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停雲心神不寧,鱗片全無,血淋淋的龍屍刺激著她,讓她仿佛看到了一條幼龍剛剛破殼而出,對未來還充滿期待的時候,卻被人帶到了這漆黑的池子底下,被活生生地剮去鱗片,封印在劍陣之中。
有雪蓮花提供源源不斷的靈氣,它還活著,也一直在生長,然而成長不是為了享受生活,感受天地間萬物美好,而是飽受折磨,通過痛苦和恨意,為其他人修煉提供源源不斷的殺意。
蘇停雲眼眶濕潤,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死死地攥緊,她呼吸急促,腦子裡像是缺氧一般,臉色也呈現出不健康的紅。
那刺目的猩紅影響了她,讓她雙目微微泛紅,胸中充斥著恨意和殺意。
然就在這時候,戒指里再次出現清涼,並非從前那般從手指傳遞,而是仿佛一陣清風徐徐吹過,吹過了她的四肢百骸,溫柔的撫過她的臉龐,吹動她的發梢。
凌亂的髮絲不小心擋在了她眼前,那一星點兒的黑,像是投入紅色屍海里的石頭,將被幼龍屍體完全夢魘住的蘇停雲給扯了回來,她猛地回神,心頭一陣後怕。
小師叔會不會是因為拔出了斷劍,發現了龍屍,覺得自己受到了衝擊,從而心神不穩走火入魔的?
不管拭劍樓掩藏過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蘇停雲相信,那也是那些前輩中的某些害群之馬做的孽,而並非現在這一群可愛的人。
他們實力也不高,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些人,對池底封印到底是什麼肯定好不知情。
蘇停雲暫時,也不打算讓其他人知道。
連她都會受到衝擊,她不敢冒險,如果其他同門看到了,會不會因此而道心不穩。蘇停雲在原地用春水劍挖了個深刻,沒有用法術,而是直接用雙手將幼龍的屍體抱到了深坑裡,那朵雪蓮花雖然是讓它持續痛苦生不如死的根源,但蘇停雲知道,那雪蓮花本身是沒有任何錯的。
在雪山上,那頭金目蛟龍,至死也看著這朵花呢。或許它都沒意識到,那個兇手,要取走的不僅僅是這朵花,還有那新生的幼龍。
她掩埋幼龍的時候注意力放在了幼龍頭部的劍傷上,那裡有很強烈的殺派劍意,就像是她上次看到的,充滿了殺氣的古戰場,幼龍從破殼到死亡應該都一直是呆在這洗劍池底,它不管多憤怒,也不太可能幻化個古戰場出來,所以,那古戰場上的殺伐和屍骨,很有可能,是斷劍所經歷過的。
這樣一來,斷劍的年代就有些久遠了。蘇停雲很想知道,修真界什麼時候出現過那麼一場瘋狂的廝殺呢?
她將幼龍屍骨掩埋,把枯萎了的雪蓮花輕輕插在了幼龍墳頭,隨後她四下看了一下,發現找不到石碑,剛剛池底的劍大部分都毀了,卻也有一些還倖存,蘇停雲找了一柄闊劍,用春水劍將劍柄斬斷,隨後將闊劍小心固定於墳頭,就像是豎了一塊墓碑。
春水劍里有幼龍的殘魂。
修真界裡,生靈死後元神都會回歸天地間,完全消失不見,或許強烈的怨念或者意識,會殘留下來,然而那個意識,早已不是從前那個人或物了。春水劍釘在了幼龍的七寸上,這個位置,是它命門所在,所以殘魂通過劍身,進入了春水劍中。
然而它並不完整,只有殺意。蘇停雲握緊手裡的劍道:「你的仇,我們一起報。」
語畢,她運起春水劍,在闊劍身上刻下了字跡。
「窮滿之墓。」
因窮果滿,方趣寂滅,唯願解脫。
蘇停雲靜靜站立墳頭許久,轉身離開之時,春水劍亦發出了一聲輕鳴。待她上岸,展魚立刻過來,急切問道:「池底發生什麼事了?一池水都渾濁了。」
洗劍池的池水清澈見底,從水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池底那些密密麻麻的飛劍,而此時,池水渾濁,像是泥漿一樣,肉眼都看不到那些飛劍了。
「池底封印處的劍陣出了點兒問題,小師叔應該是拔走了陣法封印處的那柄斷劍,使得底下劍陣混亂不堪,大家最近都不要去池裡。」
周圍都是人,蘇停雲一臉嚴肅地道。
嚴長老這會兒已經送回他房間休息了,但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都在,蘇停雲並沒有說幼龍的事情,她只是道:「洗劍池的封印存在多久了?有沒有相關資料,我想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讓封印恢復。」
蘇停雲眉頭緊鎖,「小白也不知道小師叔去了哪兒,我覺得,或許應該從那封印上的斷劍入手,畢竟小師叔修為是元嬰期,他本人的實力不應該瞞得過大小白才對,除非,那柄劍有蹊蹺。」
掌門滿臉愁容,她雖是掌門,但實力也低微,遇到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辦法處理,完全是力不從心的。她揉了一下發紅的眼眶,將一把帶繡的鑰匙交給了蘇停雲。
「拭劍樓里的東西很都都賣了,這柄是歷代掌門才能保管的鑰匙,能夠開啟正殿下面的地下室,裡面堆的都是破舊的書冊捲軸,因為殘留的劍意很強,已經很久沒人開過了。」
掌門嘆息一聲,「至少往前數五代掌門沒有打開過那扇門,而我師父告訴我,那裡面也只是一些破爛東西,並無任何價值。」
否則的話,拭劍樓已經窮了上萬年,之前的掌門早就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賣了。
「這鑰匙我交給你,你去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線索吧。」
拭劍樓存在的年代太久遠了,至少有十萬年,在修真界裡算是歷史悠久的古老門派,而他們實力一代不如一代,對先祖的事情,知道的也就越來越少。
「這鑰匙?」方圓長老有些吃驚,「是掌門信物啊。」
「那又如何?」掌門將鑰匙塞到蘇停雲手裡,「別耽誤,快去找線索,希望能早點兒把嚴玉卿帶回來,別讓他走了歪路。」說到這裡,掌門本來就紅了的眼圈又有了熱淚,「拭劍樓以前就是那孩子撐著的,他就是太苦了。」
「快去快去。」三師伯蒼梧也道,「我給你帶路。」
而這時,展魚一把攔住他,「我去我去。我引路。」說完不由分說地拉著蘇停雲往前走,身後方圓長老還在喊,「你都受傷了還沒癒合,逞能做什麼,門開了千萬別進去,裡面劍意又雜又亂,你肯定抵擋不住。」
展魚頭也不回地道:「你又沒進去過你咋知道。」
小布點也跟著喊了一聲,「師父你當心!」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有你師姐擋在前頭的嘛。」展魚說完推開正殿大門,跟蘇停雲一塊兒進去了正殿。
這會兒大白沒跟著進去,它是很大一團軟軟的皮,這會兒一半的身子趴在石桌上,另外一半則拖在地上,小白已經從它體內鑽了出來,紮根在它一側,用又大又圓的葉子給它扇風,小布點見狀去竹林砍了竹子,跟大白和無憂無慮一人做了一個竹蜻蜓,他這會像個大人一樣,一邊帶著他們玩,一邊道:「大白你要好好休息,無憂無慮你們也別擔心,我師姐一定會把小師叔救回來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小師叔肯定是被那斷劍給影響了,師姐剛剛說了,最近都不要進洗劍池,你們都記住了嗎?」
小布點說完又看了看大白身上那些裂口,那看起來不像傷口,也沒有血跡,就像是太陽太毒辣,大地被曬得龜裂了一樣。
他猶豫了一下道:「你是不是渴了,要是渴了告訴我,我替你打水,不能自己去池子邊喝水,聽到沒?」
大白:「……」
我才不要喝池子裡的髒水,我要等婆婆給我春風化雨訣!啾!
……
蘇停雲跟著展魚進了拭劍樓正殿,這裡她曾來過,裡面基本空蕩蕩的,就剩一個空蕩蕩的大廳,連一把椅子都沒,當初師父說都被拆去賣了,餵洗劍池。
「師父,為何要不斷把靈石投入洗劍池,你知道原因嗎?就是維持陣法運轉?」
「這是拭劍樓的門規,必須每日投入足夠數量的靈石,否則的話,拭劍樓護樓陣法難以維持,而池底的的劍陣也不會啟動,不利修煉。」展魚沉聲道。
他將人帶到地下室入口,卻沒急著讓蘇停雲打開大門,而是問道:「池底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覺得吧,師弟他不像是單純的走火入魔。他這段時間修為進展很快,最重要的是,劍意里的殺氣成倍增長,我的浩然正氣劍訣,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就像是烏雲遮住了太陽,使得陽光根本無法照射下來。它雖然一直存在,卻無法驅散黑暗了。
這時,蘇停雲想起了一件事,她道:「小師叔的劍法都是自行領悟的嗎?嚴長老修為比他低,劍法也不如他,沒有什麼可以教小師叔的吧。」
「恩。」展魚點頭。
蘇停雲立刻道:「我想起來了,有天晚上,我感覺到了很狂暴的殺意,有人在洗劍池水面上練劍,他還說過一句話,看明白了嗎?
「有人再教小師叔練劍!」蘇停雲一驚,「沒多久小師叔就突破了元嬰期!」
她當時直接昏了過去,第二天都不太記得了,而今總算是想起,心頭格外震驚。
「拭劍樓有封印,外人根本進不來!」
「難道說,拭劍樓除了我們這些人以外,還藏著一個絕頂高手?」蘇停雲心神一凜,「或者說,就我們這些人當中,有人隱匿了修為,深藏不漏?」
可她現在的元神已經是元嬰後期了,而大白也是渡劫了,都沒有發現任何人有不妥之處啊。
展魚也是眉頭深鎖,神情嚴肅,「奇石上記載了拭劍樓的每一代弟子,名字都已經灰了,唯一一個看不出是否死亡的,只有那個名字被剜去的前輩了。」
或許,他還沒死。
「打開門吧,看看有沒有關於那個人的記載。」展魚沉聲道。
蘇停雲將鑰匙插入銅鎖當中。
那是一柄很古老破舊的銅鎖,鑰匙都險些無法插入鎖眼。
「吧嗒」一聲響,銅鎖打開,蘇停雲取下銅鎖,推開了那扇封閉了上萬年的木門。
沒有任何灰塵,地下室里就像是一個雜物間,裡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玉簡隨處可見,還有一些破舊的書冊畫卷,一眼望過去整個地下室里,都找不到幾件很有靈氣的東西。
蘇停雲倒是感受不到什麼劍意,畢竟她現在修為高,而展魚臉色不太好,他直接站到了蘇停雲的背後,「每一件東西都有殘留的劍意,你替為師擋著,出劍震懾一下它們。」
蘇停雲心念一動,春水劍立刻出現在她手中,她一劍斬出,又瞬間收回劍勢,劍意澎湃而出,又悉數消散,只是一個動作,卻讓屋內那些殘餘的劍意都安分下來。
「好了,你我分頭行動,我們拭劍樓就那劍修一個人是名字是複姓,若有記載的話,應該能看出是他。」展魚說完,已經拿起一側架子上的書翻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玉簡還好,是修真界的統一記錄方法,神識一掃就能知道裡面內容,而這種書冊毛筆寫字的就麻煩得多,仿造的凡人界記錄方式,一頁一頁的,還得用眼睛看。
蘇停雲沒看多久,熹光身體就差不多呆不住了,她讓師父先出去,免得有情況她一個神魂顧不過來,自個兒則呆在鈴鐺裡頭,用神識掃玉簡,一刻也不敢休息。
這裡目前的確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書冊上記錄愛恨情仇的還不少,偶爾還有一些秘境下落,修真界八卦,翻得她頭都大了。
許久之後,一則訊息引起了蘇停雲注意。
她推算了一下玉簡上的時間,應該是十萬年前。
拭劍樓有位劍修修為渡劫期大圓滿,浩然正氣劍訣出神入化,有很大幾率能夠大乘飛升。然他失敗了,最重要的是,他是在門中渡劫的,這就使得當初整個樓里的修士因此而喪命,只不過當時有大部分修士在外試煉,秘境尋寶,因此在外面的那些人,都僥倖活了下來。
那一次拭劍樓的正殿都完全毀了,整個島上一片廢墟,唯有奇石和洗劍池還保存完好,大家雖然重建了拭劍樓,然此後拭劍樓就一蹶不振,實力一代不如一代。
記錄之人是在外的倖存者,當日發生了什麼其實知道的也並不清楚,這些都只是他的推測。他也沒提及那個劍修的名字,因此蘇停雲並不能確定那使得拭劍樓險些毀滅的劍修是不是那個四字劍修。
蘇停雲以此為線索想要找到另外的關於這件事的記載,奈何再無其他發現,她把所有玉簡看完依然毫無所獲,心頭也就更急躁了一些。
她為了讓自己冷靜一些,元神直接進入了戒指裡頭,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許久之後又噌地一下坐起來。
大乘飛升的天劫,能夠破開封印的吧?
那位明明有很大幾率飛升的劍修前輩,一身浩然正氣行俠仗義,若是看到自己其實是在那麼殘忍的陣法里修煉劍法,會不會道心不穩,從而出現意外?
平時道心不穩問題不大,但如果飛升之時道心不穩,因此走火入魔都說不定……
他到底是飛升失敗連著整個門派的修士隕落,還是,已經墮落成魔?
上界修士口中的破劍師也是修行的浩然正氣劍訣,跟此人,會不會有關聯呢?蘇停雲腦子裡一團漿糊,她想了這麼多,卻也不知道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算成魔了,就能去上界嗎?
這些東西她都搞不懂,這會兒恨不得直接前往上界,抓個人把破劍師的情況問清楚。
地下室內再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然而小師叔到底藏在哪兒,實在是毫無頭緒。
兩天的時間過去,蘇停雲再次緩回熹光身體內,她去看望嚴長老的時候嚴長老已經醒了,而嚴長老險些就跪在了她跟前,要她一定要把嚴玉卿這個孽徒找回來,蘇停雲自然會全力以赴,她仔細思索了一下,決定前往祁連山山脈看看。
當初蘇灕江追殺張智梓,就是在祁連山追丟的,那時候的蘇灕江也是飛升期的修士了,按理說不會弄丟人,除非那祁連山有古怪。
小師叔若真是走火入魔或是被魔物控制了身體,他藏在那裡的可能性也很大,如今她毫無頭緒,只能去祁連山碰碰運氣,若是能找到張智梓將其除掉,也算了結一個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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