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湯里吃出石頭可是大事,若查出這湯是誰做的,輕則杖則三十,重則發配到慎刑司,眼尖的宮女認出了這並非御膳房的湯:「是民間的師傅做的。」
守在外頭的崔總管一聽這話,暗道壞了事,趕忙往廚房而去,但皇帝身邊的人不是吃素的,幾乎他前腳剛到,後腳人家便跟來了。
福公公掃了一眼屋子裡的眾人:「蝦滑菌菇湯是誰做的?」
喬薇剛把兩個孩子哄睡著,把孩子給了容老闆與姚青,站出來道:「是我做的。」
福公公淡道:「湯里吃出了石頭,這可是死罪!」
太子宴會,罪加一等,打死不為過。
眾人驚得一愣。
喬薇蹙眉道:「我的湯里沒有石頭,我都是一一檢查過的。」
給皇帝做菜,她哪兒敢掉以輕心?
崔公公忙道:「老哥兒,這事兒吧,許就是個誤會,您給她個機會。」
內務府是皇宮油水最多的部分,崔公公手頭寬裕,沒少孝敬福公公,他的面子,福公公總是要給的:「雜家人微言輕,在主子面前說不上話兒。」
「瞧老哥兒說的,您在皇室跟前兒,那是這個!」崔公公比了個大拇指。
福公公一笑:「少給我戴高帽子。」
「我說的都是實在話!」崔公公指了指被容老闆與姚青抱在懷裡的孩子,「那倆小東西,她的,家裡沒個男人,她又做生意又帶娃,怪不簡單。」
福公公看著倆孩子瘦弱(望舒胖嘟嘟)的背影,心頭有些觸動:「行了,我帶她到昭王妃跟前兒磕個頭、認個錯兒,昭王妃氣消了,這事兒也就過了。」
昭王妃?啊,那老不死的回去搬救兵了。
喬薇冷冷一哼,解下圍裙,隨福公公去了設宴的長歡殿。
喬薇跪在長歡殿外,隔著一道碎玉珠簾。
福公公打了帘子進去,對皇帝道:「皇上,人帶來了,是個婦道人家,還有倆孩子,怪可憐的。」
這是在為喬薇說情了。
昭王妃已被皇帝宣到了跟前,站在男賓席這邊,她掃了一眼跪在珠簾外的瘦弱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讓你囂張,怎麼樣?沒轍了吧?
本妃的人你也敢欺負,不知天高地厚!
「你說你做菜怎麼這麼不小心?幸虧是我吃到了,若換成太子吃到,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昭王妃「好心好意」地說。
喬薇撇了撇嘴兒,道:「草民不記得往裡放了石頭,可否給草民看看?」
昭王妃給奶嬤嬤使了個眼色:「把湯端給她!」
奶嬤嬤端著湯,打了帘子出去:「你看吧,這麼大的石頭!」
喬薇把石頭舀出來,輕輕一捏,成了碎末。
呃……
最近力氣好像又大了。
「回王妃的話,這不是石頭,是草民放的野山蠶豆!」
昭王妃叱道:「你撒謊!」
喬薇一本正經道:「草民不敢,王妃不信就自己來瞧瞧,它雖長得像石頭,但質地柔軟,蛋白質豐富,含大量維生素b1、b2、鐵、鋅、鎂,鉀元素比香蕉的含量還高,實在是延年益壽、美容養顏之佳品。」
「那為什麼孤沒有?」太子不爽地問,雖然他根本沒聽懂那些嗶嗶嗶嗶假元素。
「回……」這誰呀?
崔總管小聲提醒:「太子。」
喬薇正了正神色:「回太子的話,那是因為別的蠶豆都煮融了,這一顆其實內里也融了,只一點薄皮還在,草民適才輕輕一捏,就碎了。」
昭王妃:難道我真的放的不是石頭,是一顆蠶豆?
「皇上!她撒謊!」
喬薇不疾不徐道:「湯是我煮的,放了什麼東西我比誰都清楚,昭王妃如此篤定那是石頭,莫非是你自己放的?」
昭王妃還真差點道出是自己放的了,好在及時打住:「我……我……我咬了呀!硬硬的!險些崩了我的牙!」
喬薇好笑地說道:「您是老太太的牙啊,我一捏就捏爛了,您居然咬不動。」
昭王妃咬「豆子」沒有人證,可喬薇將它捏得稀巴爛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誰信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有那麼大的力氣捏碎一塊石頭呢?那必須是蠶豆啊!還得是煮爛的蠶豆!
皇帝的眸光透過碎玉珠簾,定定地落在女子的身上,她雖跪著,眉眼低垂,姿勢虔誠,但一身不馴的傲骨讓人想忽視都難,皇帝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似乎也是這種連表面功夫都做得破綻百出的樣子。
皇帝心念一動:「抬起頭來,讓朕瞧瞧。」
喬薇有點不樂意,原主根本長了一張紅顏禍水的臉,自古皇帝多好色,不會一會兒看上她吧?
「皇上讓你抬頭!」崔公公小聲提醒,這丫頭看著挺機靈,怎麼到了聖上跟前兒就磨磨蹭蹭的?不怕觸怒龍威啊?
喬薇不情不願地抬起了頭。
皇帝看著那張臉,越看,神色越古怪,忍不住微微傾過身子,甚至想要站起來把她看個清楚。
喬薇被看得頭皮一陣發麻:「皇上!我是個寡婦!」
「噗——」屏風後正在喝水的、儀態最為端莊的貴妃,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皇帝也被噎了一把,他不過是覺著她眼熟,適才多看了兩眼,這丫頭竟把他當登徒子了!
皇帝坐正了身子,道:「你叫什麼?爹娘是誰?家住何處?」
這問題……有點多,不過衙門審案子也都是這麼審的,眾人倒也沒覺得不妥,反而認為皇帝的專業素質十分過硬。
看吧,皇帝也問爹娘,皇帝也看人下菜。
喬薇正色道:「草民喬氏,家住滇都麗村,爹娘都是草莽出身,不足外道。」
「滇都。」皇帝呢喃,「藥谷貌似就在滇都啊……」頓了頓,又道:「你說你姓喬?」
喬薇道:「是。」
皇帝問:「你娘姓什麼?」
怎麼問起她娘了?喬薇一頭霧水:「回皇上的話,草民沒有爹娘,草民出生便是孤兒。」
眾人也不明白皇帝緣何問的如此仔細,莫非是擔心此女有個強大的母族不成?只有胤王看懂了,他的好父皇怕是想起多年前救了皇后母子的沈神醫了,他雖與在場大多數人一樣不曾見過沈氏的真容,可既然大喬氏是沈氏的女兒,想來眉眼是幾分像沈氏的。
現在,要不要告訴父皇,眼前的女人就是沈氏的親生女兒呢?
不,這個女人眼下對他恨之入骨,萬一她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狀,自己可就吃不消了。
一念至此,胤王選擇了按兵不動。
昭王妃見皇帝心裡的天平似乎傾向那小廚娘了,忙眉心一蹙道:「奶嬤嬤,你說什麼?」
奶嬤嬤一怔,隨即心領神會道:「回王妃的話,奴婢認出她是誰了。」
「她是誰?」昭王妃問。
奶嬤嬤道:「她就是剛剛拿刀恐嚇小世子的廚子。」
昭王妃面色一變:「她拿刀恐嚇你了?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與我說?」
奶嬤嬤誠惶誠恐道:「奴婢……奴婢怕王妃怪罪,當時奴婢沒看好小世子,讓小世子跑到廚房了,那些孩子不懂事,亂給小世子吃東西,還讓小世子喝生冷的井水,小世子的肚腹一貫嬌弱,奴婢嚇到了,便與他們起了衝突,她凶得狠,竟拿刀恐嚇我!」
這個奶嬤嬤,可比歪曲事實的房媽媽厲害多了,不添油不加醋,只用了一個「衝突」,便將自己的罪行輕描淡寫地揭過了,她沒為自己開脫,言行間承認是是自己主動挑事,但不論是誰聽了她這番話,都會把責任怪罪到喬薇母子的頭上。
喬薇呵了一聲道:「你們皇子的孩子是人,我孩子就不是了嗎?他餓了渴了,我孩子給他吃給他喝,你們不領情倒也罷了,還大罵我女兒是狗奴才,出手毆打,這就是你們皇室的教養?」
「大膽!」這次,竟連一旁忙著避嫌的昭王都看不下去了,一聲厲喝,如驚天悶雷在晴空突然炸響,而皇帝身邊向來不諳世事的太子,懶得搭理這種無聊的鬧劇,就自顧自地吃著碗裡的蝦滑,卻被自家蠢哥哥一嚇,噎住了。
當然皇帝此時沒發現寶貝兒子的異常,還在問小孫孫:「到底是你找人要的,還是人家塞給你的?」
望舒塞給小世子的。
小世子眨了眨眼:「我要的。」
昭王妃狠狠地瞪了庶子一眼,竟敢說謊?竟敢為了個外人與她唱反調?真是養不熟的東西!
皇帝拍拍小世子的肩膀,欣慰道:「靖兒是好孩子。」
「呃……呃……」太子掐住喉嚨,抓了抓皇帝。
「太子也覺得靖兒很乖是不是……」皇帝和顏悅色地轉過臉來,卻見太子漲得面色都紫了,當即色變,「太子!」
太子跌下凳子,直直倒在了地上。
方才被喬薇與小世子吸引了注意力的眾人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場面瞬間陷入混亂。
皇帝抱住太子:「太醫!傳太醫!太子噎食了!」
有宮人麻溜地跑了出去!
胤王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心中卻暗暗叫爽,噎了好,噎了好哇,霸占太子之位多年,也該追著那紅顏薄命的娘親去了。
昭王跑到太子另一側,一把鼻涕一把淚:「八弟!八弟你怎麼了?」
怎麼會噎住了?
你活了二十年,總算是找死了。
其餘的皇子們也紛紛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突然,喬薇站起身,一把掀開帘子進了屋。
屋內的太監不知道她想幹嘛,以為是行刺,趕緊一窩蜂地堵住她,卻被她一手一個撂倒了。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如此彪悍的女子,生平僅見吶!
昭王妃是唯一站在正廳的女眷,為表衷心,她攤開雙臂,攔去了喬薇的去路:「大膽刁民!還不快退下!」
喬薇看都沒看她一眼,一腳將她踹飛了出去,她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壓上身後的屏風,連同屏風一塊兒向後方倒去,正巧倒在她自己的餐桌上,屏風裂開,油乎乎的菜餚粘了她滿身,尤其那一份水煮南瓜,整盆翻過來,扣上她腦袋——
嘖,畫面太美。
胤王被喬薇的彪悍驚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待到他瞧出幾分端倪想再去阻止時,已經晚了。
喬薇像抓小雞似的,一把將太子從皇帝懷裡抓了過來,太子不如胤王之流健壯,卻也是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就這麼被一個姑娘家輕輕鬆鬆地擰起來了,只見喬薇繞到他身後,雙臂抱住他,雙手交握,自他腹部由下往上一抬!
待抬到第三次時,太子吐出了一口蝦滑!
「閃開閃開!都給老夫閃開!太子要開喉!」年過半百的梁太醫舉著刀子沖了進來,咦?啥情況?
太子已經好啦!
太子回頭看了一眼靠著一雙手臂就差點把他腰斬的某人:「放開!」
喬薇鬆了手。
太子吧嗒一聲跌下台階,面朝下滾了下去……
……
喬薇救了太子一命(摔成豬頭的事皇帝自動忽略不計了),皇帝很高興,聽梁太醫的說法,嚴重噎食者本是要割喉取出異物,但這位民間來的大廚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太子的喉嚨拯救了,皇帝說不驚訝是假的,問了喬薇師承何處,何以了解這等厲害救人之法。
喬薇就道此法是一個叫海姆立克的人發明的,不過海姆立克老爺爺已經仙逝了,就別著急尋找他老人家的蹤跡了。事實上若按公元來推算,海姆立克老爺爺還沒出生才對。
第一次用此法救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她當時有些猶豫,但最終救治成功,給她樹立了不少信心,乃至於今日沒有絲毫猶豫便動手了。
她說道:「皇上,這個法子完全可以普及的,它簡單易懂,不論士子名流,販夫走卒,都很容易學會。」
但凡有利萬民的東西皇帝都是喜歡的,當即讓梁太醫記下此法,決定先在太醫院內普及,再上太學普及,之後各部門乃至軍營民間都普及此法。
此法在若干年後讓大梁噎食死亡的人數降到了六國最低,當然那是後話了。
此時的皇帝只是沉浸在喬薇救了自己兒子的喜悅中:「你救了朕的兒子,朕要好好地獎賞你。」
天啦嚕,來古代一趟不僅見到了傳說中的皇帝,還得了皇帝的賞賜,真是不虛此行了!
皇帝會賞她什麼呢?
皇帝這麼有錢,賞的東西一定又多又好吧!
「福德全。」皇帝給貼身太監使了個眼色,福公公伺候皇帝多年,皇帝撅撅屁股他就知道皇帝要放什麼屁,一個眼神兒更不在話下了。
福公公去偏殿取了文房四寶來,皇帝提筆一揮。
喬薇睜大了眼,這是在給她開支票?
「好了。」皇帝滿意地看著手裡的「支票」,讓福公公拿給了喬薇。
喬薇接過一看,瞬間傻了眼:「怎麼……怎麼是字啊?」
還是她不認得的字,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福公公小聲提醒道:「這是上古文字,只在皇室嫡系中傳承,一般人求都求不到呢。」他跟了皇帝半輩子,得皇帝書以此書的人不超過兩個。
喬薇才不管它什麼上古不上古呢,她只知道這東西肯定「不值錢」,若拿回現代,興許能成為一個天價古董,可在古代,皇帝的手書賣不得也送不得,還得像尊佛一樣天天供著。
她每天幹活的時間都不夠,一個人恨不得掰成三個人用,哪兒來的閒情逸緻去欣賞一幅字?
她手勁兒大,孩子們破壞力也不小,萬一不小心弄壞了,還得擔上一個不敬皇室的罪名。
她閒哦。
皇帝瞧她似乎不開心,便問:「不喜歡朕的字?」
「喜歡……是喜歡。」喬薇把字貼進懷裡,巴巴兒朝皇帝那邊望了望,「還有別的嗎?」
「咳!」一屋子人全都嗆到了,有這麼跟皇帝要東西嗎?要不要臉了?還、要、不、要、了?!
皇帝難得碰到一個不端著的,好笑地說道:「你想要什麼?」
「嗯嗯。」喬薇用鼻子說,只有聲調跑了出來。
皇帝微怔:「什麼?」
「嗯嗯。」喬薇聲音大了些,只是仍是從鼻子裡跑出來的聲調,嘴巴卻不見動。
皇帝看向站在喬薇身側的福公公,福公公搖頭,奴才也沒聽清啊!
皇帝緩緩道:「你想要什麼,別害怕,只管告訴朕。」
喬薇扒拉了一下小耳垂:「銀子。」
「噗——」貴妃又噴了。
貴妃的儀態在後宮可是一本行走的教科書,然而今天,卻因為這個女廚子噴茶了兩次,以後後宮又有新的談資了。
皇帝爽朗地笑了,不知是笑終於有人破了貴妃的功,還是笑生平沒見過如此有意思的人,總之,他心情不錯,應允了。
他賞賜了喬薇一千兩白銀、十匹天香錦、十斤冰蠶絲、一箱珠寶。
喬薇看著一箱子金光閃閃的珠寶,咽了咽口水:「用不完的話,可、可以賣嗎?」
一屋子人絕倒——
皇帝點點頭,算是同意賣掉御賜的東西了,雖然在此之前販賣御賜之物都是死罪,不過既然他開了尊口,那喬薇就是個例外了。
「大恩不言謝,草民告退了。」喬薇開開心心地退下,福公公給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上前,領著喬薇給皇帝行了個蹩腳的禮。
這姿勢有些……一言難盡。
皇帝捂眼。
昭王妃原本想藉機教訓喬薇一眼,誰料反倒讓喬薇立了功,氣得臉都綠了,腦門兒一熱,說道:「父皇!現在您知道了吧?她的力氣比男子還大!湯里的不是蠶豆,就是石頭!她把石頭捏碎了!」
昭王妃話音一落,殿內陷入了冷場。
這個王妃眼瞎嗎?沒看見大家都猜出那是一塊石頭了嗎?但那又怎樣?這個節骨眼兒上誰還會去計較喬薇在湯里放石頭的事?恐嚇奶嬤嬤的事更不必提了,小世子都說是自己要吃的,奶嬤嬤多管閒事亂打孩子,活該被恐嚇!
哦,喬薇還踹了昭王妃一腳,不過救人如救火,喬薇顧不得那麼多啊。
昭王覺得妻子把自己的臉都丟盡了,忙讓人把不識抬舉的昭王妃拉了出去!
昭王妃站在大殿外,憤憤不平地看著喬薇抱著一箱珠寶從她身前走過,剛剛摔了一跤,狼狽死了,在喬薇與她擦肩而過時,她指著喬薇:「你、你你你……你剛剛是故意的!」
「是啊。」喬薇莞爾,沒見她推別人用的手,「推」她用的是腳嗎?這都不是故意的,什麼才是?
昭王妃沒料到她承認得如此爽快:「你還真敢?」
「啊!昭王妃別打我!我不是故意踹你的!我急著救太子!唔——」喬薇閉著眼瞎嚷嚷,嚷到一半,被昭王妃捂住了嘴。
昭王妃冷汗都給嚇了出來:「給我閉嘴!」
不閉。
福公公打了帘子出來,昭王妃立馬鬆開喬薇,對福公公微微一笑:「福公公怎麼來了?」
福公公道:「皇上讓奴才過來問問喬夫人是在說什麼。」
昭王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喬薇莞爾一笑:「我剛剛與王妃說……」
「啊!」昭王妃叫。
喬薇就笑。
昭王妃深吸一口氣,對喬薇低聲道:「你到底想怎樣?」
喬薇比了個手勢。
一千兩,我就不告你的狀。
昭王妃險些氣了個仰倒,她所有的私房錢加起來也才這麼多,這個一開口就幾乎把她要破產,是不是太狠毒了?
「五百兩。」她咬牙。
喬薇:拒絕還價!
皇帝這會子是有點煩昭王妃的,在湯里吃出一顆石子兒又不是什麼會死人的事兒,非得鬧得人仰馬翻,度量太小,若自己也如她這般斤斤計較,將做菜的人拖出去一頓板子,那太子噎食了誰來救?真叫太醫在太子喉嚨上劃上一刀?
一想到這裡,皇帝便有些後怕,也有些來火。
昭王妃一瞧父皇的神色便知形勢對自己不利,只顧著教訓這小賤人,卻忘了投鼠忌器,是自己大意了。
昭王妃肉痛地答應了喬薇的條件。
其實就算昭王妃不答應喬薇,喬薇也不會真跑到皇帝跟前告昭王妃的狀,若她真的想告,昭王妃那點小雞似的力氣根本捂不住她的嘴。
昭王妃是皇帝兒媳,皇帝或許對這個兒媳的做法頗有微詞,但並不會真的記恨她,自己若是搬出實錘,皇帝礙於公允正直的形象,不得不對昭王妃進行懲處,但懲處過後呢?怕是會怨上她這個離間了他們公媳關係的外人。
這一筆橫財,完全是喬薇訛詐來的。
皇帝賞賜的是現銀,昭王妃給的是銀票,一共兩千,太開心了!
喬薇哼著小曲兒回了廚房。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擔憂地看著她,當然也不乏同行幾個幸災樂禍的。
「小喬,你沒事吧?」容老闆握住她胳膊,上下打量。
喬薇挑眉一笑:「把東西抬進來!」
幾個小太監將皇帝的賞賜抬進了院子。
容老闆跑到門口一看:「這些是……」
領頭的小太監恭恭敬敬道:「喬師傅,皇上賞的東西都在這兒了,要不要給您搬到宮門口去?」
喬薇笑著搖搖頭:「不必了,我們這兒有人,多謝幾位小哥了。」說著,從錢袋裡掏出幾粒碎銀,賞給了幾位小公公。
沒想到啊,她也有給人打賞的一天,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小公公們道了謝,笑容滿面地離開了。
剩下一堆人瞠目結舌,一個被押走去領罰的人,怎麼還得了皇帝的賞賜啊?他們到底錯過了什麼?
……
喬薇是個見錢眼開的人,但該報恩時絕不吝嗇。
這場宴會因太子噎食事件而比想像中結束得早,宮門尚未下鑰之前眾人便收拾妥當準備離開。
喬薇將兩個熟睡的孩子留在容老闆的馬車上,自家則找到了內務府的崔總管。
崔總管如今是對喬薇刮目相看吶,早知她這般厲害,當初別說一千五百兩銀子的「出山費」,便是五千一百兩,他也會給她送到手上啊。
他客氣地說道:「二當家放心,銀子我會在月底結算後一分不少地送到容記。」
喬薇微微一笑:「我不是來要錢的,今天多虧崔總管照拂,我才能逢凶化吉,我備了點薄禮,還望崔總管不要嫌棄。」
崔總管笑道:「哪裡哪裡?我可什麼都沒做。」
喬薇看向他道:「有時候什麼都不做,比做了什麼還讓人感激,你說呢?」
不論是對峙奶嬤嬤,還是應皇帝的審,崔總管都沒對她落井下石,相反,他還儘量把她摘出去。儘管她明白崔總管這麼做不是為了她,只是因為二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比起那些為求自保而不惜犧牲同伴的人,崔總管儼然好了太多。
這樣一個人,值得她長期的信任。
喬薇把一個信封與一個小罐子放到桌上:「我自己做的一些風味小吃,不成敬意,崔總管拿去嘗嘗鮮,吃法我都寫在紙上了。」
崔總管打開信封,看到的卻是一張張白底黑字的銀票。
崔總管的眼皮子跳了跳,不動聲色地合上信封:「二當家客氣了。」
從屋子裡走出來,喬薇覺得頭頂那片天都似乎更藍了。
今日儘管只有喬薇的菜式被呈到了御前,也只有喬薇受到了天子的褒獎,但大家依舊很開心,畢竟皇宮這種地方,本該一輩子都進不來的,托小喬的福,大家以後都是進過宮、給皇帝做過菜的人了,能吹噓一輩子!
容記包括裝食材的馬車一共來了四輛,喬薇與孩子們一輛、容老闆一輛、其餘人一輛、裝菜的一輛,馬車停在宮門口,排隊接受檢查。
胤王閒庭信步地走過來,不怒自威道:「沒長眼睛,不知道這位夫人是誰嗎?」
皇宮可藏不住消息,喬薇前腳被皇帝賞賜,後腳便傳遍整個宮廷了,容記的女廚子,這簡直太好辨認。
侍衛忙象徵性地查了查,都沒細驗,不像進宮時恨不得把馬車裡飛的一隻蒼蠅都揪出來。
喬薇好笑地看著走在馬車旁的胤王:「這時候出來馬後炮是不是太晚了?我被人害得跪在地上接受審問時,怎不見王爺站出來替我說話?」
胤王不可一世道:「你若是連那點小事都擺平不了,還有什麼資格站在本王身邊?」
喬薇差點就噴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說得好像她在皇帝面前九死一生都是為了向他證明自己的能耐似的,臉這麼大,他咋不上天?
「我謝謝你啊,王爺!您的看重,小女子消受不起,您還是找別人站在您身邊吧!您瞧我這一介草莽,要身份沒身份,要規矩沒規矩,又不懂伺候人,真跟了您吶,保不齊三日就把您給惹毛了,都說氣大傷身,為了多活幾年,您還是離我遠一點兒吧!」
說話間馬車出了宮門,胤王的餘光掃了掃,一躍至馬車上,在喬薇身邊坐下。
喬薇租的馬車空間不大,但因倆孩子在容老闆的馬車上呼呼大睡,空間尚算足夠,喬薇嫌棄地往一旁挪了挪:「別想坐霸王車,要給錢的。」
胤王道:「你帶孩子隨本王回府,金山銀山都是你的。」
「王妃之位也是我的?」喬薇眨巴著眸子問。
胤王頓了頓:「本王會奏請父皇,許你側妃之位。」
「搞半天你讓我帶著孩子回府給你做妾呀?」喬薇都快被他氣笑了,就沖她對他的印象,正妃之位她都瞧不上,側妃?滾犢子吧!
胤王冷冷地蹙眉:「你以為皇室側妃是隨便什麼妾室嗎?那是能入玉碟,能上族譜的。」
原本這女人對他做出那種不齒的事來,他只想給她個姨娘的位份,但今日之事,讓他發現了她更多的價值。
喬薇嫌棄地說道:「上族譜又怎樣?我孩子不照樣是庶出?將來你再娶個什么正妃,生下幾個嫡子,我孩子還得給人家當奴才使,我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去做這種吃虧不討好的事!」
胤王氣得呼吸一滯:「你……」
喬薇又道:「還有你也看到了,我孤苦伶仃的,沒有娘家人撐腰,真被你未來的正妃欺負了,也沒個地方說理去,我似乎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悲催生活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欺負?
今天一腳把昭王妃踹飛的女人究竟是誰?
將來她不欺負紫玉都是好的,紫玉那麼溫柔的女人,絕不可能欺負她。
「王妃是個好相處的人,她會待你孩子視如己出。」
「誰稀罕她的好?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干她一毛錢的事?!」她才不信正室會疼小三的孩子,何況她小日子過得逍遙著呢,幹嘛上趕著給人做小?她就說胤王的腦子壞掉了,沒看見自己這麼討厭他嗎?他賣力追都追不到,還施捨一個小三的位子指望她感激涕零,皇室的人都這麼不要臉麼?
「等等。」想到了什麼,喬薇道:「你說王妃,你已經有王妃了?」
胤王不認為這有什麼不能說的,直言道:「訂了親。」
喬薇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馬丹!老娘最討厭這種吃著碗裡的瞧著鍋里的男人!都有未婚妻了,還來打我們母子三人的主意!你真當自己是金元寶,姑奶奶多稀罕你呢!」
在喬薇的腳踹過來的一瞬,胤王便閃身避開了,但同時,也落到了地上。
他再次翻身上車,卻被喬薇死死地堵在門口不許進來。
「別逼本王用強!」他咬牙。
喬薇力氣雖大,可這傢伙會內功,她堅持得有些辛苦:「你只管用,你最好能做死我!做不死,我就跑到你未婚妻府里鬧上個三天三夜,看她還敢不敢嫁你!」
胤王臉都噎紅了:「你……無恥!」
「我無恥怎麼了?總好過你下流!還不快讓開!再不讓我叫了!保證聲音銷魂,整條街的人都知道胤王你『白日宣淫』!」
胤王一個大男人,御女無數,這會子卻被懟得耳根子都紅透了。
喬薇瞪他:「還不走?」
胤王咬牙,冷冷地放開她,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老車夫面不改色地駕著馬車,仿佛什麼都沒看到、聽到……
馬車絕塵而去,胤王冷冷的甩了甩袖子,也離開了原地。
一條小巷子裡,金枝扶著面色蒼白的多羅紫玉走了出來:「小姐,你沒事吧?」
多羅紫玉按了按發暈的額頭:「這件事,不要告訴二小姐。」
「奴婢明白,可是小姐,你打算怎麼做?要原諒姑爺嗎?還是……」
多羅紫玉擺手打斷她的話:「我想先靜靜。」
今天經歷的震驚太多,每一件都似乎與恩伯府的大喬氏有關,五年來,每每回憶起大喬氏,都是那副梨花帶雨的嬌弱面孔,然而今天的大喬氏卻像一輪烈日,耀眼得讓人無法逼視。
難怪五年前不要她的胤王,現在會對她窮追不捨。
金枝道:「小姐,你先別多心,誰讓她心機重生下了王爺的孩子?王爺只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順便將她接回府罷了。」
「難道我要一過門就給人做起了母親嗎?」多羅紫玉按住額頭,「金枝,回府。」
「小姐……」
「別說了,我不想聽。」
「那……回府吧。」金枝無奈,扶著多羅紫玉上了馬車。
……
幽靜的山莊內,姬冥修穿著寬大白袍,靜靜地佇立在廊下,頭頂弦月如弓,繁星閃爍,山莊靜得有些寂寞。
姬無雙拿了一件披風走來,將披風輕輕披在他肩上:「山莊風大,少主當心著涼。」
姬冥修淡淡地望向那輪弦月:「馬車都備好了?」
「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少主……是下江南還是北上回京?」
「千音不是代我去了江南?」
易千音,姬冥修手下七大高手之一,極擅易容術,亦擅口技,能輕易地偽裝成任何一個人,只不過這種偽裝付出的代價有些大,不到萬不得已,易千音不會施展。
姬無雙輕聲道:「當時少主昏迷,我們想不到別的法子替少主隱瞞傷勢,又怕熟人太多露出馬腳,才想出了南下治水的法子。」
南部每年大水,輕重而已,今年全大梁雨水少,南部沒有洪澇,只幾個年久失修的堤壩需要整理,千音自己去,也能處理。
姬冥修薄唇輕啟:「回京。」
……
馬車駛入鬧市區後,喬薇先將銀子存入了一家錢莊,大梁朝存錢原來是沒有利息的,這可真是顛覆了她的認知,不過沒利息就沒利息吧,反正她也不是為了那點微薄的利息才要把錢存起來的。
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初步規劃,這筆錢過不了多久便會被花出去,在那之前,保證銀子的安全就夠了。
馬車晃悠晃悠地到了鎮上,容老闆等人在容記下車,喬薇把兩個熟睡的孩子抱過來,坐老車夫的馬車回了村子。
天色有些晚了,羅大娘拿把扇子等在村口,一邊趕著蚊子,一邊朝路上張望,好容易等到喬薇的馬車,趕忙跑了過去。
「這都多晚了,您還沒睡呢。」喬薇抱著望舒下了車。
「我睡不著。」羅大娘把景雲抱進懷裡。
喬薇給了老車夫一粒碎銀:「關師傅,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車錢不要這麼多!」關師傅把銀子還回去。
「您拿著吧,就當是……」喬薇一笑。
關師傅點頭:「我曉得,我曉得。」
「你們說什麼呢?」羅大娘一頭霧水。
說別把她懟胤王的事傳出去,喬薇笑了笑,說道:「關師傅上了年紀,還這麼辛苦,我於心不忍。」
嘭!
馬車裡突然傳來一道劇烈的碰撞聲。
關師傅忙掀了帘子,提起燈籠一照,一個小東西從車座的錦布下笨拙地爬出來,關師傅還以為見了鬼,嚇得燈籠都扔了!
喬薇壯膽上前,正要挑開帘子,就見小世子從馬車裡骨碌碌地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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