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軍營中--結束上午訓練的軍士們進入了午飯時間。
守城軍分為南營、北營,顧名思義,兩營分別把守城北和城南,同時按照防區劃分,分守汴京八門。
因北面迎的是北上遼國的方向,因此北營人多,足有一千八百人,而南營則要少上一些,只有一千二百人。
但不論人多人少,兩營守備的都是大宋朝的首都,職責不可謂不重。
每有一半的人在營訓練,另一半的人便在外巡邏守城。兩營各司其職,倒也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
林夕站在營外,觀察了許久——
士兵訓練有素,意志堅定,裝備精良,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正常。
「大人,大人!」一個小兵急匆匆地闖進了守御使府,正迎面撞上同樣從後門匆忙進入的汴京守御使李祥輝。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大人,王閣老來了!說是來視察軍營的!」
李祥輝心中一緊:「哪個王閣老?」
「就是王旦!他們已經朝著這邊來了!」
李祥輝恢復了鎮定,低著頭和手下的士兵安排起來:「你先將來人請到這裡喝茶,我立刻去準備一下!」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中氣十足的聲音:「準備就不必了吧,李大人!」
「王…王大人。」李祥輝看到已經走進來的王旦,趕忙鞠躬行禮。
王旦笑著扶起李祥輝:「李大人請起請起!」
「王大人吶,您看,怎麼來視察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提前準備一下啊」
「哎--是我不欲讓人知曉,也是為了見到士兵最真實的樣子啊!」
李祥輝苦笑道:「害,您這好歹也讓末將集合一下部隊迎接長官嘛!」
王旦伸手攔住李祥輝:「我已經提前讓禁軍前往城門,暫時替換守城軍了。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在校場集合好了。」
李祥輝臉上突然微微一抽搐,立馬擠出一點笑容:「是是,閣老高明。」
李祥輝的表情很不自然,這一切俱都被王旦身後偽裝的林夕看在了眼裡。
王旦說起正事,似是在提醒李祥輝:「聖上馬上就要回京了,我是來看一看軍營里的情況,待到聖上回京,你們要負責守城的重任,不知道你做安排了沒有?」
「閣老放心,保管是萬無一失。聖上回京是由東門進入,因此末將安排東門鎮守一千二百人,其餘三門各守六百。」
「好--請李大人頭前引路,本閣要即刻視察守城軍。」
「啊,這」李祥輝突然猶豫了一下。
王旦這時也察覺到了李祥輝的異樣:「怎麼,這有什麼為難的麼?」
李祥輝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閣老恕罪…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末將營中更換了幾名文書,直至昨天,末將才發現,軍中點名的花名冊不知為何,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眾人大吃一驚,楊懷真怒道:「聖駕即將回京,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了,你身為守城軍的統帥,責任何其重大,結果你告訴我花名冊丟了?」
「是…卑職疏忽」李祥輝顫抖地說道。
「疏忽?」王旦陰沉著臉:「當官的把印丟了,天底下還有這麼離譜的事?要是這個時候有不法之徒混進了軍隊之中,你沒有花名冊,如何甄別?一旦不法之徒欲對皇上不利,你這顆項上人頭就保不了了!」
經王旦一陣厲聲呵斥,李祥輝嚇得當場跪在地上:「閣老恕罪,楊大人恕罪!」
楊懷真低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王旦則是沉聲道:「給你多長時間能造好新冊?」
李祥輝愣了一下,旋即回道:「呃兩日便可!」
「好。」王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頭前引路,帶我們去校場看一眼。」
「是!大人請——」
李祥輝轉過頭去,王旦瞥了一眼身後的林夕。
在王旦看來,林夕的表情頗為耐人尋味,他笑著對王旦點了點頭。
眾人來到校場,果然所有守城軍都已經在這裡集合好了。
「稟將軍,三千守城軍清點完畢,一人不少,請將軍指示!」
李祥輝轉過身來低聲道:「閣老,有什麼指示,您說?」
王旦看了看尬笑的李祥輝,微笑著拍了拍李祥輝的肩膀。
將台下的軍陣整齊劃一,數千軍士,盡披甲冑,分作兩班,北營在左,南營在右,正正之旗,強盛整肅,人也不少,似乎一切都非常正常。
王旦從將台上緩緩走了下來。
「你,過來。」王旦說道。
他所指的,正是第一排南營的一名士兵。
「大人。」士兵走上前來,拱手作禮道。
「你叫什麼?」
「小的…王老三!」
「祖籍何處?」
「小的,小的是河北人!」
「何時入伍?」
「呃,小的,記不住了」
王旦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沉聲笑道:「怎麼?連自己是哪兒的人都忘了?」
士兵的臉色一陣紅白,猶豫了一下才脫口而出:「小的,是…去年入的伍!」
王旦只是問了幾個再正常不過的問題,這個士兵張嘴結舌,好像有多大難言之隱一樣。
「下去吧。」王旦揮了揮手,順手又叫了在他身邊的另一個士兵。
「你叫什麼?」
「小的…叫李十四!」
楊懷真突然在王旦身後陰陽怪氣地調侃起來:「我說李大將軍,這不是老三就是十四的,你這隊伍到底是守城軍,還是農民軍吶?」
李祥輝只能尷尬地陪笑道:「我…將軍玩笑了!這可能是巧合吧!」
王旦則是繼續問道:「祖籍何處?」
「小的…是常州人!」
「何時入伍?」
「呃,小的是今年年初!」
「去吧。」
王旦到此時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
因為就連他也發現這些人的怪異了。
問罷,王旦便走了回來,臉色變得輕鬆了很多:「好了,我們走吧。」
楊懷真拱手道:「明白,撤。」
離開以前,王旦還不忘了提醒李祥輝:「記住了,兩日之內辦好名冊之事。兩日之後,我們會再來校場點名。希望那個時候,不要再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是,是,末將遵命!」李祥輝拱手道。
很快,摘下偽裝的眾人回到了熱鬧的客棧中。
「怎麼樣各位,這一次軍營之行,有什麼看法?」林夕坐在椅子上,略顯輕鬆的問道。
李清游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放在林夕的桌旁:「不過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看出什麼端倪了?」
林夕的嘴角難掩笑意:「我說你倒是會躲清閒,你不想反倒讓我來想?」
唐靈調侃道:「他腿腳動的太多了,懶得動腦子了都」
「扯淡。」李清游一指頭叩在唐靈的腦門上,反駁道:「該動腦子的時候我什麼時候掉過鏈子?這不是有比我聰明的嘛!嘿嘿」
夕靜瑤輕聲說道:「我也覺得這個李祥輝有點奇怪,似乎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們。」
林夕並沒有當場說出來,「我相信,王閣老也看出問題了。」
王旦一聲低哼,「算了吧,我覺得還是你說好一點——」
「呵呵」林夕淺笑道:「那好吧,王閣老都發話了」
唐青霜一巴掌拍在林夕的頭上:「話真多,快說!」
「哎喲你幹嘛!」林夕摸著腦袋,撇著嘴委屈道。
「你還沒完了你!你說不說?」
「哎哎哎--說說說!」
凌夜白坐在旁邊拉著林夕的手:「林夕呀--你就快點說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嗯我知道。」於是林夕將自己所見緩緩道來
「今天在校場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正常的士兵接受長官詢問,有些緊張是情理之中,可總不至於連自己的姓名籍貫,何年入伍都給忘了--再聽他們的名字,不是老三就是十四,一聽就是情急之下,順嘴胡編的名字。
再者,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楊大人看出問題沒有?」
楊懷真愣了一下,「啊?何事?」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大宋國都的守城軍不能是新兵吧?」
「沒錯,」楊懷真解釋道:「汴京的守城軍是由全國各地的禁軍組建而來的,因為職責重大,所以兵部嚴令,這些守城軍必須是參軍兩年以上的老兵,其他士兵一律不許。」
「對了——」林夕眼前一亮,「問到的那兩個兵,一個說自己去年入伍,一個說是今年年初,這豈不又是一個巨大的破綻?」
「沒錯,沒錯啊!」楊懷真突然嘴角上揚,笑問林夕:「哎--我說老弟啊,聽寇相說,你不是個戍邊的兵麼?怎麼對這種事情也有了解?」
林夕此時的臉上的得意已經毫不掩飾:「這叫有先見之明——」
「嘻」夕靜瑤侃道:「你這人真是不經夸的,剛說你一句好的,瞅你那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小林啊,那依你之見,這些人為什麼要撒謊呢?」
林夕若有所思起來:「寇相,這個問題,我想我可以回答你了。」
旋即林夕轉頭望向王旦:「王閣老,我們今早問的兩個軍士全部都是南營軍士,對麼?」
王旦點點頭,「是的,沒錯。」
「南營有多少人?」
「一千二。」
「我們在運河邊發現了多少具屍體?」
「一千一百二十六具!」講到這裡,眾人俱是眼前一亮。
「據推官所說,有部分屍體隨著河水被沖走了--這樣算來的話,今天的這些奇怪的事情,是不是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了呢?」
寇準一驚:「你是說,那一千多具屍體就是整個南營的軍士?」
凌夜白打了一個冷戰:「不會吧那我們剛剛在校場看到那一千二百人」
林夕突然用起了一種冷冽陰沉的聲音,仿佛整個屋子的溫度都隨之降了下來
「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真的還想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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