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童年
肖勁無可奈何地笑,「手不疼了?」
「疼。」她灰心喪氣,老老實實枕在他胸上,「就知道你不肯答應,但還是要多問一句才肯死心。」
「你還小……等你長大……」
「長大是多大?要等到長成ecup才夠?噫……你好鹹濕。」
「等你到二十歲。」
「還好漫長…………」
肖勁說:「不遠了。」
她好心提醒,「我怕你年久失修。」
肖勁答:「你放心,一定是寶刀未老。」
兩個人一陣笑,笑過之後仍難掩落寞。
她仍在脆弱的年歲,承受過的痛苦與煎熬無法在一夜之間抹去。楚楚從他身上下來,換個姿勢,側躺著,依舊窩在他臂彎之內。
「我其實……我其實天天月月都好像要爹地愛我……」
肖勁收緊手臂,抱緊她,聽她講,「六歲起每天都去鋼琴老師家中報道,每天練足三個鐘頭,全都為得他一句好,摸摸我的頭誇我說,阿楚真是好犀利。」
「其實我笨得很,讀書比其他同學都費力,你都知道的啦,天天都要去上補習班,拿時間拼天分,慘不忍睹。但不過最後能換一張體面成績單,能換爹地一點笑我都好開心好得意。」
鼻尖微酸,她停一停,緩過這一陣才繼續,「從前住在三百四十平小屋的時候還很好,不知道從幾時起,爹地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我再怎麼努力都白費,但又不願意死心,到現在還在為他找理由,篤信他一定是被逼無奈,一定不是……一定不是處心積慮要我死……」
「可是我心裡都明白,他騙我說是財產贈予協議,其實是保單,他要拿我的命去換上億保險金,到死都不願意跟我多講一句話……」這一段父女情,有時候更像是一段永無結果的戀愛,她想一個愚昧至極的老婦,苦守寒窯,生於幻夢,至死都未放棄,「至少我明白,有些人,無論你做多少努力,他都沒可能分一點點愛給你。」
她講著講著,變成哭中帶笑,自我解嘲,「我跟你講,還有更傻的,我十六歲生日吹蠟燭許願,祈禱上帝大發慈悲,希望爹地能夠好好愛我……」
「結果哪一樣成真?聖誕老人同生日願望沒差別,都是騙人的鬼話,虧我還去信,真是蠢……」
忍不住,耐不得,泣不成聲
。
「其實我真的很愛他……為什麼他從來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做錯了什麼?我在破房間裡想了好久,想不出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逼得他這樣對我…………」
「不關你的事。」他將她收攏在胸前,用盡全力擁抱她,「不是你的錯,阿楚,這一切與你無關,你不需要承擔任何事。」
「可是我給你惹麻煩了……我知道,我們不可能在島上過一輩子,你遲早要回去,爹地他們也不一定不會放過你……」她心中從來清晰明了,「怎麼辦……我好像在哪裡都是麻煩精,最好把我丟進海里餵鯊魚,這樣大家都開心。」
「又講傻話。」他笑著安慰她,「總會有辦法解決,你相信我,嗯?」
「又是『嗯』,你每次沒話可講的時候都用這一招。」
「那請問江小姐今次是否中招?」
楚楚在他胸前來回蹭,把眼淚擦乾,瓦聲瓦氣地提要求,「我現在有免疫呀,你要加多一招才可以。」
「請江小姐賜教。」
「我要你親我。」仿佛是要一顆糖、一件新衣,講出口半點羞澀都沒有,有的是理直氣壯、理所應當。
肖勁也忍不住嘴角上揚,低下頭含住她柔軟鮮嫩的唇,似含住一顆牛奶軟糖,銜起來在舌尖打轉,輕輕地舔,重重地吮,吻過天荒地老,吻到呼吸漸亂。他不自覺生出雄性生物與生俱來的占有欲及破壞欲,粗糙有力的手指穿過她烏黑濃密長發,迷亂中揉著她後腦將一雙唇向上壓,向前送——
是月光催生纏綿,是夜色撩動情弦。心有潮汐起伏,似澎湃大海,無法克制。
他想要她,毀滅她、撕裂她,就在這一秒——
然而他終究是克制,抬手遮住她迷濛帶霧的雙眼,喘息著說:「你早點睡。」一講完立刻翻身下床,帶上門消失在老邁破敗的走道中,不給自己留半點機會。
而楚楚仿佛呆滯,對他的離去渾然未覺。她仍躺在床上,茫然地望向天花板,靜靜等體內所有在一瞬間噴涌的情念慢慢平復。
等過半個鐘頭才想起來要罵,「肖勁,老烏龜!臭男人!」
他自己去沖涼水過癮,只留她一個……
獨守空房呀。
第二天見面,他穿回自己的黑色夾克衫與神色牛仔褲,又是個又勁又man的靚仔。一見面同她打招呼,「早上好。」
實在生硬。
「早上好。」楚楚懶懶應一聲,朝老徐點頭微笑,繼而坐到餐桌上來。
肖勁似家庭主婦,從廚房到客廳忙碌不停,此時端一碗熱粥送到她面前,解釋說:「你身上帶傷,又一連發燒好幾天,喝點粥最好。」
楚楚揭開蓋,「是什麼粥?」
「皮蛋粥。」
她嫌棄地皺了皺眉,「皮蛋真的好腥。」
肖勁一時間既抱歉又為難,試探道:「要不然……我重新煮?」
楚楚展顏一笑,「騙你的啦,你做的,就是砒霜煮粥我都愛的啦,皮蛋算什麼?今後多腥的東西我都要勇敢嘗試
。」講完一挑眉,一切盡在不言中,「好的啦,二十歲之後,我明白的。」
等他回過神、想明白,居然先她一步面紅,端著半碗粥,逃亡似的奔進廚房。
肖勁與她提前過上退休生活,明知未來無望,所以避談未來。
楚楚在這棟老房間裡發現一架上了年紀的舊鋼琴,肖勁陪老徐買完生活用品回來時,正撞見她帶著九根手指斷斷續續在鋼琴鍵上來回,終究是曲不成曲,雜亂無章。
肖勁放下重物,站在門邊,並不向內多跨一步。
他只靜靜看著她,帶著不忍與心疼。
而她低頭望著殘缺的右手,竟然牽了牽嘴角說:「好像真的不行了……」
肖勁的心猛然間抽痛,痛到不能自已。
如有可能,他心甘情願替她去受。
然而他最終將所有洶湧的情緒都收藏妥當,換上平平常常神色,走到她身邊說:「反正我也不愛聽。」
「咦?你從前不是天天都躲在窗前聽我彈?現在又否認?拜託,肖先生你好難猜。」
「我其實都在用眼看,沒有用耳聽。」他從身後環住她,笑著說,「不要說彈琴,你就算彈棉花我都能看到入迷。」
「哼,講情話真是老手。」
「接吻也是老手。」不等她要求,他自主自覺彎下腰銜住她口唇,一點一點深入,嘗她舌尖上蓮霧果留下的甜。
不知不覺吻到激烈,楚楚被推倒在鋼琴琴鍵上,按出一陣亂音。肖勁放下琴蓋,將她整個人都端在鋼琴上,輕輕咬著她下唇,帶著粗重的呼吸聲說:「以後家裡還是要買一架鋼琴……」
「教小孩呀?」
他歪著嘴壞笑,湊到她耳邊,舌尖舔過她冰冷的耳廓,惹得她不自覺輕顫,由他說:「留下做事——」
「什麼事?」
「壞事。」
「你教我?」
「嗯,手把手教你。你一定記得,出師要反噬,招招都試在老師身上。」
她咬著唇,笑個不停,令他再也沒有辦法正正經經繼續。
只好摸著她的額頭問:「手還疼不疼?」
她搖頭,「手不疼,嘴疼。」
「晚上吃魚,補一補。」
「好的,肖先生。」
「現在到時見換藥。」
「那要不要打針呀?」她跳下鋼琴,嬌聲問,「打針要不要脫內褲呀醫生,我今天穿粉紅色,你要不要看一眼?」
「去沙發上坐好。」
她乖乖跑去客廳,坐在肖勁指定的沙發上打開電視等他上場。
上十年摸爬滾打,肖勁對外傷十分在行,為她換藥兼做傷口清理,陪著十萬分小心
。
楚楚看他全神貫注模樣,毫無意外地開始發花痴。
上帝真不公平,有的人樣樣都好,件件事坐起來都似電影鏡頭,一不小心就令師奶少婦尖叫發瘋。嘖嘖,完美,肖勁在她眼中根本是完美雕塑。
可惜她的欣賞過程被新聞台直播報道打斷,熟悉的女主播穿白色西裝,頭髮燙出一捧細細的卷,張著一雙暗紅色嘴唇,告知電視機前各位,「近日本埠發生綁架大案,富商江展鴻幼女被大陸籍匪徒綁架,繳足贖金之後受害人依舊下落不明,以下請看本台詳細報道。」
楚楚愣了愣,眼底茫然。
肖勁一刻不停,為她右手殘缺而並不算平整的傷口忙碌。
那不是一刀切斷,因刀太鈍,是慢慢割、緩緩磨,兩三個彪形大漢按住她,一隻手死死掐在水泥地面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半截手指離她而去。
她受過多少苦,熬過多少疼痛,誰去計算?
唯有他心疼,疼得想要罔顧法紀、重操舊業。
電視裡,由記者大致講述案情經過,鏡頭再次轉向江展鴻夫婦,江先生思女心切,捧住女兒照片,在鏡頭前泣不成聲,「那位先生,無論你在哪裡,無論你是否仍需要幫助,只要提出來,我們一定答應,我只求你告訴我阿楚下落,我什麼都不求,只求我女兒能平安回來——」一時哽咽,哭得淚涕橫流,半個字都不能多講。
再輪到程嘉瑞補充,「廣大市民如有任何線索也請直接聯繫下方電話,我方必有重謝。」
江太太不甘人後,哭喊道:「阿楚……阿楚你在哪裡,媽咪真的好想你……各位,各位麻煩你們高抬貴手,放過我女兒,她才十八歲,求求你們把她還給我…………」
一場戲,感人肺腑。
新聞報完,肖勁手頭上的工作也告完畢。
楚楚恍惚中感嘆,「真希望他們說的句句都是真。」
肖勁愁眉深鎖,傍晚與孫文龍通電話,孫文龍問:「你看到新聞?」
「嗯。」
「你計劃帶她從曼谷轉加拿大的計劃落空,她的檔案已被國際刑警接收,各大關口都不會放行,至於你……我看更危險,他們演這一場戲除了洗脫自己,更為栽贓嫁禍。」
「我明白——」
「你有什麼打算?江同學還是不願意指認父母?」
肖勁對此不作正面回應,只說:「走一步看一步。」
孫文龍認為他無藥可救,因此轉而講到18d,「你那條魚真是挑嘴,好難伺候。」
「那你用心伺候。」
「有沒有搞錯?我才是病人。」
「幾時入院?」
「沒必要再進醫院。」
電話里一時沉默,耳邊嗡嗡的是來回電流聲。
肖勁說:「保重。」
孫文龍答:「你才應該保重。」
萬事皆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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