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藴曦是真的看不透了。
她隱約知道鍾成霖說的是真話,可不明白為什麼。
認錯人?
就算顧瑾臻認錯了人,可他對喬錦雯的袒護是實打實的,現在說變就變,翻書都沒這個速度。
還是說……
喬藴曦眨巴眼。
顧瑾臻認錯的不僅是她,把喬錦雯也認錯了,所以對喬錦雯的態度變化才這麼大?
搖了搖沒有頭緒的腦袋,喬藴曦無奈地說道:「我似乎沒有拒絕的權利。」
鍾成霖而不語。
喬藴曦嘆氣,「所以表面上與我合作的人是你?」
見鍾成霖點頭,喬藴曦認真思忖了幾秒,才說道:「好,那我們仔細談談合作細節。」
京城,定國侯府。
書房氣壓低沉,饒是湯圓這種有深厚內功的人,也抵擋不住朝身體擠壓的氣流,那是習武者敏銳的感知,和……體能無關。
或者,和天氣有關?
想到這裡,湯圓眼角偷偷瞄了一眼窗外,烏壓壓的一片,似乎要下雨了。
這在初春的京城並不常見。
收回渙散的情緒,本著下屬的職責,湯圓戰戰兢兢地說道:「爺,喬小姐最近很忙,估計是忘記了。」
「忘記了?」顧瑾臻陰惻惻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戰,「就算她上次忘記了,我不是又寫了信提醒她,她怎麼會又忘記了?」
湯圓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還要繼續說著勸慰的話,「爺,您的第二封信說的是合作的事,喬小姐……」
「對啊,她不是該回個信,和我談談合作的事嗎?」
那您急吼吼地派鍾少爺過去幹嘛?
喬小姐要說的都和鍾少爺說了,還有您什麼事?
這些話,湯圓只敢在心裡腹誹,不敢說出來。
「表哥!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一矯揉造作的聲音突然響起。
見顧瑾臻皺起了眉,湯圓忙說道:「爺,屬下去看看。」
鳳嬌嬌站在院外,怒視著攔下她的護衛,快戳到護衛鼻尖下的手指,修剪得很好,哪怕在如此黑沉的天氣里,仍能看到猩紅的血色。
「湯圓,你是來接我的吧。」見湯圓親自迎接,鳳嬌嬌猙獰的臉色才緩了緩。
「鳳小姐,書房重地,擅闖者……死!」
「放你的屁!」盛怒中,鳳嬌嬌飆了髒話,「我是表哥的表妹,憑什麼不能進去,你篡改主子的意思,死罪難逃!來人!」
鳳嬌嬌身後的婆子苦笑。
這可是大少爺身邊的第一護衛啊,定國侯侯府一等帶刀侍衛隊隊長替補啊。
「把湯圓給我拉下去,關進地牢!」鳳嬌嬌才不管下人的想法,直接發出了指令。
「鳳小姐,這裡是定國侯府,爺才是這裡的主人,鳳小姐要使喚人,請回你的鳳府去。」
「你……」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鳳小姐送回去!」
「是。」幾個婆子忙架著鳳嬌嬌遠離書房重地。
「你們敢!我是定國侯夫人的侄女,是鳳家的大小姐,你們敢這樣對我!我要告訴我爹爹,砍了你們的腦袋!」
「蠢貨!」湯圓眼底的肅殺還在,心裡卻在為主子不值。
恐怕,那位不會善了。
果然,晚膳的時候,主院居然破天荒地派人到顧瑾臻這裡遞了話,說是晚膳在主院用。
顧瑾臻帶著湯圓到了主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一幕。
定國侯的兩個兒子正和定國侯說著什麼,似乎是學業上的東西,鳳嬌嬌親昵地坐在定國侯夫人身邊,兩人說了什麼趣事,捂著嘴偷笑。
這才是一家人相處的溫馨啊。
只是這個溫馨和他沒關係。
顧瑾臻如局外人一般慢慢踱著步子進門。
屋內的人還在繼續著各自的話題。
「侯爺。」
短短兩個字,幾乎就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顧瑾臻坐在了一邊。
鳳氏嘴角的笑容頓了頓。
定國侯似乎這才察覺到顧瑾臻的到來,冷眼睨了他一眼,「你母親和弟弟都在呢,怎麼不懂規矩?」
顧瑾臻到沒什麼表情,一旁的湯圓倒是先氣笑了。
母親?
爺的母親在龍泉山,和這個女人有什麼關係?
爺沒規矩?
那兩個野種就有規矩了?
爺還是兄長呢,怎麼沒見那兩個野種向爺問安?
老侯爺也真敢說。
「侯爺,臻哥兒還小,慢慢教。」鳳氏忙幫顧瑾臻說著好話。
定國侯定定地看著顧瑾臻,仿佛看著仇人一般,「不小了,都十七了,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出去只會丟人現眼。」
「侯爺,臻哥兒常年在外,規矩上難免差了些,可這些年,臻哥兒確實爭氣,身上的戰功一個接一個,連聖上對他都讚不絕口。」
朝定國侯瞟去,果然看到他的臉色又黑沉了幾分,鳳氏嘴角的笑容更甚。
侯爺最忌憚的,就是這個野種的外祖,鎮遠侯。
比起定國侯這種世襲的爵位,鎮遠侯的爵位是用戰場上的功勳一點點壘起來的。
顧瑾臻六歲被鎮遠侯帶走,在邊關長大,更是早早地上了戰場,他的戰功,是他用血淚拼來的,可那又怎樣?
被自己的父親忌憚、嫌棄,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戰功?還不是他外祖父幫他奪來的,也不知冒領了多少人的戰功!」果然,定國侯一開口就戰意濃濃。
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氛圍,顧瑾臻一點怒氣也沒有。
不過是不相干的人,如果不是需要這些炮灰背鍋,也不會放任他們蹦躂到現在。
袖子裡的手指捻了捻。
有些忍不住了啊。
「侯爺,少爺的戰功是實打實地掙來的,沒有冒領任何人的軍功,這在沈家軍里是不允許的。」湯圓看不下去了,嗆了回去。
「啪。」
定國侯一巴掌拍在桌上,「逆子,你就是這樣管束你的人的?自己作風不正,難怪下面的人也沒規矩。」
湯圓紅了眼,不是哭的,是憋屈的。
他知道,自己再不依不饒下去,只會給主子帶去更多的麻煩。
「侯爺也知道我是沒規矩的人,又何必給我講規矩呢?」
顧瑾臻文縐縐的一句話,氣得定國侯說不出話。
「好了,父子倆有什麼話好好說,幹嘛弄得像仇人一樣。」
「仇人還是好的,這逆子眼裡根本就沒我這個父親。」
「父親。」顧瑾宣忙起身,安慰了定國侯幾句。
「好了,都別吵了,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鳳氏立即讓人傳飯。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低沉,不過大家都沒有說話,所以一頓飯還能勉強應付過去。
飯後,定國侯讓人上了消食茶,這是有話要說了。
顧瑾臻端著茶碗,輕輕嗅了嗅茶清香。
味道太濃,沒有喬喬家的茶葉好喝。
嫌棄地放下了茶杯。
鳳氏朝定國侯看了一眼。
定國侯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兒過去,才開口道:「今兒你怎麼惹你表妹生氣了?」
「我小舅舅還未成親,哪兒來的表妹?」顧瑾臻乾巴巴地問道。
「你……」定國侯又要發怒。
鳳氏忙安撫道:「侯爺,你別動怒,臻哥兒說的……也對,我到底是繼母,他不承認嬌嬌也是正常的。」
「繼母又怎麼了?」定國侯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是定國侯府的當家主母,上了宮裡的玉蝶,入了顧家的族譜,你的身份,還需要他承認?」
「侯爺……」鳳氏感動地紅了眼。
顧瑾臻懶得看兩人你儂我儂,「侯爺說的是,鳳氏的身份不需要兒子承認,你們認為是就是。」
「什麼叫我們認為是就是!」自己的威信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釁,定國侯的憤怒壓都壓不住。
如果說,之前他是虛張聲勢的話,現在是實實在在地怒火衝天了,「你母親過世十多年,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這是事實!你好好的侯府不待,非要跟著你舅舅和外祖到邊關,你現在和我們誰都不親,該懂的規矩不懂,除了會用拳頭,腦子就是個擺設。京城這邊,你一點人脈都沒有,我就是有心幫你,你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顧瑾臻微微顫抖,那是極度隱忍怒氣的結果。
說誰都可以,唯獨不可以說他的母親!
「我這些年一直都是自生自滅,不需要侯爺為我的前程奔波,是好是壞,都和定國侯府沒關係!」
「翅膀硬了是吧?沒關係?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外面的人都只知道你是我兒子,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我的臉面,侯府的臉面。我不在乎你的好壞,可你若是影響了我的臉面,影響了侯府的臉面,我……」
「怎樣?」顧瑾臻嘲諷地看了過去。
就是這個眼神!
一模一樣的眼神!
那個女人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兒看他!
輕蔑、鄙視、不屑!
各種輕視!
每每被這樣的目光盯著,他心裡那抹自卑就會被無限放大,放大到他無法再自欺欺人地裝作視而不見!
在沈媛面前的懦弱,在鎮遠侯面前的無能,在兒子面前的無尊,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骨血!
他憎惡這種眼神兒!
他害怕這種眼神兒!
好在,在他失去信心的時候,遇到了鳳氏。
鳳氏無疑是最懂他的女人。
懂他的抱負,懂他的心,懂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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