒坐在楚凌羽的床前,一邊眼淚婆娑的擦著眼淚,一邊輕聲的嗚咽。
楚凌羽神色憔悴的動了動嘴皮子,費了好大得勁兒才抬起手來,說道:「水…水…我要喝水…」
淳兒哭了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這才止住了淚珠,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走了回來。「少爺…奴婢,服侍您喝水。」
說著,她將茶杯往床榻前的几上一放,然後熟練地坐到床邊,伸手將楚家少爺扶坐了起來。
負責打掃的僕婦見到她番舉動,全都臉上發燙,一副不齒的模樣。「看見沒,這光天化日的,居然摟摟抱抱,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可不是呢…真是下賤的很…就算是要服侍表少爺,也用不著靠得這般近吧?」
「她以為她是誰?還一定能請到鬼醫,真是笑死人了。」
四周鄙夷的目光針尖兒一般的射過來,淳兒這才發現舉止有失妥當,於是紅著臉將主子放下,尷尬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楚凌羽微微閉上眼睛,將那些話語屏蔽在外。這些話他不止一次聽見了,算不得新鮮。原本以為到了京城,這些流言蜚語會自動消失。可沒想到,換了一個地兒,這些流言還是不絕於耳。
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淳兒對他有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對她,卻只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再無其他。平日裡她做事沒個分寸,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也沒多大關係,就由著她去了。
為了能夠跟他出來,她甚至不惜求死覓活的,鬧得家裡不得安生。想到母親那樣苦苦支撐著,怕給母親添麻煩,他便堅持帶著她一道來了京城。只是沒想到的是,來了舅父家裡,她也沒收斂一些,鬧得人盡皆知。
給她個名分,並不難。可是他這樣的短命鬼,又怎麼能耽誤一個女孩子的一生呢?可是這些話他不止一次的對她說,可惜她一直假裝聽不懂,還以為是他將她看得金貴,甚至有一些不該有的肖想。
想到這些頭疼的問題,楚凌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死對於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也許他死了,她也就死心了。看在兒時的情分上,他可以在臨死之前替她尋一個好人家,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淳兒咬了咬唇,一副不甘願的模樣,看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偏偏有很多難聽的話,他說不出口。他生性善良,對下人一向寬厚,即使犯了錯也不忍心說一句重話。更何況,淳兒跟他的時間最長,又喜歡哭鼻子。每次看到她的眼淚,他就不忍心再責備。
長嘆一聲,楚凌羽無奈的閉上雙眼,無力的雙手抓著生下的百子千孫錦緞床單,喉頭艱難的滑動,人漸漸地陷入昏迷當中。
霓裳被叫去荷香園的時候,才知道楚家表哥昏迷了好一會兒了。當她踏進屋子的時候,就聽見一陣悽厲悲涼的哭喊聲,心中頓時煩悶不已。
「嚎什麼嚎?還有沒有一點兒規矩!你家主子都病成這樣了,你哭有什麼用。還不滾一邊兒去,別礙著大夫醫治!」霓裳看著淳兒拿著帕子哭得梨花帶雨,還壓在楚凌羽的胸口上之時,就氣得大罵。
她極少有這樣大發雷霆的時候,只不過那個丫鬟實在是太過分了。她以為她是誰?表哥的妾室還是夫人,居然還那樣沒臉面的趴在他身上,就算是表哥不是病死也會被她壓的氣悶而死。
若是楚家表哥死在了侯府,那侯爺與姑奶奶之間豈不是要生出嫌隙起來?為了這麼一個卑賤的丫頭,讓兩個門閥翻臉,實在是太不值了。
淳兒聽見霓裳的責罵,這才回過神來,跪下來求饒道:「表小姐饒命,奴婢真是不是有心的…奴婢只是太過擔心少爺的身子…奴婢不是有意的…」
「居然還敢頂嘴了!來人,拖下去。」霓裳見她還是這麼不知分寸,心都氣得疼了。當真是不識抬舉,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表小姐,請繞過奴婢吧。奴婢自小就服侍在少爺身邊,請您讓奴婢留下來照顧少爺吧,求您了…」淳兒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裡,依舊在那裡叫嚷著。
不等霓裳發話,淺綠上前就是一巴掌,恨恨地說道:「怎麼的,小姐若是不留下你,倒是小姐的不是了?豬油蒙了心吧,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說完,趁著她發愣的時候,讓婆子堵了她的嘴,直接將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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