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呼聲停歇,白玉天朗聲念道:「陪君一醉東山郭,東山烏台松雪覆。夸父逐日西山腳,西山盜賊心火熱。」轉而朝莫廉寧問道:「莫大俠,你看我這四句怎麼樣?」
莫廉寧雖不精通文墨,但也少讀過些詩書,靜思片刻過後,順著言中之意答話道:「烏台覆雪,盜賊火熱。夸父逐日,雖說志向遠大,卻也不自量力,終因欲渴難解,困死途中。只是不知少俠因何有此感觸?」
白玉天笑答道:「聽聞黃山有松善迎客,外榮中枯身不老,像極了人群中,善於逢迎、應付裕如的不老翁。前去遊玩的客人,往往情不自禁地跟它親近親近。更有甚者,還甘願視其為友,一尋得機會就賦詩唱和唱和,生怕他人不知道它的好。」
少許人聽過,自知白玉天借松說人。見好些同伴已有了反抗屠龍之意,此時再跟白玉天針鋒相對,保不齊會跟同伴聞道獲得個同樣的下場。心中雖有氣,因不便發作,便裝成沒聽見,或認為白玉天說的不是他們。
白玉天朝其他漢子望了一眼,換口氣說道:「世間事無奇不有,世間人千奇百怪。就怕此間有人,精通『蒼松迎客』那一劍招,遇到書生就說書,遇到屠夫就講豬,一身逢迎他人好,一生爭做不老翁。」
莫廉寧哈哈一笑,朝身旁三十來人問道:「兄弟們,我們中間有這號人物嗎?」
時令宜笑答道:「品行高潔、無畏嚴寒的松樹見得多了,善於逢迎的迎客松卻少見。」
莫廉寧接著問道:「其他人呢?跟時令宜兄弟一樣嗎?」
風大有笑答道:「想那松樹,四季常青,歷嚴寒而不衰,遇狂風而不屈,錚錚傲骨,著實讓人著迷。既有如此品格,無須善於逢迎,也可左右逢源,應付裕如,屹立於世。」
其他人齊聲答道:「風大俠言之在理。」
白玉天道:「諸位好漢,世間事,全心全意為之,出於私心為自己,得到的不一定比失去的多;出於公心為他人,得到的也不一定比失去的少。但問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就算能回答的上來,也不一定能拎得清,或許是看別人這麼做了,自己便也跟著這麼做。」見眾人無心打岔,接著說道:「可單就剷除屠龍會這事來說,只要大伙兒心懷正義,將此事做成做好,不管是出於私心為自己,還是出於公心為他人,毫無疑問,得到的絕對比失去的多。」
「白少俠說的極是。」莫廉寧起身,朝其他同伴環顧一眼,說道:「兄弟們,我等既已有心殺死屠龍,歸還心中正氣,那跟白少俠可謂同坐一條船。風雨同舟,同舟共濟,當義不容辭,切不可再口是心非,兩面三刀。」
眾人異口同聲道:「白少俠放心,大伙兒雖作惡不少,但也是說一不二、頂天立地的漢子。話兒既敢說出口,事兒定將做到底,口是心非,兩面三刀,絕非大丈夫所能為。」
白玉天抱拳微微一躬:「感謝諸位大丈夫,願意伸張正義,剷除屠龍會。」
眾人抱拳回禮:「少俠如此客氣,我等深感慚愧。」
白玉天道:「諸位好漢,屠龍會走向覆滅,已是大勢所趨,絕無僥倖的可能。為求將屠龍會徹底剿滅,不留隱患,就得群策群力。想大伙兒幫屠龍會辦事,也不是一日兩日,對屠龍為人處事的做派,應該知根知底,再清楚不過。你們心中若有什麼好想法,不妨說出來,大伙兒一起商議商議。可行,就貫徹到底,不可行,也可從側面提防一二不是。」
俗話說的好,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大伙兒相互對視,無人願意拋磚引玉,定是心有什麼顧慮。
莫廉寧見之,唱和道:「兄弟們,前人有言:『第一莫做,第二莫休。』他趙明秀父子心如蛇蠍,絕非善類,若給他死灰復燃之機,日後定會大肆報復。我等既已起心反他,就當一不做二不休,反他個徹底。大伙兒若真有什麼好想法,不妨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也算是為自個兒杜絕隱患,圖個一生無憂。」
時令宜起身說道:「江湖英豪此次會盟,若沒有得到朝廷的許可或默認,斷斷不可能輕易取得成功。連我時令宜都能猜得出一二,想那手眼可通天的趙明秀,定然已知曉其中厲害,絕不會坐以待斃。如若接下來的交戰,屠龍會真不敵江湖英豪,他趙明秀父子定會敗走西夏,成為李元昊日後侵宋的鷹犬爪牙,不可不防。」
莫廉寧為鼓舞大伙兒暢所欲言,附聲道:「老時說的極好,必須堵死他趙明秀敗走西夏之路,決不能讓他有機會投夏害宋。」
一漢子說道:「我等不是早已接到指令,這裡事成之後,就趕往陽城山,伏擊攻打龍王山的左路人馬嗎?若是能在陽城山一戰中,殺死趙明秀父子其中一人,想必接下來的龍王山之戰,趙明秀父子為求復仇,定會聚合所有人馬與江湖英豪全力一戰,到時堵住他們的退路,定能將屠龍會徹底剷除。」
白玉天奇道:「屠龍怎麼知道前去攻打龍王山的左路人馬會經過陽城?」
莫廉寧道:「自是那左路人馬中,有著屠龍會的奸細了。」
白玉天道:「每一隊的行進路線,具體怎麼走,除了每一隊裡那幾個負責人,其他人頂多事先知道明日怎麼走,絕無可能知曉接下來好幾日的路程。就算有奸細,他們也不可能知曉,除非......」欲言又止,他實不願相信那幾個負責人里有著屠龍會的奸細。
風大有道:「白少俠,那左路人馬的幾個負責人是誰,你不妨說出來聽聽,看看有沒有值得懷疑之人。」
白玉天道:「隊長謝慕白、鮑大雷,軍師湯顯聖,副隊長蔣龍威、黃庭道人、樂嘯天、鷹王鐵石。」
莫廉寧道:「這就難怪了。」
白玉天道:「此話怎講?」
莫廉寧道:「白少俠,鷹王鐵石那人,我多少有些了解,為人處事一向大大咧咧,沒什麼心機,若是被人套了近乎,於無意間一時說漏了嘴,也是有可能的。」
風大有見白玉天兩眼中藏著憂慮,寬解道:「白少俠放心,據風某所知,雖說鷹王鐵石熱衷於功名利祿,一心想為朝廷效力不假,但要說到這種時候,他還願意成為屠龍會的鷹犬爪牙,絕無可能。」
魏豹見飯菜早已上桌,他們都吃飽了來,還不見白玉天坐過來,不免說道:「少主,要不吃了再說,也不急在這一時,莫大俠他們等一會兒還是等得起的。」
莫廉寧連忙說道:「白少俠,你吃飯先,事情不急。」
白玉天笑了笑,坐了過去,三兩下將飯吃了,跟莫廉寧等人待在了一起。
時令宜道:「白少俠,既然屠龍已知曉左路人馬的行進路線,等著在陽城設伏。與其通知他們改變路線,避開屠龍會的伏擊,還不如來個將計就計,就在陽城跟屠龍會幹上一架。若真如剛才褚兄弟說的,能在陽城消滅掉趙明秀父子當中一人,那徹底剿滅屠龍會真就指日可待。」
白玉天朝三十來人一個抱拳,問道:「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三十來人相互對視一眼,風大有代言道:「就如莫廉寧剛才所說,一不做二不休,只要能徹底剷除屠龍會,火里火里去,水裡水裡去。」
白玉天起身,抱拳搖向眾人,說道:「諸位好漢,你們既然有心剷除屠龍會,想必咱們日後定能成為朋友。日後大伙兒若有什麼難處,有用得到我白某的地方,只要不有違江湖道義,只要能力所及,聞信必來助拳。」
純陽門雖一脈單傳,於江湖中的名望,就算碧落湖如日中天之時,也不過分庭抗禮,其他幫派門派更是望塵莫及。向來調和江湖武林間的恩怨是非,只要人到或言到,無有不靈驗之時。眾好漢聽到白玉天如此言語,心中自是喜不自禁,速速起身,抱拳回禮道:「我等能與純陽門交上朋友,實乃榮幸之至。先在這裡謝過少俠抬愛。」
白玉天將手拱了拱,說道:「今日能化干戈為玉帛,還能交為朋友,我白玉天感激不盡。」
莫廉寧道:「白少俠,諸位朋友,大伙兒既已肝膽相照,就當榮辱與共,用不著客氣來客氣去。」
潘有安見矛盾得以化解,高興地走了過來,朝莫廉寧問道:「莫大俠,西行之路上,屠龍會還安排有其他人手沒有?」
莫廉寧說道:「潘兄,這條西行之路上,除了我等三十來人,再無他人,一路安全的很。」
潘有安朝白玉天拱手道:「白少俠,這趟鏢耽誤了好些時日,既知一路再無危險,定是早點送到一刻是一刻。就此別過。」轉而朝其他人抱拳道:「諸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
眾人抱拳回禮,起身相送。
送走正元鏢局的鏢師,莫廉寧道:「白少俠,下一步怎麼走,請你示下。」
「莫大俠客氣了。」白玉天抱拳一禮,轉而朝其他人說道:「諸位,接下來趕往陽城如何?」
眾人抱拳回道:「全聽少俠吩咐。」
白玉天溫溫一禮:「多謝諸位。」轉身走向崔鶯鶯等人,說道:「馮大俠,董教主,不知你們下一步作何打算?」
馮萬里起身說道:「不瞞白少俠,此時回碧落湖,想必也無事可為。還不如送我師妹回白蓮教總壇先,若真有用得著的地方,也好有個照應。」
白玉天笑道:「如此甚好。」轉身走到崔鶯鶯身旁,在她的鬢髮邊拂了拂,說道:「鶯鶯,我想你定放不下你母親,不能跟我同行。等我隨眾英豪攻下了龍王山,就去找你好不好?」
阿竹微笑著說道:「白相公,你去吧,我幫你照顧好我師姐就是。」
白玉天朝阿竹抱拳施禮道:「那就有勞阿竹姑娘了。」
阿竹拱手回禮道:「不用客氣。」
白玉天溫溫一笑,朝馮萬里、董曉婉抱拳有禮道:「馮大俠,董教主,就此別過。」
馮萬里代為回禮道:「少俠好走,後會有期。」
白玉天朝兩人微微一躬,俯身將崔鶯鶯抱了抱,說道:「娘子保重。」轉身而去。
崔鶯鶯看著白玉天走出涼棚,跨上馬背,朝自己笑了笑,縱馬而去,身後飛塵揚起一路,頃刻間遮蓋掉了遠處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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