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爺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的惘然:「婉婉,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姬婉劈頭蓋臉地呵斥了過來:「你別再裝蒜了!我當時聽見的聲音就是你的,我明明發現弟弟在哭,你和我說沒有,我當時小,不懂事,就信了你的話。這麼多年,這個聲音總在我夢裡出現,我以為一切都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的,可是方才……你竟然要殺我!」
秦姑爺神色委屈地說道:「婉婉,你那時候才幾歲?你怎麼可能記得當時的事?你一定是在胡思亂想。我沒有要殺你,從來都沒有,你最近是不是精神不大好?太過勞累了。」
姬婉雙目如炬地看向他:「你是想說我瘋了吧?」
秦姑爺哀嘆:「婉婉,我不可能那麼對你,也不可能那麼對冥燁。」
「有什麼不可能啊,長風使?」
喬薇雙手負在身後,神色從容地走了進來,與她一同進來的還有一臉不屑的教主大人,以及大搖大擺的三小隻。
有人撐腰了,三小只可神氣了!
三小隻跟在喬薇與教主大人身後進了屋,路過擔架時,秦姑爺冷冷地看著它們,珠兒伸出小巴掌,啪的一聲拍下去!拍得秦姑爺的五官都差點塌了……
小白明明都已經走過去了,見自己的小獸友拍了那混蛋一下,居然也踅步回來,啪的拍了他一大耳刮子!
秦姑爺鼻血都被拍出來了,想說什麼,小白又拍了他一巴掌。
「我……」
啪!
珠兒一巴掌。
「你……」
啪!
小白一巴掌!
秦姑爺終於被拍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姬霜冷冷地站起身來。
大白兇悍地蹲在她身前,目光兇殘地看著她。
姬霜被看得心裡咯噔一下,害怕又不甘地坐下了。
教主大人也找了個位子坐下,姬尚青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教主大人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了。
姬尚青無奈地嘆了口氣。
喬薇扶著姬婉在教主大人與姬尚青中間的椅子上坐下,說道:「婉姐姐你坐,你懷著身孕,就別為這種混蛋生氣了,免得氣壞了身子,我小侄兒該難受了,下面的事交給我。」
姬婉知道喬薇一定是相信自己的,心頭的大石落下了,再說話時沒了先前那股躁動:「我知道你們都不信我,但是我沒理由撒謊。」
李氏嘆道:「婉婉,不是我們不信你,實在是這件事它……」
李氏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心底的驚訝了,她絕不是不願意去相信姬婉,只是這件事確實太讓人驚訝了,秦姑爺在秦家住了那麼多年,還是個學生時便與二老爺、三老爺是同窗,幾人玩得跟親哥們兒一樣,若他真是個奸詐鼠輩,二老爺、三老爺又怎麼可能與他玩到一塊兒呢?
都說日久見人心,他們處的日子夠久了吧?秦姑爺的為人他們都看在眼裡,秦嬌的事確實讓人意外,但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男人不偷腥?想通了也就覺得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要說他會跑去害人,還是害冥燁與婉婉,這一點,無論如何都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二嫂你不信,那二叔呢?」姬婉看向了姬盛。
姬盛啞巴了。
姬盛年長秦姑爺與三老爺一歲,他們三個是同窗,秦姑爺是個十分優秀的寒門子弟,功課好,學問好,容貌氣度都好,雖出身寒門,但對高門弟子既不諂媚巴結,也不自卑疏遠,更不會自命清高,算是十分坦蕩從容的一個人。
這樣的人,是很容易贏得大家的好感的,乃至於當姬霜提出要下嫁秦姑爺時,姬盛與三老爺竟然是持著支持的態度,二人被秦姑爺的個人魅力深深折服,覺得妹妹與其嫁給那些虛有其表的公子哥兒,不如嫁給秦冰宇這種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又見識深淵、性情溫和的男人。
秦冰宇自入姬家後,兩位老爺還時常替他惋惜,多好的一個男人,咋就攤上他們妹妹這種女人?妹妹的性子,十個人里就有十一個受不了,難為秦冰宇二十多年如一日,將他們妹妹寵成了一個孩子。
秦嬌的事,老實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他心疼他妹妹不假,可是講句公道話,二十多年了,秦冰宇一直都只有他妹妹一個女人,算是對得起他妹妹了,那個秦嬌在秦冰宇心目中也沒什麼分量嘛,一出事不就把人給送走了?
秦冰宇最大的壞,差不多就是這個了,至於說他殺人?他哪兒有這個膽子啊?
「二叔你也不信?」姬婉瞪大了眸子,不是這會子喬薇過來了,她心裡多少有些安慰,她大概都要被他們幾個給氣歪鼻子了。
「婉婉……」姬老夫人開了口。
姬婉淡淡地說道:「您我就不問了,反正您是不會信的,您這心裡呀,只有您的女兒,沒我這個孫女,我被人害死了都是活該,冥燁被人害了也是活該。」
姬尚青沉下臉來:「怎麼和你祖母說話的?」
教主大人不屑道:「她又沒說錯!你們這一屋子人,全都眼瞎!好的不相信,壞的認不清!活該你兒子丟了!」
姬尚青狠狠地噎住。
喬薇輕輕地拍了拍教主大人的腦袋:「別吵了。」
教主大人哼了哼,倒是果真不吭聲了。
眾人不由地微微驚訝,一屋子人,他親爹也在,祖母也在,卻誰都降不住他,只他大嫂的話,他似是聽得進去些。
喬薇看向眾人,眸光並不多麼犀利,卻帶著一股讓人漸漸靜下來的厚重,她說道:「婉姐姐,能把你今日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嗎?」
姬婉點點頭,說道:「我今天原本是來看冥燁的,出府的時候碰到了黎氏,與她寒暄了幾句,無意中聽見她表弟的聲音,想起來,我曾經聽到的似乎就是這種變聲期的聲音,於是我趕緊來找你,我以為你在屋子裡坐診,開口講了這件事,哪知坐在裡頭的人並不是你,而是姑父。姑父與我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我當時便有種不祥的預感,我想走,可是他不讓,他將我帶去了涼亭……」
姬霜冷冷地說道:「他不讓?你是在青蓮居,又不是在深山老林,那麼多下人在呢,你吆喝一嗓子,他還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你強行地帶走嗎?」
姬婉蹙眉道:「他會武功,他扣住了我的手,我只要不從,他就會傷害我腹中的孩子。」
姬霜哼道:「我怎麼不知道他會武功?二哥你知道嗎?」
姬盛搖頭,他確實不知,秦姑爺在書院時,武試的成績總是平平,騎射等項目都不是他與老三的對手。
喬薇看向姬霜道:「姑姑你先別著急,我有證據證明他會武功,婉姐姐你接著說。」
姬婉接著道:「我那時已經察覺到他可能就是當年那個人,但為了降低他的警惕,我故意說可能是三叔的聲音,他看穿了我是在撒謊,對我說,你很聰明,可惜聰明救不了你的命。之後他想推我下水,小白它們幾個來了,才把他制住了。」
當時的情況,沒經歷過的人大概是不會明白的,一個等了十年才總算等來的孩子,在水下一陣折騰,就算她僥倖被救上岸,但孩子也很有可能沒有了。
聽到這裡,眾人心裡的天平其實已經有些開始傾向了姬婉了,只有姬霜還固執地說道:「這幾個小畜生,原本就不消停,我聽說上次還把二嫂的丫鬟給咬了呢。」
說的是大白咬傷紅杏的事,那會子大白剛被喬薇抱回來,野性未脫,逮誰咬誰,喬薇、望舒、景雲都被它咬過,只是沒被咬傷罷了,紅杏運氣不好,腿被咬出個血印子,腫了好幾天。
喬薇淡淡一笑道:「大白是咬過人,但小白與珠兒一貫溫和,它們可沒惹過事,而且大白咬人也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現在大白乖得不得了,鎏哥兒總抱著它,怎不見它咬鎏哥兒?」
大白挺起了小胸脯。
姬霜辯無可辯。
喬薇道:「當年的事,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大家只管想想,棺材是誰打的,冥燁是誰放進棺材裡的,又是誰把棺材蓋上的?我聽說姬家的棺材為了防腐都在裡頭刷了一層龍血樹脂,刷上這層樹脂後,棺材將變得密不透風,正常孩子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會活活悶死在裡頭。我不確定冥燁是下葬後被盜走的,還是出殯前邊被盜走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冥燁在裡頭絕對不止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如果沒人在棺材上動點手腳,冥燁怎麼活下來?我聽說,原本的木匠不是姑父,只是在半路出了事,而姑父又恰巧在姬家,於是自告奮勇地當了接了這個重任。」
言及此處,喬薇忽然看向姬盛,「二叔,你可還記得當時姑父為何會在姬家?」
姬盛自然是記得的,畢竟那段日子,正值冥燁去世,所有發生的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幾日正值放假,所有人都回去了,他與三弟也收拾了行囊,半路上見秦冰宇一個人落寞地坐在草地上,想起他是外地人,逢年過節都無家可歸,心中憐憫他,便邀請他到家中小住。
冥燁身子不好,他們是知道的,族老們救了冥修,冥燁被內傷侵蝕,一日日虛弱下去,他們還去探望了冥燁,就在他們即將返回書院的前一晚,冥燁去世了。
去的有些突然,但他原本重傷在身,又是個沒滿月的孩子,所以誰也沒有懷疑什麼。
大夫看過,確實是沒有脈搏了。
當時天氣已經有點熱了,恐屍身存不了太久,姬家忙找來木匠,哪知半路木匠出了事,秦冰宇家裡邊是木匠,懂木匠的活兒,也給人打過棺材,便主動攬下了這一重任,為給冥燁打棺材,他一天一夜沒合眼,累得人都虛脫了,課也耽誤了,他還曾感慨,幸虧帶了秦冰宇回家,否則冥燁怕是不能完好無損地下葬。
可照現在看來,恐怕是他引狼入室了……
只是他不明白,秦冰宇為什麼這麼做?
姬尚青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沉默了半晌,望向喬薇道:「你方才說,有證據證明他會武功,又是怎麼一回事?」
喬薇正色道:「冥燁那日在客棧無意中聽到兩個人說話,提到了姑父就是她們的長風使。」
「長風使?」姬尚青的臉色變了。
喬薇眸光一動,瞧公爹的樣子,莫非是聽說過長風使?
姬霜開口道:「大哥!」
姬尚青擺手:「你別說了,這件事我自有決斷。」
姬霜蹙眉道:「你有什麼決斷?你打算把他怎麼樣?」
姬尚青看了妹妹一眼,面色沉沉道:「先關進地牢再說。」
「什麼?」姬霜炸毛了,「你……你要把他關進地牢?地牢多少年沒人去過了?是人住的地方嗎?大哥你不能這麼做!」
姬尚青嚴肅道:「來人,把他帶下去!關進地牢!」
兩名護衛入內,將昏死不醒的秦姑爺抬去了地牢。
姬霜抱住姬老夫人的手:「娘!你快阻止大哥!他本來就受了傷,地牢會要了他的命的!」
姬老夫人瞪了女兒一眼:「你個糊塗東西!瞧瞧他把這個家都害成什麼樣子了!」
姬霜著急地說道:「也許是個誤會呢?你們怎麼都不信他呢?」
這要換別人來指證秦姑爺,興許姬老夫人不會信了,可對方一個是姬婉,一個是姬冥燁,真論起親疏來,兩個寶貝孫兒不比一個沒血緣的女婿親近太多嗎?
姬霜見老夫人神色沒有絲毫鬆動,著急上火地說道:「不是你們讓我原諒他和他好好過的嗎?怎麼才一天不到,你們全都變卦了?」
姬老夫人冷聲道:「那是我不知道他竟是這種人!你也別說了,說什麼都沒用,這件事你大哥做了決斷,你就要聽你大哥的,桃枝!」
「老夫人!」桃枝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姬老夫人吩咐道:「把你主子扶回去,沒什麼事,讓她安心在屋裡帶孩子,別出來晃悠了!」
「是,老夫人。」桃枝戰戰兢兢地應下,攙住姬霜的胳膊,輕聲道,「夫人,咱們先回吧,五少爺這會子該醒了,要哭著找您了。」
姬霜被桃枝勸走了。
姬老夫人氣得不輕,她是瞎了眼才想要原諒那個男人的過錯,那個男人根本從裡到外壞透了,沒有半點值得原諒的地方!
姬盛與李氏灰溜溜地回了二房,姬盛引狼入室,自責不已,而勸誡姬霜與秦姑爺重修舊好,李氏也出了一份力,倆口子汗顏汗得沒臉見人了。
喬薇與教主大人也打算離開,卻被姬尚青叫住了:「你們兩個,隨我到桐院來一下。」
「我也去。」姬婉道。
姬尚青沉著臉道:「你去湊什麼人熱鬧?好生養你的胎才是正緊!你這次安安心心地待在國公府,能差點沒了命嗎?」
姬婉反駁道:「你怎麼不說要不是我,這顆老鼠屎還被揪不出來呢!」
「你……」姬尚青簡直要被女兒氣死。
喬薇一笑:「婉姐姐,父親說的對,你當務之急是安心養胎,我答應你,這邊一旦有什麼進展,就帶冥燁去你那邊告訴你。」
姬婉挑了挑眉:「這還差不多。」
……
姬尚青安排了足足二十名護衛護送姬婉回國公府,隨後帶著喬薇與教主大人去了桐院。
三人進了書房。
姬尚青示意二人坐下。
喬薇與教主大人在他對面坐下了。
他拉開了柜子,不知在翻找著什麼。
喬薇道:「父親,我方才說到長風使時,你的神色好像不大對,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姬尚青從柜子里找出了一個錦盒,遞到喬薇手邊。
喬薇打開了錦盒,裡頭是一塊菱形的令牌,令牌上有個青鸞的圖騰,以及一行喬薇並不認識的字,不過,儘管不認識,卻也能從形態約莫判斷出個大概:「夜羅文?」
姬尚青猶豫,半晌才說道:「這是你們母親的東西。」
喬薇眉梢一挑:「公主的?」
教主大人看了過來。
喬薇摸著令牌上的紋路,問道:「這是幾個什麼字?父親。」
姬尚青頓了頓,說道:「長風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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