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衡山城中一個茶館內,華山派幾個弟子正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岳靈珊問道:「二師哥呢?怎麼沒跟你們一起來?」
眾人笑道:「二師兄昨日才跟我們在衡陽分手,他叫我們先來。這會兒多半他酒也行了,就會趕來。」
岳靈珊微微皺眉,道:「又喝醉了?」
正這時,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忽地傳來大笑之聲:「沒醉,沒醉,我令狐沖千杯不醉也!」
岳靈珊眯著眼睛,嗤笑一聲:「不要臉,總喝得爛醉如泥哩!」
話音剛落,兩個青年人和一個尼姑便上了樓,後面那人正是令狐沖。
令狐沖一眼便瞧見了岳靈珊,啊呀一聲:「小師妹?!你怎的成了這副樣子?」而後還不待岳靈珊接話,他便恍然大悟:「是了,是了,你戴了面具。快,快摘下來,我有好消息跟你們說!」
岳靈珊吐了吐舌頭,揭下了臉上那層醜陋面具,顯出原本的秀麗面容來,道:「有什麼事啊?說,快說!」
令狐沖嘿嘿一笑,卻不立刻說出,指了指儀琳道:「這位是恆山派的儀琳師妹,在路上遇見便同路來了衡山城。」
岳靈珊挑了挑眉頭,客客氣氣地對儀琳道:「見過儀琳師妹。」
一眾華山弟子也都是客客氣氣地行禮。
儀琳有些羞澀,但也是一一回禮。
令狐沖又指著王俠道:「諸位師弟妹,不妨猜猜這位是誰?哈,我要告訴你們的消息便是這個了。」
王俠臉上雖有條猙獰刀疤,氣色也是滄桑,但看上去也還是溫和有禮。他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十年不見的師弟師妹們。
岳靈珊看著眼前這人,她隱隱覺得此人面容有些熟悉,似乎自己在哪裡見過。她隱隱想到了一個人,但又不敢相信,心道:「會是他麼?變化也太大了罷!」
其他人也是面帶猶豫之色,都好像想到了一個人,但都不敢確定。
王俠此時略帶惆悵地嘆了一句:「原來你們竟把我忘了……」他言語雖然帶著傷感,目光卻是戲謔調笑。
岳靈珊一下子便確定了:「大師哥?!」
華山其他弟子也反應了過來:「大師哥?!大師哥?!真的是你?!」
王俠哈哈大笑,用力點了點頭,道:「是我了,是我了!諸位師弟師妹,十年不見,長進不小啊!」
一時間,華山眾人心中是百感交集。
岳靈珊又哭又笑,撲到王俠身上狠狠捶著他:「你怎的現在才來?!你怎的現在才來?!十年都不回華山,你好狠心呀!」
王俠扯著臉苦笑一聲:「額……入了軍伍之後便不好隨意退出了,前不久方才退伍的。」
岳靈珊賭氣嘟著嘴,臉上猶自掛著淚珠,她又伸手到王俠面前,道:「拿來。」
王俠愣了一下,摸摸腦袋,問道:「拿什麼?」
岳靈珊瞪著他:「你走之前我給過你什麼?」
王俠一下子恍然了,面上帶著愧疚,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一個香囊遞給岳靈珊:「在這了,師妹,我一直收著。」
岳靈珊先是一笑,而後細細看了眼香囊,變色道:「大師兄?!」
華山眾弟子都是不解看去,才看到香囊上竟然破了一塊,又被細細縫好了。
王俠窘迫道:「額……戰陣之上,讓流矢射了一箭,幸好有師妹的香囊擋了一擋才活下條命來……」
岳靈珊又一抬頭,看到了王俠臉上那條猙獰刀疤。她剛剛便想問,只是一時間太過激動竟忘了。華山眾人也都看到了那條刀疤。
王俠摸了摸它,無奈道:「那時我剛入煉髓兩三年,不想行走江湖時碰到個煉髓境界的大盜,雖將他殺了,卻也中了他一刀。」
岳靈珊眼睛越來越紅,她擦了擦眼睛,帶著哭腔道:「你信中從來不跟我們說!」
王俠摸摸頭:「怕你們擔心嘛……」
師兄師弟幾個許久不見,便就在這茶館中絮叨起來,一個個都紅了眼睛,說著十年間發生的事情。
王俠忽地大笑道:「今日重聚難道不該高興麼,一個個紅著眼睛做甚?店家,可有吃食?」
店家應了一聲,明白這幾位是久別重逢了,無奈店中只有些伴茶的點心,實在不很應景。
王俠自也瞧明白了,看茶館中還有位開著餛飩攤位的老者,知道那位是江湖有名的何三七,為人恬淡自若,雖有一身上等武功但卻以賣餛飩為生,江湖中人人都尊敬於他。
王俠起身到何三七面前,拱手施禮道:「前輩,可否給我們師兄弟幾個按人頭煮幾碗餛飩,都加個雞蛋,不夠的話我們再叫。」
何三七連道:「好,好。」笑著對王俠點了點頭。
王俠拱手回了位置,又與師弟師妹們絮叨起來。
不一會兒餛飩煮好,熱騰騰地端了上來。王俠又給儀琳叫了壺清茶並些瓜果點心,儀琳也是拱手道謝。
華山派最重長幼規矩,當年王俠還在山門時便是如此,他和令狐沖雖是大弟子二弟子,但第一碗餛飩自然而然地給了年紀較眾人都大出許多的勞德諾,而後才按照入門先後一人分了一碗。
何三七暗自點了點頭,心道:「早就聽聞華山派門風極正,弟子間都極為融洽,如今看來卻是不錯。」
眾人正吃喝說話時,只聽得街上腳步聲響,有一群人奔來,落足輕捷,顯是武林中人。眾人轉頭往街外望去,只見急雨中有十餘人迅速過來。
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時,看清楚原來是一群尼姑。當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館門前一站,大聲喝道:「令狐沖,出來!」
王俠笑了笑:「師弟,定逸師叔找你呢,想必是找你要儀琳師妹的了。」
儀琳看到定逸,一下子驚喜地叫了出來:「師父,我在這!」
定逸身體顫了顫,狂喜道:「儀琳,你別怕!我這就來!」話音剛落,她便縱身上來了。
華山眾弟子起身行禮,定逸卻理都不理,一把抓過儀琳,細細瞧過她面上手上有無傷口,而後便護到身後。
這時她才放下心來,但心中余怒仍然未消,看著對她行禮的華山派弟子,怒斥道:「令狐沖!你竟與田伯光為伍,擄走了儀琳?!」
令狐沖愣了一愣,心道:「定逸師叔定是聽天松師伯他們說了回雁樓的事情,這才誤會了!」他正待辯解,定逸已是伸手抓了過來:「我便代岳不群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個弟子,省得敗壞了五嶽劍派名聲!」
她這一抓事出突然,也是她心裡憤怒,不然絕不會做出這種有以大欺小之嫌的事情。
這一抓令狐沖瞧得真切,但茶館地方狹小,他難以躲開,出手之人又是恆山派的師叔,他不能回手。這事本來也就是個誤會,他便苦笑一聲,便站在那裡,預備自己受點苦頭,等會向定逸師叔說開便好。
定逸看令狐沖那樣子,越發覺得他是做賊心虛,不然怎的連躲都不躲?心中有氣,出手又重了三分,預備讓令狐沖這小子吃上點苦頭,也好長個記性。
便在定逸要抓到令狐沖時,一隻手掌突地從令狐沖身邊伸出,穩穩架住了定逸這一抓。
定逸面色微變,只覺有股正大磅礴的內力將她那一抓震開,她身子也是顫了一顫,抓向令狐沖的那隻手也就拿了回來。
定逸叫道:「華山混元功?!你也是華山弟子?!」
王俠施了個晚輩禮:「華山大弟子王俠,見過定逸師叔了。」
定逸陰沉著臉,冷笑道:「怎的,你倒是有本事了,要護著令狐沖這個淫賊了?!」
王俠又施了一禮,道:「不敢,只是儀琳師妹似乎有話要說。」
儀琳在一旁急得直跳腳,一直找不到說話的機會,這時定逸看了過來,她才終於叫道:「師父,是令狐師兄和王師兄從田伯光手中救了我!他們不是壞人!」
定逸老臉一紅,急對儀琳道:「儀琳,還不把事情說清楚?」
儀琳這才一五一十地說清了她被田伯光擄走又被令狐沖和王俠所救的事情。
定逸聽罷,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竟是她冤枉了好人麼,這可是大大的不該,令狐沖那小子為救儀琳受傷,自己竟還向他出手,這……這可怎麼辦是好?
令狐沖瞧出定逸窘迫,恭敬道:「師叔也是關心儀琳師妹,這事就是個誤會,何須掛懷呢?」
他這話一出,定逸更是老大難受。定逸紅著臉,粗著嗓子對令狐沖道:「錯就是錯,我定逸難道便連這點肚量都沒有麼?做了錯事自當道歉,令狐沖,你是好樣的,路見不平救了儀琳,我定逸好壞不分,向你賠罪了!」
令狐沖連道不敢,王俠在旁面帶笑意。
正這時,街頭有兩個人張著油紙雨傘,提著燈籠,快步奔來,叫道:「請問這位是恆山派的神尼麼?」
定逸道:「不敢,恆山定逸再次,尊駕是誰?」
那二人奔到近前,只見他們手中提的燈籠都寫著「劉府」兩個紅字。令狐沖登時反應過來:「是劉三爺的弟子!」
當先一人拱手道:「正是!晚輩奉敝業師之命,邀請定逸師伯和眾位師姊,同到敝處奉齋。晚輩未得眾位來到衡山的訊息,不曾出城遠迎,恕罪恕罪。」
他又看向令狐沖道:「不知閣下是?」
令狐沖道:「在下華山令狐沖,與師兄師弟們一起。」
那人「啊」了一聲:「原來是華山派諸位,久慕英名,請各位同到敝舍。我師父囑咐我們到處迎接各路英雄好漢,因來的人實在太多,簡慢之極,得罪了各位,各位請罷。」
於是華山派眾人便和恆山派眾人一齊去了劉正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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