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白鳳一邊思忖著武義今晚要與自己商討的事,一邊安靜地等待著。
夜晚很快便到來了,病號營內喝過藥湯的病人病情皆好轉了許多,相信幾日之內便可痊癒。入夜後,外出散步的慕容嫣和趙小妹相互談論著某些話題,進門時還不時看向白鳳,然後相望竊笑。白鳳自然不知她們在談論何事,只好自嘲著苦笑作回應。
「時間到了,我們這就去武兄那吧!」趙括站起來說道。
「去哪兒?」慕容嫣問道。
白鳳回答說:「去統帥營,嫣兒就同趙姑娘留在這休息吧。」
「不!你去哪我都要跟著!」
「為什麼我不能去啊?」趙小妹問道。
趙括說道:「小妹和爹的身體才剛有所好轉,還是多休息為好。至於慕容姑娘,那得看白兄的意思」
「那嫣兒就隨我們同行吧。」
白鳳提著個油紙燈籠走在前頭,趙括、拓跋忡,以及慕容嫣緊隨其後。路過數個營帳後,幾人總算到達了統帥營前。營內的武義看見賬外的火光,撩起門帘布,發現果然是趙括一行人,便把他們迎了進去。
營帳內的正中央擺了一個巨大的手繪地圖,上面標註了許多字眼,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那幾個從不同方位指向一處的紅色箭頭。地圖兩旁站著二人正在爭論著,而中間穿著精良黑色鎧甲的人左手扶著下顎,似在認真考慮著身旁二人的想法。
「李副將,人來了。」武義恭敬地對著穿黑色戰鎧的人說。
「你們就是為陽城除去『黑風三煞』的少年英雄吧!」李副將語畢,便看嚮慕容嫣的方向,問道:「怎麼慕容姑娘也來了?」
躲在白鳳身後的慕容嫣對著李副將做了一個吐舌頭的鬼臉,俏皮地回答道:「要你管!」
「嫣兒,不可無禮!」白鳳說道。
「可他就是愛多管閒事嘛!」慕容嫣向白鳳撒嬌道。
李副將睹見眼前的二人,不禁哈哈大笑,說道:「哈哈哈,慕容姑娘還是這麼愛開玩笑。不過,這次還是全靠慕容姑娘,營內的疫情才得以控制啊!『上次的事情』,就全當是李某的錯,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我吧!」
慕容嫣故意將頭側向另一邊,驕傲地回道:「哼!你知道就好!」
「李副將,我們還是談談正事吧。深夜召我們來,究竟所為何事?」趙括格外緊張地說。
「唉,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我們的糧草快要吃完了,繼續在這裡據守也不是方法,剛才便是在商討有何進攻的良策。」
「那可有結果?」
「正面強攻實是下策,棄寨而逃只會徒增後患。所以想請你們作為百姓們的代表,提出一些建議」
拓跋忡率先發表建議,說:「作為百姓,當然是想快點回到安全的地方,過上太平的日子!」
「但是現在不把那伙賊寇誅滅,日後定會更加猖狂、強大。百姓們的安穩日子不會太長。」趙括冷靜地回道。
慕容嫣聞後,一臉憂愁地說:「那豈不是要死很多人」
眾人默不作聲,方才些許的歡聲笑語消失無蹤。
「不如,我們先分兵保護百姓們撤回陽城」白鳳說道。
趙括提醒白鳳,說:「白兄,敵人可是會趁兵力空虛時大舉進攻營寨的啊!」
「我想到一計——名為『引蛇出洞』。」
「噢?」眾人異口同聲。
白鳳接著說:「戰爭獲勝的法則,便是將自己的優勢最大化,讓敵人的優勢最小化。賊寇坐擁一百多名騎兵,以及總兵力上略優於我們,在遭遇戰上擁有絕對優勢。要削弱他們的優勢,只能夠將賊寇們引來圍攻我們。這時,漢軍優良的防禦工事就派上用場了。」
李副將聽完白鳳一番話後,如獲金玉良言,但心中仍有疑惑,問道:「可是這樣做風險未免過大!」
「李副將,我還未講完。」白鳳說道:「戰爭就意味著風險,世上絕沒有能事前保證獲勝的戰爭。」
「那白兄弟,請繼續。」
「我請求李副將分兵一百、馬匹二十予我護送百姓返回陽城!」
「這」在場眾人皆驚若聞雷。
白鳳接著說道:「屆時我將請求許太守下令徵兵,帶回更多的增援!」
「可是,這也不必調派一百多名士兵去保護百姓吧」李副將說道。
「要讓賊寇認定我們已無戰意,只剩下撤退逃跑之心,必須要有足夠多的兵力向陽城撤退。只有這樣做敵人才會舉全軍圍攻我們,然後我們才有機會全殲賊寇!」白鳳拱手說道:「為了讓營寨能夠抵禦至少半日,我提議三天後開始撤回陽城,三天的時間應該足夠加強防禦工事了吧?」
李副將扶著下顎,沉默片刻後向武義問道:「武義,你怎麼看?」
武義答道:「在下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好!就採用按白兄弟的計策。明天開始加強防禦工事,全軍進入備戰狀態!」
一番商討後,眾人皆向白鳳投來欽佩的目光。誰人能想到這布衣少年竟擁有非凡的軍事才能呢?
隨後,趙括一行人離開統帥營,走在夜路上準備回去休息。白鳳依舊提著個油紙燈籠走在最前面,仰望著星空,若有所思。
慕容嫣忽然上前用雙手挽著白鳳的手臂,說道:「鳳哥哥,你好厲害啊!把他們都說得心服口服,就是有的地方我聽不大懂。」
「不如,你先把李副將口中所說的『上次的事情』告訴我?」白鳳反問道。
「上次的事情,其實就是我出去採藥的事情那個『李壞蛋』他不讓我去外面,還對說我『一介女流』不能去冒險。我回答說不會有風險的,他就罵我『胡說八道』。然後還用繩子把我綁起來了,多虧了韓老頭幫我解開了繩子」
趙括插嘴道:「然後韓醫師就因違抗軍令,被罰鞭刑十下,現在還臥床不起。」
「所以說那個李副官是個壞蛋啊!」慕容嫣扁著嘴,略顯不快地說道。
白鳳嘆了一聲氣,無奈地對慕容嫣說:「嫣兒,在軍營里可不能隨便開玩笑,明天我們去給韓醫師道歉吧。」
「好吧」
翌日,被外面嘈雜聲吵醒的白鳳半睡半醒地走出了營帳,欲一探究竟。外面數名士兵正在合力搬運一根二、三人長的原木,其中一名士兵不小心崴到了腳,疼痛不已,搬運的工作不得不停止。白鳳沒想到,他們一大早便開始加強工事的作業。方才的昏睡感是以一去不回,現在他只想出自己的一份力。正當他上前問候受傷士兵的時候,慕容嫣恰好從旁邊路過。
「鳳哥哥,他怎麼了。」
「他好像崴到了腳,嫣兒過來幫他看一下吧!我去幫他們搬木頭。」
「好,等等我們一起去找韓老頭。」
頃刻後,白鳳加入了搬運的行列。但是那根木頭的重量遠超乎他的想像,這使他只能吃力地邁著腿前進。與白鳳同行的士兵看見少年的窘境,皆與他說話分散其注意力,令白鳳不至於太辛苦。
「你就是那位獻出奇計的白少俠吧!營內都傳開了!」
「這下終於能夠殺光那班賊人了!」
「想不到白少俠如此年輕」
雖然白鳳在重壓下只能勉強憋出幾個字作回應,但顯然要比之前輕鬆了。幾人搬到指定位置後,白鳳便同慕容嫣去尋那韓醫師了。
韓醫師側臥在自己的營帳內,每做一個動作都顯得十分痛苦。慕容嫣上前想要扶他坐起來,怎料一觸碰到他的脊背,韓醫師便哀嚎到:「哎喲!疼疼讓我自己來。」
慕容嫣被韓醫師的慘狀駭得流出了淚,說道:「對不起,韓老頭。都怪我,才讓你給那壞蛋給打了。」
韓醫師鬚髮全白,看上去就像一位睿智的老者。他回道:「是我要感謝你才對啊!慕容姑娘,若不是你及時把藥帶回來,營內的疫病怕是要繼續惡化下去了。」
白鳳見韓醫師身受重傷,便詢問道:「韓醫師,兩天後我們便要護送百姓撤回陽城了。看你行動不便,要不就隨百姓一起」
「不行!」韓醫師大聲地叫喚道:「我可是軍醫,臨陣脫逃是要殺頭的!」
「可」白鳳深知老人家有多固執,所以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韓醫師對著慕容嫣繼續說:「慕容姑娘,我知道你擁有超越常人的天賦。老頭子我沒什麼東西能夠用來感激你的,這本書是我畢生所學,對你、對將來的人都會有幫助,你拿著吧!」韓醫師將手中的典籍交給了慕容嫣,然後用著乾癟的笑聲說道:「要是我死了,也正好有個繼承人了,哈哈哈」
慕容嫣號啕大哭,活像個小淚人,說道:「老頭,我捨不得你」
「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看開點,就能活得開心一些。」韓醫師回道。
之後的時間裡,眾人齊心協力,只為能將陽城的威脅徹底剷除。終於到了計劃實施的那一天,那一日天氣晴朗,極適宜行軍!李副將吩咐武義跟隨白鳳撤回陽城,既是為了保險起見,又是為了能與陽城保持聯絡,因為傳令信鴿只有他們二人懂得使用。
到達陽城後,白鳳即刻向許太守請求下達徵兵令。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近二百名百姓願意報名,其中竟還有不少十五歲左右的小孩。當然,是不可能讓小孩上戰場的,所以最終得以徵召的只有一百五十多名民兵。他們只有少數人配有軍隊發放的兵器,絕大多數人直接把家裡勞作用的鐮刀,草叉當作兵器使用了。而穿有鎧甲的更是稀少,就連白鳳身上穿的那件漢甲,也是向許太守借用的。
這一切皆源於陽城多年來遭受的戰亂、屠戮所致,儘管它的商貿依稀能睹見昔日的繁榮,但軍事力量早已是千瘡百孔,羸弱不堪。
白鳳一行人清晨從軍營出發到達陽城用了半日,而整頓兵馬又用了許多時間。待到他們開始出發增援李副將,已經是黃昏之時。血紅的陽光灑在眾將士身上,仿佛預示著他們必將浴血而歸,白鳳決定在同伴中只讓拓跋忡與自己同行。陽城北門下,將士們整裝待發。
趙括他們看著一身戎裝的白鳳,顯得非常激動,只有慕容嫣一臉的擔憂。
「白兄、拓跋兄,祝你們一路順風!」趙括說道。
「白兄弟、哥哥,回來了叫阿扁做好吃的給你們!」拓跋獷接著道。
「小妹,快看看白少俠,多像個大將軍!」趙葦拉著身旁冒似在鬧彆扭的趙小妹,說道。
只有慕容嫣,獨自一人走到白鳳跟前,把腳下的銅鈴取了下來,交給白鳳,說道:「這個銅鈴是娘親留給我的,無論是誰在多遠的地方搖響它,我都能聽見,要是你遇到危險了,就用力搖響三次。無論你在哪,我都會過去找你的!」
「這傢伙又在說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話了。」白鳳心裡說。但看見慕容嫣兩眼含情脈脈,淚雨欲出的模樣,甚是美麗動人。他多想時間就此停留,只是另一個自己不允許他這麼做。他必須信守承諾,擊潰賊寇,還陽城一片安寧。
「你會回來的,是嗎?」慕容嫣對仍在沉思的白鳳,說道。
「當然!」白鳳將銅鈴系在右腰上後,抬起了右手,撫摸著少女的臉頰,說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與朋友們一一告別後,白鳳戴上頭盔,騎上戰馬,儼然一副將軍的模樣。帶上他的援兵們,一起踏上了充滿惡意和血腥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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