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繁華熱鬧,遍布城鎮的北部,宣吳洲南方的土地要荒涼許多。
上古時候,這裡曾經是滄元天最富庶的地方,無數凡人定居於此,更有不計其數的道統在此傳承。因而,那一場曠世大戰過後,南部也成了受損最為嚴重的地方。
經過千萬年的休養生息,死地終於重煥新生,卻再也不復當日的盛景。
「昔日之盛,方有今日之凋。」面容慈和的中年修士背負雙手,站在樓船之上,慨然嘆道。
他舉目望去,入眼處儘是莽莽蒼山,皚皚白雪。經年不化的霜色在正午耀目的陽光之下,仿佛要綻放出瑰麗的星華。
「若是此地靈氣充沛依舊,倒真是個修煉的好去處。」
「門中派你我來此,恐怕也有這個目的吧。」
站在中年修士身後的是個身形中等的老頭,赫然是曾經被葉舒和寧玉堂坑過一把的長風真人,他慢悠悠地踱過來:「長清師弟好雅興,你看這漫山遍野的,靈氣姑且不論,上古遺府怕是就有不少。」
原來這中年修士竟是長風真人的師弟,觀瀾派中又一個元嬰真人。
「師弟。」長風真人道,「掌門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長清真人捻了捻鬍鬚:「掌門的意思,排在第一位的當然是通玄書。若是臨淵派中並沒有,只能先將派中的弟子一律帶回去,再尋他法。至於臨淵派的山門……」
「那裡到底是瀟真派遺澤,依我看,可不能輕易捨棄。」
「我的看法和師兄一樣。」長清真人頷首,「此次事畢,就由師兄帶著臨淵派的人回山,師弟我鎮守此處,如何?」
長風真人眼神閃爍,若是他們此來找到了通玄書,由他先回去復命,自然就是大功一件。若是沒有找到,他帶著臨淵派的弟子回去,掌門恐怕不會有多高興。
反而是留在臨淵派山門的長清真人,宣吳洲本就有眾多上古遺府,臨淵派里的寶貝只怕更多。在這裡天寬地廣,就算是私吞一二,門中也不會多說什麼。
長風真人自然想自己留下來,只是他上次在北冥海失了手,栽在了兩個無名小卒的手裡。不僅損失了一具身外化身,修為更是大打折扣。他在門中苦修數年,方才勉強恢復到元嬰中期的境界。
只是經此一事,他丟了個大臉不說,修為也不如後來居上的師弟。這次秘密來宣吳洲辦事,掌門更是命長清居主,他為輔。長風真人心中不忿,可惜形勢比人強,只能暗自忍耐。
他不由更加痛恨北冥海上的那兩個小賊,其中一人的身份他已打探清楚,之前他一直忙著修煉,因而無暇理會。等此間事了,自然會給那小子一個教訓。可惜那個女人卻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們二人此來,還帶了十幾個觀瀾派弟子。眾弟子從未來過宣吳洲,見到此地風土不同於九易洲,都站在樓船甲板上指指點點。
長清真人揚手喚來一個弟子:「江源,你去把佘道友叫過來。」
那弟子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修士走了過來,他面上堆笑:「不知真人喚晚輩來,所為何事?」
「佘道友,你是宣吳洲的修士,咱們已經到了南部,那臨淵派山門所在,還要靠你領路才是。」
「這是自然。」佘修士忙不迭應了下來,「臨淵派在蘆原山中,離此處不遠。只需再行半月,便可抵達。」
佘修士見長清真人狀似滿意,猶豫了一會兒,才道:「真人,臨淵派只是個小門派,真人言稱與派中有舊,不知是何……」
「有些事,你還是不要問的好。」長風真人忽然道,他冷冷地看了佘修士一眼,「你不是已經叛出了臨淵派嗎?何必為他們操心。」
佘修士囁嚅了片刻,見向來慈和的長清真人也不說話,只能低聲道:「是晚輩唐突了。」
「佘道友,你不必擔心。」長清真人笑道,「只要臨淵派中的人願意配合我們,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
那若是不願意配合呢?佘修士沒有問出這句話,他從長清真人的眼中看出了答案——不配合,那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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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玄真教和浮雲宗打起來了?」
鍾邇秉聽完弟子的回報,不由驚訝地站了起來。最近一段時間,沉水宮和浮雲宗動作連連,兩家與玄真教遲早有一戰。只是他們議定的攻伐之期在下個月,如今宮主還未出關,沉水宮自然不會妄動。
「具體是什麼情況?」葉舒就坐在鍾邇秉身側,聞言問道。
那弟子垂首回答:「聽說是玄真教的荀攸動手挑釁,殺了浮雲宗的汪長老。」
「荀攸那老兒?」鍾邇秉笑了一聲,「那老傢伙脾氣暴躁,確實像他幹的事。」
原本浮雲宗並不欲在此時發動大規模的攻伐,雙手交手後,汪長老的弟子正打算帶著一眾門人退去。誰知突然冒出一個男修,命令浮雲宗弟子全力進攻,而浮雲宗弟子竟也聽從了。
回話的這個弟子也算是沉水宮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皺著眉:「那人弟子從未見過,浮雲宗諸人卻對他言聽計從。」
浮雲宗和沉水宮一樣,除去掌門人,共有五位元嬰長老,六人乃是派中最高層的人物,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男修卻不是其中任何一個。
「難道是浮雲宗哪個隱世不出的大能?」顧浚想了想,大的門派之中,有這樣的人物也不算稀奇。
「不管是誰,浮雲宗突然出手,門中的計劃也得改一改了。」鍾邇秉微有怒色,浮雲宗也太不講信用,他們這麼隨意妄為,置沉水宮於何地?
「鍾長老,你不用擔心,本座自有處置。」
一聽到這個聲音,鍾邇秉立刻站起身,喜出望外:「宮主,您出關了?」
葉舒聞言轉過頭,只見門外露出一點白色衣角,接著是飄逸的裙裾。順著柔美的曲線往上,是一張清麗脫俗,不似凡塵的面容。
要說葉舒見過的美人也不少,譬如她的小徒弟傅曲舟,雖說尚帶青澀,但已可見國色。眼前的少女五官不及傅曲舟,卻比她更教人難以移開目光。
她身上似乎有一種別樣的氣質,吸引著世間之人如飛蛾撲火,跪倒在她的腳下膜拜親吻。
葉舒一個激靈,目光猛地恢復清明,她皺了皺眉,冷聲道:「宮主,你這是何意?」
「葉道友勿怪。」少女柔聲道,其聲如山間黃鶯、空谷幽蘭,端的是美妙非常,「我修習的道法有些特殊,並不是針對葉道友。」
葉舒早看出來了,她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這位沉水宮宮主對己方的態度,方才轉圜了顏色。她知道這兩人必然有些隱秘之事要談,因而淡淡道:「宮主今日出關,還需歇息一二。我就不多叨擾了。」當下領著顧浚回了洞府。
顧浚道:「師父,那位宮主身上的魅.惑之意,著實厲害。」
其他人或許感覺不出來,但顧浚身具通玄書中的乾坤真意,對元神的影響十分敏銳。
「你說她這一招,到底是無心,還是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葉舒沉吟道,而且這種魅.惑之意,總讓她覺得有點熟悉。
葉舒已經知道了這位宮主名叫楚妙音,她仔細在腦海里扒拉了一圈,也沒回憶起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和她相似的人。
「說起來。」她突然盯著顧浚,「看到楚宮主時,我都有一瞬間的恍惚。」葉舒嘴角的笑容顯得十分不懷好意,「小浚,你是什麼感覺?」
葉舒原沒打算顧浚會回答,誰知他臉上紅了一紅:「沒什麼感覺。」
「哦?」顧浚聽到女人特意拖長調子的聲音,「楚宮主確實美貌非凡,少年人知慕少艾,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嘛。」
顧浚垂著頭,忽然將臉一抬:「不是。」
葉舒怔了怔:「不是什麼?」
「我看到的不是楚宮主的臉。」
「那是誰的?」葉舒順嘴接道,顧浚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黑色的瞳眸中有幽光閃爍其間,葉舒福至心靈——不,不會是我吧?!
等,等等,絕對不是我對不對?是我想多了對不對?
見她沉默不語,顧浚將臉別了開去。他從未有想要怨怪葉舒的時候,只是這一刻,賭氣的話衝口而出:「是阿雪。」
司雪?葉舒先是鬆了口氣,接著又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沒等她答話,顧浚就站了起來:「時日也不早了,師父早點休息吧。」
葉舒坐在原處,像個傻子一樣看著顧浚走了出去,腦袋裡如同灌了一桶漿糊,又亂又煩。
自己到底是在在意什麼?又是在害怕什麼。葉舒弄不明白,她甚至不想去弄明白。她生性果敢,最討厭拖泥帶水,卻不知為什麼,頭一次在未知的情緒面前退縮了。
窗外漸漸黑了下來,她坐在桌邊,身形像是一尊凝定的石像,紋絲不動。有夜行的鳥兒從窗欞邊掠過,留下一串啾啾輕響。
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下一粒石子,葉舒忽然動了動,猛地站起來:「我想起來了,那女人修的是素女道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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