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婉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孩子,也從未見過弟弟抱過任何一個孩子,事實上,姬冥修不算一個很有愛心的人,性子甚至有些冷淡,逢年過節院子裡來了孩子,總被他嫌棄,別說讓他抱了,不被他那張冰塊臉嚇哭就不錯了。
這小姑娘是怎麼睡著的?不會是嚇暈了吧?
再看姬冥修的神色,那股不經意間散發的寵溺,又讓姬婉覺得弟弟應該沒有嚇她。
姬婉的目光落在了姬冥修胸前的小黑手印兒上,弟弟是最愛潔不過的人,竟能容許一個孩子在他身上如此放肆,這孩子是誰?
「哪兒來的孩子?」姬婉問。
她聲音不小,好在望舒睡眠好,雷打不醒,上次喬薇與黑衣人、吳大金在院子裡纏鬥,景雲都被驚醒了,她還在呼呼大睡,喬薇兜著她翻山越嶺,十七抱著她飛檐走壁,她統統沒有醒來,姬婉講上幾句話,自然更吵不醒她了。
姬冥修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蛋:「我的。」
「你的?」姬婉一臉不信。
姬冥修看著她,神色從容:「就是我的。」
姬婉斜睨了他一眼:「你幾時有個這麼大的孩子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居然在民間有了孩子。」姬冥修面不改色地說。
姬婉呵呵一笑:「玩笑別開太過了啊,我不是三歲孩子,別以為隨隨便便找個孩子就能把我給糊弄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今天嚇跑了將軍府的小姐,京城還有尚書府的小姐、國公府的小姐、大學士府的小姐……你有本事就雇個孩子把她們全都嚇跑,不過我可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二十七了,再不成親生子,姬家的繼承人就要易主了。」
這話並非姬婉危言聳聽,姬冥修除去大梁朝丞相的身份之外,還有一重身份便是姬家長房長孫,姬家數百年望族,其傳承遠非尋常世家可比,姬冥修貴為長房長孫,自然有責任將姬家的香火繼續傳承下去,可他都這個歲數了依舊沒有成親,實在有些讓人懷疑他某方面的能力啊。
姬家的傳承可不能交到一個無法生育的男人手中。
老太太如此著急地撮合他與喬玉溪,又何嘗不是怕他失去了繼承人的位子?
只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與老太太頭髮都愁白幾根了,他倒好,跟個沒事人似的,成天變著法兒地糊弄她們,她們容易麼真是!
姬冥修雲淡風輕地說道:「不是還有三年?」
「你二十歲的時候就和我這麼說,不是還有十年?二十五歲說,不是還有五年?哦,現在你和我說,不是還有三年?三年之後呢?你又準備怎麼說?」姬婉被他氣得直翻白眼。
姬冥修看了看懷中的小豆丁:「這不是有一個了麼?」
「少糊弄我!」
「沒糊弄你。」
姬婉看看睡得流口水的小傢伙,又看看自家弟弟,不知為什麼,想到了弟弟小時候,其實也是個傻呆呆的小二貨,就不知怎麼長著長著,長成了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真是……你的?」姬婉狐疑地問。
「嗯。」
姬婉眯了眯眼:「跟誰生的?」
「她娘。」姬冥修從容不迫地說。
姬婉沒好氣地道:「我當然知道是她娘!我是問你,她娘是誰?哪家的千金?多大?是死是活?你倆怎麼好上的?!」
姬冥修睨了睨她,淡道:「你問題有點多。」
姬婉還是有些不信這傢伙是自己弟弟的,但她心裡又迫切地渴望她是,一則,這孩子實在生得可愛,二則,她的存在起碼能證明弟弟某些方面的能力沒有問題,那些嚷著要換繼承人的族老們可以歇歇了。
姬婉眸光動了動:「她娘是誰?我要見她。」
……
卻說喬薇拉著兒子逃出廂房後,從另一側飛一般地下了樓,又飛一般地溜進了巷子,坐上馬車,讓老車夫將馬車駕走了。
這實在不能怪她腳底抹油,而是姬婉太來勢洶洶,一個弄不好,要見望舒的娘,那她可想溜都溜不掉了。
都怪那傢伙,自己幫她解決了孟小姐,他卻拐走了她女兒!
真想打死他!
景雲看了看娘親仿佛要黑成鍋底的臉,懵懂地問道:「娘,妹妹還會回來嗎?」
雖然妹妹總霸占娘親、霸占小白,又懶又笨,但他還是好喜歡妹妹,不想和妹妹分開。
喬薇摸了摸兒子腦袋:「妹妹當然會回來,她只是幫冥叔叔一個忙,等幫完了,冥叔叔就會把她送回來了。」
不送回來,自己就去把她偷回來!
女兒是她的,誰都不能和她搶!
親爹也不能。
何況那傢伙又不是望舒親爹。
天色還早,冥修那邊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與其乾等,不如先去逛逛家具,若是逛完了他還沒把望舒送回來,她便上四合院等等,他總該會去那邊的。
「關師傅,咱們去看家具吧?」喬薇挑開帘子道。
關師傅笑道:「好嘞,坐穩了,這就去!」
京城買家具的地方挺多,最有名的在城北。月滿樓也在城北,卻是在城北的北一街,賣家具的鋪子則在北二街,一街、二街之間僅僅隔著一排鱗次櫛比的商鋪,比起鎮上的亂擺亂建,京城有序多了,時不時還能看到佩戴大刀四處巡防的官差。
「咦?娘,那是什麼?好大!」景雲挑開簾幕,指向一個賣油炸食品的小攤,桌上擺幾個著比盤子更大的金黃色圓球,球表沾了白芝麻,看上去十分誘人。
沒想到這個朝代也有大麻球,家鄉的味道啊。
喬薇微微一笑:「那是大麻球,糯米做的,想吃嗎?」
「甜的嗎?」景雲問,他與妹妹一樣愛吃甜食,不過他不會藏兩塊糖在枕頭下,半夜偷偷地吃,妹妹的蟲牙就這麼來的。
喬薇點頭:「是甜的。」也有一點點的鹹味,是大多數孩子喜歡的味道。
喬薇讓關師傅把馬車停在一邊,自己則領著景雲下了車。
排隊的人不少,母子倆等了小半刻鐘才終於輪到。
喬薇看著鍋里的大麻球:「老闆,多少錢一個?」
老闆道:「五十文,白芝麻黑芝麻?」
一個路邊攤的麻球而已,居然就賣到五十文一個,喬薇咂嘴,不愧是京城,什麼都能賣出天價!
喬薇從錢袋裡掏出一百文,放在桌上:「我要兩個,黑芝麻白芝麻都放一點兒吧。」
老闆把新揉好的麵團放進兩個芝麻盤裡滾了滾,隨後放入了油鍋。
兩個大麻球很快做好了,喬薇給老車夫送去一個。
老車夫慌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午飯吃得夠好了,哪兒能再要她東西?
喬薇笑了笑:「一點路邊攤的小吃,又不是什麼值錢玩意,您別與我客氣了,只當嘗嘗鮮。」
老車夫看得出喬薇不是在客套,便道了謝收下了。
喬薇與兒子找了個位子坐下。
麻球已經有些涼了,脆脆的、甜甜的,芝麻一嚼滿口香,糯米又軟又粘,很是可口。
它看著大,裡頭卻是空心的,景雲吃完一個,意猶未盡,喬薇又買了一個,與他一塊兒分食了。
吃得略多,有些油膩,旁邊的攤子恰巧是賣綠豆湯的,喬薇買了三碗。
吃飽喝足後,關師傅將馬車駕去了北二街。
北二街上住著一些回紇商販,穿著少數民族的衣裳,店鋪也妝點成別具一格的式樣,令人耳目一新。
「你往前一直走,從中間開始,一直到把這條街走完,都是賣家具的!」老車夫給指了路,喬薇牽著兒子的手下了馬車。
北二街的另一端,一輛奢華精緻的馬車停在了入口。
車夫放了凳子,林媽媽先下車,隨後將徐氏扶了下來,再要伸手去扶小少爺,喬玉麒自個兒蹦下地了!
徐氏嗔道:「別摔著了,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喬玉麒噘嘴兒道:「我有好好走路啊!您看,我不是走得挺穩的嘛!」
徐氏被他逗得沒了火氣,點點他腦袋:「待會兒跟緊我,別自己溜不見了,知道嗎?」
「知道啦!」喬玉麒「乖乖」地應下。
徐氏也是來買家具的。
喬玉溪出獄後不久便大病了一場,不知是在牢裡累的,還是被老太太給嚇的,總之高熱了幾天幾夜,怎麼吃藥都不好,她無法,從外頭請了個道長進府做法。
道長在正院轉悠了一圈後,告訴她正院風水不對,讓她把前院與幾個孩子的房間修整一番。
修整就意味著許多舊東西都不能用了,得添新的,她便帶著兒子上街採買了。
徐氏拿帕子擦了擦兒子頭上的汗:「道長讓給你和你姐姐的房裡添個屏風,待會兒你自個兒挑,有喜歡的告訴娘。」
喬玉麒咧唇一笑:「知道啦!」
說完,一轉身,拉下了臉,他一點兒也不想買家具,不過是在家悶得無聊才與母親出趟門,早知道是逛家具,他倒是寧可在家對著喬玉溪那個病秧子了。
徐氏挑東西慢,一把椅子也能看上大半天,加上一個更能看的林媽媽,一家鋪子沒小半個時辰出不來。
喬玉麒直翻白眼,他是哪根筋不對呀?為什麼跟出來?簡直比在家更無聊好麼?在家念完書,好歹還能找二哥玩一玩,在這兒能幹嘛?
「你這椅子是黃梨木的嗎?我怎麼瞧著不像……」
徐氏不緊不慢的聲音自店裡傳來,喬玉麒站在門口,打了個呵欠,一轉頭,看見一個孩子進了斜對面的鋪子,那孩子穿著天青色府綢長衫,眉目精緻,像個上京趕考的小秀才,人群涌動,卻一眼就能看到他。
喬玉麒皺了皺小眉頭,如果他沒認錯,那小包子好像是神童試上贏了他的小探花?
咦?小探花怎麼會在這兒?
恩人姐姐是不是也在?
喬玉麒很快便將徐氏的告誡拋諸腦後了,小腿兒一邁,一溜煙兒地追了上去!
等徐氏選完了椅子回頭看兒子時,哪裡還有人影?
京城的家具鋪子不僅大,還漂亮,東西都是成套地賣,展品也齊全,不同材質、不同款式、不同價位,一目了然。
喬薇前世便喜歡中式風的家具,只不過她是門外漢,不懂行不會挑,都是承包給了裝修公司,她只負責拎包入住,這輩子可沒這麼豪。
喬薇停在一個小屋子一樣的圍廊式拔步床前,問:「這個怎麼賣?」
老闆走上前,和顏悅色道:「夫人眼光真好,這是咱們店剛打出來的拔步床,是上等的紫檀木做的,兩名老師傅鑿了整整三個月,又花半月刷了三遍新漆才完工的。」
喬薇一聽花了三個半月才完工,便有些預感不妙,果真下一瞬就聽老闆道:「今天的開張生意,夫人若果真喜歡,就便宜賣給夫人了,五百兩吧。」
五、五百兩?!
這只是一個床啊!
她建個房子才五十兩呢!
「老闆你不厚道啊,欺負我外地來的是不是?一堆破木頭你也好意思喊出天價?你把木材給我,我不用三個月,一個月就給你鑿一模一樣的來!我不收你五百兩,就收你一百兩怎麼樣?」
氣死她了,她全部家當加起來五十兩都沒有,他可真敢喊吶!
老闆一聽她這口氣,大致猜出她沒錢了,暗暗翻了個白眼,看她衣著樸素,但氣度不凡,以為是哪個官宦之家的夫人呢,敢情是個窮光蛋啊。
老闆沒了招待的興致:「夫人想要便宜的,就去城西吧,那兒有條街,挺適合夫人的。」
城西是京城最貧困的一個區,說是貧民區也不為過,那兒的東西能有什麼好貨?
這老闆可真是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喬薇淡笑一聲道:「就沖你這態度,我有錢也不買了。」
老闆不屑笑道:「等你有錢了再說吧。」
那邊,新進來了幾位客人,老闆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哎喲哎喲,孫夫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喬薇帶著兒子出了鋪子,這種勢利眼,求她她也不來了。
「姐姐!真的是你呀!」喬玉麒笑容可掬地跑了過來。
喬薇看到滿頭大汗的喬玉麒,先是一怔,隨即微微地笑了:「怎麼是你啊小男子漢?你也來買家具?」
「我才不買呢!我是被騙出來的,煩都煩死了!」喬玉麒不耐地抱怨了幾句,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姐姐,你今天去我家吧!我上次就說送你畫像,可是我沒想到今天出門會碰見你,所以沒帶在身上,你去我家拿吧!」
這孩子,那不過是句客套話,他還當真了。
喬薇拍拍他小肩膀道:「畫像你替我保管吧,我怕我弄丟了。」
喬玉麒心直口快道:「你丟了我再畫一幅唄!」
喬薇張了張嘴:「可是若被別人撿去,多不好,你說呢?」
喬玉麒想了想,是這麼個理,遂點頭道:「那行,我先替你保管著。」頓了頓,又道:「要不,你把你家告訴我吧,我給你送過去!我不會弄丟的!」
喬薇快要被這孩子的執著打敗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姐姐與她是個什麼水深火熱的關係?與她來往,就不怕他姐姐削了他嗎?
想起冥修那個那種強勢的姐姐,喬薇為喬玉麒深深地捏了把冷汗。
「姐姐姐姐,我請你和弟弟吃東西吧!」喬玉麒拉著喬薇的袖子說。
叫她姐姐,叫她兒子弟弟……
喬薇扶額一笑:「……好意心領了,不過真不用,我們剛剛吃了兩個大麻球,都撐壞了。」
「啊?」喬玉麒失望極了,他就是想請恩人姐姐吃頓飯,怎麼每次都這麼難呢?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他可憐巴巴地問。
不是不喜歡你,是不喜歡你姐姐,所以不方便與你深入交往,但我又不能跟你明說,以免挑撥了你和你姐姐的關係。
喬薇正猶豫著怎麼與這熊孩子解釋時,徐氏慌慌張張地走來了:「玉麒!玉麒!不是讓你別亂跑嗎?你怎麼不聽話?你快嚇死娘了知道嗎?一會兒不看著就亂跑,上次跑到人家馬蹄子底下險些喪命,這回又滿大街溜達,碰上人販子怎麼辦?」
喬玉麒賣乖道:「娘,我沒亂跑,我是看到姐姐了,來和姐姐說會兒話。」
「姐姐?你姐姐不是……」徐氏說著,目光掃向一旁的喬薇,看清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瞳仁就是一縮,她沒看錯吧?這人是……大喬氏?
大喬氏不是被林媽媽拐進青樓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毫髮無損,還帶著她兒子?
徐氏的心底泛起驚濤駭浪,不是她定力好,這會兒怕是已經腿軟了,事實上,已經有些軟了。
喬薇不動聲色地看了徐氏一眼:「夫人每次看見我都好像很驚嚇,我做了什麼讓夫人感到恐懼的事嗎?」
徐氏的喉頭艱澀地滑動了一下,寬袖下的左手緊握成拳頭,努力讓自己恢復一貫的冷靜:「玉麒,你去店子裡等我,別亂跑知道嗎?」
又支開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喬玉麒哼了哼,心不甘情不願地朝前走去,與景雲擦肩而過時拉住了景雲的小手:「走,哥哥帶你去吃咸豆花。」
咸豆花的攤子就在附近,景雲回頭看向喬薇,喬薇點頭,他才隨喬玉麒去了。
看看人家孩子才五歲便這麼懂事聽話,再看看自己兒子,一天不與家裡對著幹就渾身長刺兒,徐氏心裡那個不平衡啊。
「夫人有話對我說?」
喬薇淡淡地打斷了徐氏的思緒,徐氏意識回籠,搜腸刮肚,半晌才一臉愧疚地說:「上次的事真是抱歉。」
喬薇淡淡一笑:「夫人指的是什麼事?半年前的陳年舊事,還是本月京兆府的事?」
徐氏的眼神閃了閃:「都有,都有,我女兒與夫人之間好像有些誤會……」
喬薇打斷她的話:「夫人何必呢?你兒子不知情你也不知情麼?我跟你女兒水火不容,你不用裝出一副毫無芥蒂的樣子,你心裡根本就不愧疚,只怕還覺得我在牢裡沒有關夠,恨不得再把我塞回去吧!」
徐氏當即噎住,這丫頭……怎麼連她心裡想什麼都知道……
喬薇接著道:「你們家,我就看你兒子還算順眼,所以,收起你的虛偽,咱們誰也別白費力氣,日後看到了權當不認識,不必上趕著討嫌,你清淨我也清淨。」
徐氏沒料到對方會講出這樣一番直白的話來,大喬氏儘管從前也不親近她,但那只是性子傲了些,瞧不上庶出的幾房,絕沒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時候,要不是對方的容貌、聲音與從前一模一樣,徐氏幾乎要以為這不是大喬氏了!
那邊倆個孩子吃得差不多了,喬薇走過去,拍了拍喬玉麒的小肩膀:「小男子漢,我走了,後會有期。」
喬玉麒抱住她胳膊:「別嘛,姐姐,你再陪我玩會兒嘛!」
瞧兒子對大喬氏的黏糊勁兒,徐氏險些背過氣去,他對自己親姐姐能有對大喬氏的一半,姐弟倆都不至於鬧成仇人!
喬薇最終帶著兒子離開了,徐氏讓車夫看緊兒子,自己則將林媽媽拉到巷子裡,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你是怎麼辦事的?她現在還好好兒的呢!又上京城了!」
林媽媽大駭:「怎麼……怎麼會?她明明被送進青樓了呀……」哪個進了青樓的女人能逃出來?幾顆藥丸下去,一輩子的清白都毀了,那種地方就是女人的煉獄,根本沒有逃脫升天的機會——
想到了什麼,林媽媽的面上掠過一絲驚恐,「丞相大人把她救出來的?」
徐氏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我瞧著不像。」
林媽媽眼神微閃:「夫人的意思是……」
徐氏沉吟了一會兒:「你們那天是不是抓錯人了?你看她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像是進青樓受過驚嚇的嗎?」青樓被她驚嚇還差不多!
林媽媽弱弱地吸了口涼氣:「應該不會啊。」
她仔細交代了車夫,一定要等對方多跑幾次再下手,以免誤傷了別人,誤傷別人不打緊,放過大喬氏就惋惜了。
徐氏擺手:「算了,已經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還是想想怎麼解決眼下的難題吧,丞相拿回了婚書,更肆無忌憚了,我可不想她嫁入丞相府!」
林媽媽嗤道:「就憑她也想嫁入丞相府?夫人您忘了她是個寡婦麼?她與胤王私通在先,與別人私奔在後,這樣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嫁入丞相府?」
徐氏煩悶地揉了揉帕子:「與胤王的事咱們敢捅出去嗎?捅出去了她的身世也就曝光了,沈氏的嫁妝也守不住了。至於你說的與別人私奔,我看丞相口味獨特,可是絲毫不介意呢!」
好好兒的黃花大貴女不喜歡,偏喜歡一個生過孩子,這才是丞相這麼多年不娶妻的原因嗎?早知道,她也叫她女兒嫁一次人得了!
林媽媽垂眸,輕輕地笑了小:「夫人莫急,奴婢瞅著這件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徐氏冷哼:「你上次也這麼說,結果看看你做的好事!」
林媽媽笑道:「上次是交代給了車夫,許是天兒太黑,車夫弄錯了,這回夫人親自上陣,保准萬無一失!」
徐氏指了指自己:「我親自上陣?你想讓我上陣做什麼?別是讓我給她投毒,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林媽媽嗔道:「瞧夫人說的,奴婢怎麼捨得叫夫人以身涉險呢?奴婢這法子,絕不是什麼旁門左道,而是光明正大地伸張正義。」
徐氏不明就裡,但儼然來了幾分興趣,撫了撫帕子道:「且說來聽聽。」
林媽媽問道:「夫人可還記得老爺這次被關進哪個大牢了?」
「大理寺,怎麼了?」徐氏道。
「那大理寺卿為何人?」林媽媽又問。
徐氏蹙眉:「安國公府長子林書彥,這事與他有什麼關係?我可不記得他認識大喬氏。」
林媽媽一笑:「與他自然無關,不過……夫人您再想想,林書彥的妻子是誰?」
「他妻子不就是姬家千金,丞相的親姐姐姬婉?」徐氏似是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是想讓我……走姬婉的路子?」
林媽媽笑著點點頭:「這位丞相府的千金可不得了,當初姬老夫人極力撮合丞相與大小姐時,就是她死活不同意,她為啥不同意啊?還不是因為大喬氏當初做了對不起丞相的事?她連帶著把咱們整個恩伯府都恨上了,您說說,就她這樣的,要是知道了丞相的相好就是大喬氏,她會放任不管嗎?
您也不必擔憂她會把大喬氏的身份捅出去,她對大喬氏的恨可不比咱們少,她願意看著大喬氏奪回沈氏的嫁妝,風風光光地做回人上人嗎?」
徐氏冷冷一笑:「沒錯,若說整個京城還有誰不待見大喬氏,非姬婉莫屬了。你去一趟安國公府,就說我在……」四下看了看,望著一旁的茶樓道:「我在遠客茶樓等她,事關丞相大人,請她務必過來一趟。」
馬車晃悠晃悠地在道路上行駛著,「一家三口」坐在車廂內,小包子坐中間,左手邊是姬冥修,右手邊是姬婉。
「來,張嘴。」姬冥修夾了一顆核桃,挑出核桃仁,餵到望舒嘴邊。
望舒張牙舞爪,張開「血盆大口」:「大灰狼要吃掉小怪獸啦!嗷——」
一口將核桃仁咬進了嘴裡。
姬冥修被逗笑。
姬婉有些詫異。
隨後,姬婉偷偷地看望舒,望舒嘴裡都被小食塞滿了,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胖松鼠,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長得像娃娃,紅嘟嘟的小嘴兒上有口水流下來,可愛極了。
姬婉不會承認,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單沖這顏值,就該是姬家的孩子。
吃完了,望舒小影后奶聲奶氣地說道:「爹爹我要喝水!」
「水在姑姑那邊。」姬冥修說道。
望舒轉頭,笑眯眯地看向姬婉:「姑姑我要喝水!」
喊得倒是順口,但我承認了嗎?
姬婉瞪了姬冥修一眼,姬冥修笑而不語,她放下手中的摺扇,給望舒倒了一杯涼水。
望舒咕嚕咕嚕地喝掉了,喝得滿身都是,姬婉拿出帕子擦了她嘴上與身上的茶漬,望舒睜大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
「姑姑好看呀!」望舒甜甜地說。
「你教的?」姬婉瞪姬冥修。
姬冥修攤手,他可沒有,小丫頭拍馬屁的本事根本就是無師自通。
姬婉揚起下巴,睨瞭望舒一眼:「小傢伙,我跟你娘誰更漂亮?」
「當然是姑姑啦!姑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娘親第二!我第三!」說謊完全不帶打草稿噠!明明在她心裡,自己是第一美噠,娘親第二,姑姑才是第三!
姬婉哪裡料到這么小的孩子就已經會套路人了,捏了捏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唇角一勾:「算你有眼光。」
小馬屁精撲進了姬婉懷裡:「姑姑你好香呀!」
姬婉得意地說道:「那是,我用的是極品寧香,采百花晨脂、四季雨水、雪山蓮蕊所制,價值千金,當然香了!」
望舒拍手:「哇!姑姑你好厲害!」
姑姑說的什麼呀,她一個字也沒聽懂……
姬婉被誇得飄飄然,沒辦法,她本身就是個顏控,看人也全憑一張臉,長得醜的怎麼巴結她都沒用,而像望舒這麼漂亮的,隨便講兩句她都十分受用,她拿出鏡子照了照:「喜歡我就送你一盒。」
望舒搖頭,認真地說道:「娘親說不可以隨便要別人東西的。」
「姑姑是別人嗎?」
姬冥修眉梢一挑。
姬婉還沒意識到自己一個不小心,承認了這小傢伙的身份。
果真應了那句話,沒什麼是一個小馬屁精解決不了的,一個不行,那就兩個。
一路上,望舒姑姑長姑姑短,把姬婉哄得暈頭轉向,到達北二街時,姬婉已經徹底不記得自己是抱著什麼目的來找望舒她娘的了!
喬薇與景雲逛了一圈,腿都快走斷了,為什麼逛街這麼累,明明她去鎮上徒步十里都沒問題的!
喬薇看了一眼同樣累得直喘氣的兒子,眸光一掃,看見了斜對面的茶樓:「進去歇會兒吧。」
景雲點頭。
母子倆走向了茶樓。
二樓臨街的廂房中,徐氏正靜靜地等待著姬婉,她相信不論姬婉多忙,都一定會放下手頭的事情過來,畢竟長姊如母,在姬婉心中,丞相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奈何她等了半天,等得自己都要不耐煩了,也不見林媽媽與姬婉的人影。
店小二見她久坐未飲,以為她不愛清茶,便道:「夫人,我們這兒有煮的酥油茶,您要不要嘗嘗?」
徐氏望著大街,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店小二下樓,舀了一碗新出鍋的酥油茶,配著一盤茉莉糕端了上來:「夫人請用。」
油乎乎的,看著怪噁心,聞著也難受,徐氏嫌棄地皺了皺眉,繼續看向街道,生怕錯過姬婉。
誰料,她沒等到姬婉,倒是等來了喬薇與景雲。
想起大喬氏搶了她女婿,又想起女兒因為大喬氏坐了十幾天的牢,如今都臥病不起,徐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大喬氏說的沒錯,她的確不愧疚,也的確覺得大喬氏在牢裡沒有關夠,恨不得再把大喬氏塞回去。
但她塞得回去嗎?
每次都被大喬氏躲過了。
大喬氏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呢?難道是沈氏陰魂不散,在暗中庇佑她女兒?
她偏不信這個邪了!
徐氏湊近窗子,往下望了望,行人不多,除了喬薇母子,便只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徐氏拽緊了茶碗,將一碗油乎乎的酥油茶從窗外潑了下去!
恰巧此時,姬婉的馬車停在了門口,姬婉從車上走下來。
喬薇一見是她,暗叫不妙,拉著兒子腳步一轉,拔腿就跑!
姬婉走進茶樓,一碗分量十足的酥油茶,就這樣兜頭兜臉地澆在了姬婉身上……
------題外話------
預感大婉婉要發飆了,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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