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徒幻世錄 第七章 鑄劍渾脫

    (14)

    看著那任旁人如何勸阻都留不住的的紅色身影漸漸遠去,白鳳只是微嘆了口氣,便再次面向那條曲折蜿蜒的小溪盤坐,調理起身體來。

    負傷少年身旁的慕容嫣與趙小妹只是感到不解與憂心:畢竟他們一路上碰過的匪賊流寇不計其數,若是讓鄂五小姐也碰上,任她如何身懷「怪力」,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出於如此顧慮,慕容嫣便與白鳳共坐溪邊,把憂心之處盡數訴諸衷腸。白鳳聞後,回道:「她既不願對我們坦誠相見,我們又何必要相信她?若鄂霏英是司馬荼派來的細作,難道嫣兒你仍想為求情?」

    「話雖如此,但放任她一個姑娘在郊野遊盪,總該是不好的」

    「嫣兒,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白鳳撫著身上的刀傷,回道:「瞧我身上的刀傷,足以說明凡夫俗子都難以傷她分毫還不如趁此良機多休息片刻,省得因舟車勞頓,再次弄破傷口。到那時,可又要麻煩你們替我洗衣裳了。」

    趙小妹亦是應和著:「慕容姐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跟我們走,我們還不稀罕呢!大不了到時候讓我哥哥他快馬加鞭,定能很快尋到鄂霏英的蹤跡。」

    慕容嫣聽後,默然頷首應諾。隨後,便與那少年心有靈犀地對視了須臾,訕笑了一通,拿過放置於對方身旁的血衣血布,向小妹訴道:「小妹,我們先到邊上去,不要擾到別人清修」

    話語之後,便是一段時間的沉寂。白鳳望著溪邊的景色,只覺嵐翠鮮明。鶯燕小花點綴其中,鳧魚走兔隔岸相望。頭頂著燦陽,腳踏著石巒;鼻間淌過馥郁,耳邊盡訴清幽;身處江湖之遠,心懷自然之靈。

    遠處的兩位姑娘皆挽起衣袖,露出了細長白嫩的手臂,在那與她們一樣清澈見底的溪邊搖擺著,如隨風飄曳的柳絲般順滑。慕容嫣正借著潺潺溪水沖刷去手上的血污;小妹則捻著一根嫩草倒插進溪水,引得溪中小魚兒倏來倏往,了以解悶。

    或許只有在遠離人煙之地,方能擺脫所有來自世俗的惡意,徹底放下心中的桎梏,全身心投入關於自己與他人的思考當中。對於從深山裡修煉了數年的白鳳來說,此情此景,令他感慨頗深。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靜坐少傾,那少年發覺傷患處新敷的藥泥已經乾涸凝結,便起身去尋正在火堆前烘烤洗淨衣物的慕容嫣。重新包紮好傷口,便著衣啟程回到馬車前,準備接著未盡的旅途。

    將鄂霏英之事告予趙括與阿鵑之後,雖然趙括自詡識人無數,認為鄂五小姐這種直爽豪邁的姑娘斷不會行白鳳口中的損事,但也免不了被打斷香夢,繼續揮鞭策馬前行的務事。

    對於辛苦了整夜的趙括來說,現下只有能睡好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於是,坐在馬車前的他不免抱怨道:「你們說說,這世上哪有主子給門客當馬夫的道理?」只見他像是發泄怨氣似的甩了甩馬鞭,扯了扯轡頭。

    身後的阿鵑見趙括又在耍少爺性子,便開口諷道:「這裡哪有什麼主子,大家都是朋友!更何況,這裡能幹活的男人就你一個,難道你忍心讓我們三個姑娘拋頭露面,給你們兩個大男人遮風擋雨呀?」

    「不是在下不願意,而是背上的舊傷,好像又復發了」趙括轉過身來,看著那位與自己業已喋喋不休了整個清晨的苗女,故作慘狀,講道:「阿鵑,姥姥那一棍實在太狠了!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個疼。如今又睡不好,吃不飽,只怕行到半道,會突然體力不支,就此不省人事啊」

    阿鵑見他像是確有其事,又不住憶起他們二人初見那天的奇遇,內心不禁竊笑了一番,隨後回道:「看你這副慘兮兮的模樣,要不之後我親自幫你『治一治』,怎樣?」

    「那自是極好的!嘿嘿」說罷,趙括便興致盎然地御馬飛奔起來。

    果不其然,不過行進少時,馬車內的幾人便於道路上尋到鄂霏英的蹤跡。

    只見一個孑然獨立的身影踱步於前方道路中央,身上除去一襲白底內襯與深紅單衣,便只有一把雙刀,別無它物。


    趙括刻意減慢行進速度,慢慢靠近對方,並大聲吼道:「鄂五小姐,您這是要到哪去啊!」

    「關你何事?滾開!」鄂霏英毫不留情面,邊走邊憤然嗔道。

    「鄂五小姐,我們也想啊只是這路全讓您一個人給占了,我們這馬車過不去啊!能否讓開一些,讓我們一行人先過去?」趙括不慌不忙,依然在話術上搖擺著對方的立場。

    鄂霏英忽地止了腳步,讓到了邊上去,擺著一副極其兇狠的面容望著正在駕車的富家公子,喝道:「快點走!」

    「好好我們這就走!」趙括話音剛落,心裡以為此事會就此作罷。豈料那鄂霏英倏然驚悚地呼喊起來,嚇得他不得不停下馬蹄。

    「啊啊啊!有鬼呀!」鄂霏英應聲倒在草地上。趙括後腳便躍下馬車,前去探查了一番。

    鄂霏英側伏著身軀,右腳腳踝讓一隻從路旁的低矮灌木里鑽出來的,遍布血腥與污穢的手抓得緊緊的,以致於她不能站起身,只得連連扭著腰身,往後挪著臀部。

    馬車內的白鳳幾人,也跟著那聲音下了馬車,皆欲尋得一個究竟。

    趙括先是尋得一根乾癟的樹枝,往那血手戳了幾戳,發現貌似是活人的手。隨後便壯起膽子,欺身前去,小心翼翼地將那血手從鄂霏英的腳踝上移開。

    「鄂小姐!這是活人的手!」趙括說罷,便順著那隻血手尋到灌木叢里,竟從裡頭拖出來一具漫身血紅的軀體。

    「這是怎的回事!」鄂霏英驚魂未定,又欲靠近那血紅軀體細看一番,不過讓那污濁的氣味熏地反而跳開了幾間,無意中又回到白鳳一行人身旁,驚道:「白少俠?」

    白鳳看著鄂霏英因極度驚恐而不斷劇烈呼吸起伏的胸膛,好像適才想起眼前這位他口中的「怪力」武人也是位姑娘,霎時為自己原先的懷疑感到羞愧:「鄂姑娘,你沒事吧?這光天化日哪來的鬼怪?」

    「在那!你你自己去看!」鄂霏英說罷,便躲到旁人身後去了。

    白鳳如是照辦,前去趙括身旁,問道:「趙兄,這是怎的回事?」

    趙括默不作聲,只是右手讓那具軀體的左手緊緊抓著。那張滿是泥濘的嘴臉突然說出幾句斷斷續續的話來:「請把信送到雞鳴驛鄂炳還的手中給我們幾天的寬限我!額!」話畢,他便咽氣,徹底成為一具血屍。

    白鳳見這血屍的右手一直緊緊捂著胸膛中的書信,便將其拿了出來。信封被血漬浸染,只從中依稀看見「大夫」、「張一」,以及「鄂炳還」幾個字眼。目光至此,這少年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鄂霏英。

    「原來如此」白鳳自言罷,手中書信便讓趙括給奪去。

    「白兄,此人身受重傷已經有些時日,怕是為的將信保住才苟且活到今日」趙括拿著「血信」,及到鄂霏英跟前,講道:「嘖嘖,怎麼武力超凡的鄂五小姐,居然還會怕『惡鬼』?」

    「你又沒見過『惡鬼』,怎的知道它不可怕呢!」鄂霏英反駁著,便接過「血信」,突然驚呼道:「張一!你們看,是我表哥張一!我就說我沒有騙你們!」鄂五小姐剛欲拆開信封,卻讓趙括制止。

    「鄂五小姐此信想必十分重要,不如在馬車上再打開?」

    鄂霏英抹了抹眼角的淚,把信收到衽衣內,同其餘的女伴先行回到馬車裡。待白鳳與趙括將那具無名血屍掩埋,方才重又一同將最後的那段路走完。

    毫無疑問,他們怕是又一次牽扯進某個陰謀裡邊了。



第七章 鑄劍渾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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