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艽眼睛定格在那端坐在養生木上的血色神魂,哪裡看不出這就是韓錫。
當下臉上佯作一副驚喜之色,激動的說道:「韓錫師兄,你傷好了?」
隨著孔艽的目光看向韓錫神魂。
只覺得他那神魂赤紅如血,神魂光華飽滿內斂,與在雙頂島上初見他時那副虛浮樣子,已經是天壤之別。
此情此景,無不證明韓錫的傷勢已經痊癒。
「那個叱吒的七殺劍回來了。」孔艽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喜是憂,眼神里一片複雜。
「早醒了!」韓錫從容一笑,施施然應了孔艽一聲,然後神魂從養神木上緩緩升起。
自玄武爐中躍出。
在這個過程中,這一方靜室內的靈氣受到韓錫的操控,瞬時朝著他血色神魂瘋狂涌去。
本就狹小的靜室空間,立時被氤氳的靈氣填滿。
孔艽眼神閃爍異色,身形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離開了那靈氣最激昂的區域。
孔艽在距離韓錫位置三丈之外,望著那已經被靈氣淹沒的韓錫神魂,疑惑想道:「他在幹嘛?」
時間過去盞茶功夫後,孔艽有了答案。
嘭!
隨著一聲悶響,那圍繞著韓錫旋轉的靈氣消失無蹤,朦朧的靈氣中央,一道修長偏瘦的男子身影逐漸清晰。
他眸子帶著赤色,面容俊美邪意。
韓錫並不是以神魂示人,而是用了某種手段,直接用靈氣凝聚了一副肉身載體。
「什麼道法,如此神異。」見此一幕,孔艽眼睛微微亮了幾分。
眾所周知,掌生大能肉身被毀後,僅剩神魂的掌生大能實力會被削弱一個層次。
這也是為什麼落霞山脈一戰,那玉庭門掌生大能肉身被毀的下一刻,就奪舍了自己門派的一名弟子。
饒是如此,剛剛奪舍的掌生大能因為奪舍的只是一具肉體凡胎,還需要很長時間以神魂去溫養那肉身,方才能達到與神魂完美契合的程度。
這個過程中,那行了奪舍之法的掌生大能依然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
然而韓錫這個道法,卻完美解決了這個問題。
孔艽親眼看見他以靈氣重塑肉身,且塑出的肉身看上去與神魂沒有一丁點的排斥,渾然天成。
「這肉身本就是靈力所鑄,不僅不會影響到神魂的力量,反而與天地靈氣更為融洽。」
孔艽看著一襲紅衣的韓錫,眼神里都有些躍躍欲試試了。
掌生之後,掌生大能的肉身對於掌生而言不過只是一個載體罷了。
只有像雷尊那樣,對自己的肉身有執著的掌生,才會不舍。
顯然,孔艽沒有這個怪癖。
特別是看到韓錫這重塑的肉身,顯然要好於掌生大能本身的肉身後。
韓錫對於自己此時的狀態也十分滿意,以靈力凝聚出一名靈境後,十分臭美的抬起袖口看了看,隨即譏諷的笑道:「嘿,蕭遠山那狗東西竊了我血果,占了了肉身,還跟得了個寶貝一樣。」
「殊不知,老子根本不在乎,掌生之後,肉身凡體不過是一副臭皮囊而已。」
聞言,早就等待在一旁的孔艽,適時笑眯眯出聲:「恭喜韓錫師兄傷勢痊癒,仙法大成!」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韓錫那凝聚肉身之法,必定是那《太虛游神》上的仙法了。
之前韓錫並不能凝聚肉身,只能占了那鮮于宴鶴的煉傀之身與孔艽對峙。
現下他剛一出玄武爐就凝聚肉身,證明他是在養傷期間,在《太虛游神》上又有了新的領悟。
孔艽這話,無疑說到了韓錫心坎上。
後者聽了這話雖是極力掩飾笑意,可那微微上翹的偏薄嘴角證明孔艽的話他還是很受用的。
「這是太虛游神《游神篇》的仙法,放心,師兄會好好教你的。」
韓錫瞥了孔艽一眼,語氣慢條斯理,像極了某人。
結合他那俊美的面容和韓冬兒有七八分相似,這讓孔艽眼神出現了恍惚之感,好似回到了霜月壇,第一次見到韓冬兒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韓冬兒就是以這溫吞的語氣說話,然後一劍殺了當時採藥隊帶隊的鄭剛。
現在想想,韓冬兒顯然就是在摹仿自己父親的言行舉止。
在孔艽眼神恍惚的間隙。
韓錫稍稍整理了自己儀容之後想到了什麼,問道:「之前在那爐子裡,感覺甚是顛簸。」
「還嗅到了幾股不像是掌生境界的氣息,你遇到造玄了?」
聽韓錫之前說話的語氣,應該是早醒了。
他提到的氣息,八成是孔艽用玄武爐對抗准仙器長槍,鎮壓翻天印時的時候。
算算時間孔艽大致知道了韓錫甦醒的時間點。
剛好是自己從青湖福地去往落霞山脈,坑殺玉庭門眾掌生之前。
只是被玄武爐這極品注靈重器所困,一時間脫不開身,孔艽也沒有及時查看,因而讓韓錫多困在裡面了些時日。
腦子裡只是一轉,孔艽便想通了其中關節。
當即就韓錫方才的問題說出了答案,語氣慎重的說道:「不瞞師兄,師弟確實是遇到造玄了。」
「這先雲界當真有造玄!」旁的掌生,聽到造玄兩個字無不色變,只有韓錫聽聞造玄兩字,不驚反喜,臉上有難以抑制的亢奮。
眼前這人畢竟是當年蕪東諸多門派談之色變的魔頭,不能以常理論之,孔艽也不覺得奇怪。
當然滄溟界的事也沒有瞞著韓錫的必要。
他反正也嗜殺,有七殺劍的稱號。孔艽還指望著這個魔頭,來對付那滄溟界的那些人呢。
連忙清了清嗓子後,孔艽一五一十的將異修之事徐徐為韓錫陳訴道:「師兄有所不知,眼下先雲界正經歷萬年未有之大變局」
果不其然,韓錫那一雙眼睛在孔艽聲音的訴說過程中越來越亮,嘴裡不斷呢喃著孔艽所說的幾個重點。
「滄溟界?界門?造玄?六壬?」
說著說著,韓錫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靜室內的靈氣,悠悠說了一句:「趕上好時候了!」
韓錫說的這句話並無遮掩,聽在孔艽耳朵里,令他露出了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先雲界無數修士因為異界之劫惶惶不可終日。
掌生大能都人人自危。
這韓錫卻越聽越來勁。
「果然瘋子的想法不能以常理論之。」孔艽暗暗瞥了韓錫一眼,搖了搖頭。
不過轉念一想,韓錫修了那《太虛游神》,神魂兩分,就算是造玄也難以殺死他。
他無疑有這個底氣來說這句話。
哪怕是現在,孔艽都不敢肯定,眼前的韓錫是不是那太虛游神分出的兩個神魂之一。
更何況,方才韓錫凝聚肉身時,修為波動也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了孔艽面前。
這個魔頭的修為,儼然已經是掌生後期。
就差一步,就到了雷尊的境界。
掌生後期,又有仙法作後盾,孔艽要是韓錫也不怵那什麼造玄了。
思忖至此,孔艽試探的說道:「眼下先雲界蕪東、雲漠、天齊、乃至於無盡海都已經聯合起來,以對抗滄溟界入侵。」
「若是師兄投身其中,想必先雲界眾生都會感念你的恩德。」
孔艽見韓錫方才言語間,隱隱有要與滄溟界造玄對抗的意思,所以以這句話試探,看他在對抗滄溟界上到底是什麼想法。
韓錫顯得很不以為然,甚至對孔艽的話嗤之以鼻。
「什麼投身其中?我跟先雲界這些勞什子的大義就不沾邊。」
「他們打他們的,我殺我的。」
「我殺人只是因為我想殺誰就殺誰,也不需要這些人感我的恩。」
韓錫這話邪氣凌然,談笑間說道殺人就像是和孔艽談論今天該吃什麼菜餚一般隨意。
聽得孔艽額間都滲出細汗。
他都有些質疑自己,將回魂丹給韓錫療傷這件事做得對不對了。
韓錫確實是一柄對付滄溟界的利劍,同樣他也是一柄雙刃劍,說不得會反噬先雲界。
「聽他的語氣,還沒有放棄血煉法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明明都知道那血煉法是以人為藥的功法了。」
孔艽暗暗嘀咕。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的道理,以韓錫的狡詐不可能看不出來才對。
正在孔艽為此疑惑間,他的眼神豁然凝滯了一下。
暗道:「或許韓錫在依靠血煉法突破掌生之後,對那血煉法又有了新的領悟。」
孔艽第一時間想到了和那星空袍勢力一起,入侵西煌福地的那股不知名勢力。
那准仙器長槍和准仙劍的主人都是來自那個勢力的造玄。
而那柄准仙劍,通體殷紅,劍身如血液浸泡,散發出和血煉法極其類似的氣息。
之前孔艽不及多想,現在想想。
定岳宗的血煉法來自蠱疆。
而星空袍勢力和蠱疆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星空袍勢力又和那神秘勢力有瓜葛。
說不定那血煉法就是蠱疆從那神秘勢力那裡得來的。
血煉法確實是有以人做藥的事實,可不可否認那邪法也的確稱得上一個相當厲害的道統。
以眾生為血精,可以凝結出可以匹敵地品天地之精的人靈之精。
且修為提升極快。
這些種種,都證明了那血煉法的不凡。
「看來韓錫準備在這條路上走到黑了。」
孔艽暗暗掃了一眼怡然自得的韓錫,搖了搖頭。
好在現在有的是給這柄七殺劍殺人煉血的機會,不然真要擔心這魔頭會不會又掀起什麼腥風血雨來。
韓錫可不知道自己這個師弟是什麼個想法,他也沒有興趣知道。
在孔艽暗暗打量著他的時候,他那雙猩紅的眸子也上下看了孔艽一遍,從剛開始的隨意,到多看幾眼後眸光閃爍出訝然。
「小子天資不錯,居然這麼短時間就掌生了。」
「那死老頭死前倒是收了個好徒弟。」
一念至此,韓錫笑容愈加燦爛。
不管他形勢如何的肆意妄為,對於葛峽的感情確實是真的。
愛屋及烏下,對孔艽也自然也有了幾分上心。
畢竟自己可是他師兄。
「現在時局不同了,你既然已經掌生,就早些把那太虛游神給練了。也好有幾分自保的餘地。」
「畢竟師兄我也不是時時刻刻在你身邊的。」
韓錫主動提到太虛游神,無疑正中孔艽下懷,哪裡有拒絕的道理,不緩不急的朝著韓錫行了一禮,恭敬答道:「全聽師兄安排。」
在修煉太虛游神之前,孔艽還有一物要給韓錫。
隨著他意念一動,一尊被冰封的棺槨出現在他和韓錫之間。
棺槨內躺著一具五官陰翳的老人身影。
就是那個被皇甫英當做煉傀材料,交予孔艽的葛峽屍身。
韓錫視線投入那棺槨內,表情少有的出現幾分柔和。
隨即抬頭看了一眼孔艽,他也沒有問孔艽怎麼找到的葛峽遺蛻,只是點點頭,應了一聲:「有心了,那老頭也沒有白白教你一場。」
說罷,他袖口一揮將葛峽遺蛻收了起來。
算起來,韓冬兒和葛峽的肉身,都由孔艽交予了韓錫。
除了葛峽神魂已滅外,他女兒韓冬兒還在世,韓錫自然是要問的。
之前他神魂重創,自顧不暇,現在神魂痊癒,修為又大進,怎麼可能放任自己女兒到別的凡人人家生活。
「師兄放心,等到師弟出關,就帶師兄去冬兒師侄的轉世身所在。」
孔艽也是給自己留了一手。
修煉太虛游神期間,要是韓錫生了歹念,韓冬兒就是他與韓錫抗衡的籌碼。
不管怎麼說,孔艽是沒辦法完全信任韓錫的。
孔艽心裡那些小九九,韓錫哪裡看不出來。
他不怒反喜,他從來沒有自詡為什麼好人。
葛峽也不是什麼好人。
要是孔艽是那種沒腦子的人,他還覺得無趣呢。
點點頭後,只是補充了一句:「把冬兒帶回來,就隨我去蠱疆。」
韓錫去蠱疆幹嘛,當然是殺定岳宗那幾個喪家犬了。
韓錫這一生都被定岳宗擺弄,女兒被逼得轉世,師尊也淪為棋子。
此恨難平,必須要以血方能洗淨。
「好。」孔艽自然欣然應予。
正好,現在先雲界三域一海劍指蠱疆。
韓錫這柄利劍也到了見血的時候,會是孔艽入蠱疆的一大強力助力。
隨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被韓錫與孔艽敲定。
接下來自然的就論到太虛游神這事上。
「把那太虛游神仙法拿出來。」韓錫像是朝著孔艽一攤手。
孔艽沒有猶豫,慎重的將那漆黑如墨玉簡遞到韓錫手裡。
這些年,孔艽沒事就拿這仙法出來參詳,雖然還沒有開始修煉。
但這仙法也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哪怕沒有了這仙法玉簡,也能自己修煉,所以他才如此不在意。
孔艽親眼看著韓錫意識投入玉簡片刻,似乎在做什麼改動,約莫過去了一炷香功夫,方才將那玉簡重新丟向孔艽,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忘了告訴你,這玉簡之前被我改過幾處,不知情的人要是亂練了,神魂必然被這仙法反噬重創。」
「嚴重的說不得身死道消。」
說著,韓錫邪魅一笑,意味深長的看向孔艽:「還好你沒有心急,不然師兄罪過可就大了。」
「你個***的狗***」孔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差點破口大罵。
這事情,確實像極了韓錫會做出來的事。
自己都防著韓錫,這韓錫自然也防著自己。
畢竟自己那時和韓錫在雙頂島之時,兩人都帶著敵意呢。
這魔頭哪裡會是孔艽幾句話就能哄騙的。
要是自己在韓錫療傷期間,做了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怕是已經死在那太虛游神的修煉途中了。
這仙法本就危險,加之韓錫的改動,只會讓著仙法成為催命符。
好在是自己在韓錫療傷時沒生出那心思,算是取得了韓錫的信任。
不然自己結局會是怎麼樣的,孔艽想想就後怕。
腦海里,孔艽已經把韓錫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臉上卻依舊笑意盎然,甚至還親切的誇讚了一句:「師兄真是心思縝密,此仙法事關重大,自然是要妥善些才好。」
「哈哈!」韓錫哈哈大笑,毫不客氣的指著孔艽說道:「這股子虛偽的勁兒,像極了我。我總算知道那老頭為什麼收你為徒了。」
孔艽笑而不語,心頭同樣毫不客氣的腹誹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也是夠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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