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殺了兩個元嬰修士,葉舒面上卻平靜似水。
觀瀾派那十幾個弟子在顧浚的注視下,早已嚇得面色慘白。此時見葉舒朝他們走過來,當下就有一個弟子雙腿一軟:「葉掌門,饒命!」
「住嘴!」江源一掌拍在他背心,「我觀瀾派沒有你這種向敵人乞憐的弟子!」
「嘖。」葉舒冷笑了一聲,「死到臨頭,還挺有氣節。」
長清真人打的主意葉舒一清二楚,他們既然知道臨淵派是瀟真派在宣吳洲留下的別傳道統,為了不讓此事被瀟真派知曉,必然會殺人滅口。
如果臨淵派中沒有通玄書,派中的弟子說不定還能活命。只要有,得到了通玄書後,這裡的所有人就都難逃一死。
葉舒冷聲道:「小浚,把他們拘在一處,我待會再來處置。」
師父,師父你醒醒啊……」
董映萱正自垂淚,葉舒遞給她一枚丹藥,嘆了口氣:「給你師兄服下去吧。」
鄭弘表面上答應了長清真人的要求,其實早就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他將長清和長風帶到祖師殿後,就發動了殿內的陣法。這陣法還是臨淵派一位元嬰祖師留下來的,就算不能殺了那二人,至少也能讓他們吃點苦頭。至於通玄書,也被他出手毀掉。
他不過是個金丹修士,當時又在陣法的最中央。雖然服下了葉舒給的回春丹,但眼看是活不成了。
董映萱也知這個道理,哽咽著握住鄭弘的手:「師兄,我把葉真人帶回來了,她是瀟真派掌門,她已盡知門中之事。」
鄭弘吃力地抬起眼帘,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一張開嘴,就是一口鮮血嘔出。
葉舒鄭重地道:「鄭掌門,你放心吧,臨淵派自此歸於我瀟真門下,道統絕不會斷絕。」
鄭弘點點頭,眼中已有淚水湧出。他緊緊地抓住沈文博的手,又指了指董映萱,懇切地望著葉舒。
葉舒明白他的意思:「臨淵派的下一任掌門就是董小友。」
「師兄!」董映萱吃了一驚,「掌門之位應該由沈師侄接掌才是。」
「師叔,我不成的。」沈文博話音里還帶著哭腔,「我性子太迂,做不得一派之掌。」
「那還有夏師侄……」
「師弟又太過跳脫,師父若去了,門中只有師叔才能服眾。」沈文博望著董映萱,「師叔,為了讓師父去的安心,你就答應吧。」
董映萱轉過頭,恰看到鄭弘殷切又勉勵的眼神,她終於忍耐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師兄,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會振興臨淵派的。」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鄭弘微微笑了笑,握住沈文博的那隻手一松,溘然長逝。
沈文博與董映萱大放悲聲,門中的知客道人也跪在地上,不斷地嗚嗚哭泣。
葉舒將頭別過去,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陸修。那時的她,也是如現在這般,無能為力地看著陸修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陸修將瀟真派交給了她,如今瀟真派蒸蒸日上,已有重振榮光之望,只是陸修卻再也看不到了。
「師父。」
一抹溫暖覆上了葉舒的手,她抬起頭,看到顧浚擔憂的眼神,勉力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想到一些過去的事了。」她不想沉溺在低落的情緒里,開玩笑道,「我以為你在生我的氣呢。」
她其實也隱隱察覺到了顧浚的異常,卻有一股逃避的衝動,促使她不願去深究。
顧浚將掌心中的那隻手緊了緊,低聲道:「我不會生師父的氣,不管是什麼原因。」
他們二人一時無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如此的寧謐與安心,教葉舒難以割捨。原來是這樣啊,葉舒想,顧浚依賴著她,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不願離開顧浚。
只是這種感情,到底是師徒間的羈絆,還是其他的什麼,她卻無法分清。
她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個如此膽小的人。她不敢去戳破那層窗戶紙,不僅是因為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也害怕顧浚不曾明白。
到底是一廂情願,還是難得糊塗。人世間的事,總是千頭萬緒,難解難分。縱使踏上仙途,超脫輪迴,在這情之一字上,亦為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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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派的大殿之中,一片縞素。
新任掌門董映萱跪在堂前,她的身後,是兩排面色哀戚的弟子。這十三人,就是臨淵派如今全部的門人。
出去見長清真人之前,鄭弘已預感到事有不諧。他暗中通知二弟子夏明瑜帶著所有弟子從後山逃走,沈文博因為已經在觀瀾派諸人面前露了面,只能陪著他同歸於盡。
夏明瑜將眾人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後,又孤身一人返回,這才知道師父已經不在了。自他之後,臨淵派的弟子竟都悉數迴轉,沒有一個舍下門派逃之夭夭。
董映萱已經收了淚,只是雙眼紅腫:「門中的所有弟子,都是師父和師兄收養的孤兒。這裡,是我們的家啊……」
雖然家裡既清苦又寂寞,但離了這裡,再好的富貴榮華,也不是他們想要的。
葉舒拍拍她的手背:「逝者已矣,你還要向前看。」
「我明白的,葉掌門。」董映萱點點頭,「師兄把臨淵派交給我了,我不會讓他失望。」
「論理,你該叫我一聲師叔才是。」葉舒將視線投向殿外蒼茫的夜色,「觀瀾派欺人太甚,我必不會放過他們。那幾個弟子,你打算如何處置?」
董映萱目中閃過幾絲猶豫,最終還是冷聲道:「都殺了。」
「那佘翔呢?」
董映萱對他的恨意更甚於觀瀾派諸人:「師兄從未有一絲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卻恩將仇報。」
佘翔辯解說,自己並不知道觀瀾派的目的,只是聽他們說與臨淵派有舊,因此引著那幾人來蘆原山。但長風真人從未掩飾過自己的殺意,這不過是佘翔為了活命找的藉口罷了。
若說董映萱心中,曾經尚存一絲不忍的話,如今見這滿堂悲戚,也盡皆消散。
「師叔。」她鄭重地朝葉舒稽首,「我臨淵派諸事,皆交於師叔之手。但有所願,莫敢不從。」
「你無需如此鄭重,這本是我分內之事。」葉舒溫言道,「我仿佛聽說,門中原本的洞府並不在蘆原山?」
這又是臨淵派諸人的一樁恨事,臨淵派乃是瀟真派的一位道君所建,當初選定的洞府乃是宣吳洲首屈一指的福地,在這種靈氣稀薄的地方都十分適宜修煉。
臨淵派在那裡傳承萬年,雖說因為宣吳洲先天條件所限,並未特別壯大,但也頗為興盛。
自從幾百年前玄真教建立後,宣吳洲格局又是一變。臨淵派一直隱世不出,本以為這變動的風浪也掀不到自家身上來。誰知玄真教卻看中了臨淵派的洞府,並將其謀奪了過來。
董映萱道:「那是師祖掌管門派時發生的事,之後整個門派只能被迫遷到蘆原山。」
據董映萱說,其實那處洞府的靈氣一直在漸漸流失,早就不如臨淵派開山時那般靈機充沛。
玄真教占據了那裡之後,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認為是臨淵派心中不忿,因而做下了手腳。幾次三番來找臨淵派的麻煩,臨淵派也是有苦說不出。
更過分的是,玄真教為了為難臨淵派,甚至暗中阻撓臨淵派收徒。若有修士與臨淵派來往,也會受到牽累。這幾十年來,臨淵派日漸凋敝,門中早已有多年不曾拜入新弟子,修煉也愈發艱難。
若不是終於等到了葉舒,就算沒有觀瀾派這一劫,在玄真教的催逼之下,臨淵派再傳一代,也會道統斷絕。
葉舒原本就和玄真教不對付,此時聽了董映萱的述說,更是怒不可遏。她心中已打定主意,玄真教不是號稱道徒遍布宣吳嗎?那我就把他們通通搶過來!
她又溫聲安慰了董映萱幾句,轉頭去尋顧浚:「小浚,為師打算從九易洲找幾個幫手過來。」
顧浚心領神會:「師父打算對玄真教動手了?」
葉舒義正辭嚴道:「此地魔焰昭彰,為師身為道門正修,怎能容許此等聳人聽聞之事。必要召集同道,斬妖除魔才對。不過嘛……」她話鋒一轉,「未免打草驚蛇,還得徐徐圖之,就先讓小衍他們幾個過來。待到宣吳洲局勢初定,再與諸同道共謀大計。」
這番大義凜然的話放出來,若是日後有人指責葉舒在宣吳洲肆意行事,她就用這個理由來堵他們的嘴。
宣吳洲與九易洲之間隔著荒海,音信難通。葉舒來這裡之前,特意從系統那兌換了兩張符篆,可以無視距離與人傳訊。她點燃符篆,和虞懷季商討了一番後,才慢悠悠地踱步出屋。
這一夜過後,天際已微微露出了魚肚白。臨淵派依舊悲聲連連,但有朝暉從雲間跳耀而出,給這頹敗的屋垣牆舍上,抹了些許蓬勃而出的生氣。
「小浚。」葉舒一眼就望見那個沐浴在初陽中的身影,「為師要去做一份十分有前途的職業,你有沒有興趣?」
顧浚微微別過頭,他逆著朝陽,那雙烏黑的瞳仁之中,仿佛有融金屑玉沉澱其中,他唇角微勾:「固所願也,不知是何業?」
葉舒微微一笑:「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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