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沒有過斷案經歷,但馮興平對自己的能力是十分自信的。
就等著下方之人說清冤屈,自己來個鐵口直斷便好。
卻聽下方三人陳述冤情。
案子並不複雜,這三人是一家人,老夫妻和一個女兒。
前段時間,家裡遭遇賊人,老夫妻二人被挾持。
那賊人看中女子美貌,欲要玷污,如不從,就殺其父母。
女子無奈,為救父母,只得屈身相就。
事後,官府成功找到那賊人,將之擊殺。
只是此時女子已經受到玷污,壞了名節。
其父母因感念女兒孝順,想要為女兒請一塊貞節牌坊。
只是這事畢竟太不光彩,一直沒有得到答覆,故而來此求縣太爺做主。
常繼祖故作感嘆道:
「真是好複雜的案子,一邊是保住父母的孝道,一邊是自己的貞潔,這兩條,孰輕孰重呢?
哎,不好判啊,不好判!」
本來還不當什麼大案的馮興平聽到這案子,頓時麵皮抽搐起來。
下方三人連連叩頭,求他做主。
而馮興平則是半晌開不了口,只是滿是遲疑的念著:
「被賊人所污,乃是失了貞潔,自然不能得貞節牌坊。
但,為救父母,又是孝道所求,理應......」
似乎,怎麼斷都有些不合理......
一旁常繼祖見馮興平神色陰晴不定的樣子,暗自好笑,面上則保持著溫和笑容,提醒道:
「馮大人,還請公正斷案,人家等著你的回覆呢!」
「斷.....這怎麼斷......」
馮興平有些支支吾吾的,在他的腦中,「孝」「節」二字正在激烈爭鬥,許久拿不下注意。
「馮大人,天理之道乃是完美無缺,是可適用於世間一切道理的至正之理,這小小的一樁案子,應當很好斷吧?」
常繼祖也不刻意催促,只是吹捧起天理之道來。
「自然,天理之道自然是毫無缺陷的,這般案子,有何難?」
馮興平說著,腦中兩種道理還在劇烈衝突,難以理清。
「馮大人,在下其實一直很仰慕天理之道的,今日只是想見識一下您理清世間一切雜事的本事,您這麼藏拙,是不是不太好?」
常繼祖的話,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剜在馮興平心頭上。
這一下,馮興平真是有些受不住,感覺自己體內似有某種東西在裂開一般。
嘴角不覺間,已然溢出一絲血跡。
隨後,其忽然站起道:
「節、孝未必不能兩全,來啊,將這女子拖出去沉塘,死後為其立貞節牌坊!」
一旁常繼祖見他如此斷,目光有些玩味,示意衙役們將堂下三人都帶下去。
審完這一案,馮興平擦一擦嘴角血跡,重新坐下。
常繼祖笑道:
「我看馮大人似乎很是辛苦,力有不逮的樣子,要不今日就到此為止,剩下的明日再審?」
這話就好像在說天理之道不行一樣,在馮興平聽來,就是完完全全的質疑,他如何能忍受。
搖頭道:「才一樁案子而已,有何辛苦?帶下一案人來!」
照著流程,又帶人上來。
這次只有一名女子上堂。
這女子也是來請批貞節牌坊的。
原來,她夫早亡,與公婆住在一起。
前不久遭遇賊人破家行兇。
賊人看中她的美貌,以其公婆為脅迫,想要強污。
但這女子性子烈,誓死不從。
自身名節雖得以保全,但其公婆卻慘被賊人所害。
如今那賊人伏誅,女子卻是無依無靠,故此來請貞節牌坊。
聽到這個案子,馮興平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
常繼祖則一副苦惱無比的樣子道:
「哎~~這真是一個難斷的案子。
這女子致公婆身亡,是為不孝,然卻是為保自身名節不失。
該如何判這樣的案子呢?
貞節牌坊該不該給呢?
哎,真是苦惱啊!」
聽著這女人身上案情的馮興平感覺自己頭腦中的「孝」「節」二字又在激烈碰撞,讓他有些頭疼欲裂的感覺,嘴角又不覺溢出血絲來。
見馮興平半晌不說話,常繼祖搖頭道: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天理之道也斷不了的案子,罷了,今日就到這裡,馮大人,不如改日再......」
「不,誰說的,誰說不能斷的?」
「哦?那該怎麼斷呢?」
「斷......斷那賊人屍首鞭屍三百,對,鞭屍!」
「那這貞節牌坊,給是不給?」
「先,再,再考察一段時間,看看此女其他方面的德行才行。」
馮興平沒法決斷此事,在做出這樣的判決之後,只覺腦中「孝」「節」二字都出現嚴重裂縫,似要破碎一般。
讓這女子離去之後,常繼祖再看馮興平。
此時這位已然是癱坐在椅子上,再無之前的神氣神色。
這次,沒有再說什麼休息之類的話,反而道:
「馮大人不愧是天理之道的優秀秉承者,斷案的本事,在下佩服。
看您狀態這麼好,不如趁熱打鐵,繼續再斷,如何?」
不等馮興平回應,立即宣下一案人上堂。
這一次,來的人比較多,足有七人。
為兩對老夫妻,兩名年輕男子和一名女子。
兩男子上堂時就一左一右,各自拉著女子一隻手,誰也不讓誰。
原本已經感覺有些傷到根本的馮興平一見到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為,頓時大怒,立馬坐起來,一拍驚堂木,嚇得幾人全都跪下。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總算是將事情說了個差不多。
這兩家的情況就要複雜不少。
中間那女子原本是甲方男子的妻子,但甲方家中貧困,甲外出謀生,一年不歸。
家中窮的揭不開鍋,活不下去。
無奈之下,甲父母一合計,將甲妻子賣掉,賣給乙做妻子。
結果過幾個月之後,甲自外歸來,得知此事,不願意讓出妻子。
又鬧到乙家,想要要回妻子。
乙家也不是很富裕,娶不起新的,自然不答應。
於是乎,兩邊就鬧起來......
聽完這兩家案情,常繼祖又是嘖嘖感嘆道:
「哎呀,這可真是頭疼啊!
按照禮法來算,這女子可是和兩家都拜過堂的。
那就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且甲沒有休妻,算不得前夫。
這女子,該判給誰好呢?
真是糾結啊!」
「......一女侍二夫,是為不貞,當判沉塘!」
馮興平感覺頭痛欲裂,只想著快速斷掉這個案子。
常繼祖聞言,卻道:
「不妥,這女子甘心被賣,是為甲家公婆生存計,乃是孝道。
孝道能判死刑嗎?
難道天理之道不講孝?」
「自然要講......」
馮興平一下說不出話來,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頭。
這一次,他感覺體內的各種道理都開始衝突起來,難受無比,鼻孔都不受控制的流出血來,狀態很是不好。
他感覺到,自身多年以來,構建的天理之道規則,似乎正在崩塌。
這種感覺,令他痛苦無比,恐懼無比。
下意識想要起身離開,再不能停留在此。
只是方一站起,就見常繼祖一手托著官印,一手按在他的肩頭,強行讓他重新坐下。
「馮大人,案子還沒完呢!
眼前的不好斷,可以先放一放,我們來斷一斷下一個。」
說著,擺手讓這兩家人下去,再叫下一案之人上來。
很快,又上來幾人。
乃是兩名男子和一名女子,那女子懷中還抱著一名不滿月的嬰兒。
這幾人上前來,陳述自己之事。
這兩男子,乃是兄弟二人,親兄弟。
他們二人花錢到青樓同狎一妓,致其懷孕,現在想知道孩子究竟是誰的種,故此來請縣太爺斷明。
聽到這兩人和這女子的事,馮興平頓時瞪大眼睛,感覺自己多年來的道理徹底被擊碎,一口鮮血噴出。
隨後,捂著頭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沒兩圈,直挺挺躺著,手腳抽搐幾下之後,再無聲息。
常繼祖見此,上前去探其鼻息,又幫其把脈,發現的確已經斷氣,沒了性命。
穩妥起見,繼續對著還瞪大雙眼,死不瞑目的馮興平道:
「其實後面還有一樁壓箱底的案子,一個母親,害怕自己傻子兒子沒有後代,選擇為其生一個兒子。
不知這種事,又該如何判呢?」
一連問了幾遍,發現還是沒反應,這才徹底確認對方的死亡。
伸手幫其眼目閉上,吩咐衙役道:
「將他送回趙府,將今日案情如實告知趙小姐,看她作何反應。」
衙役領命下去之後,常繼祖看向堂下幾人,笑道:
「其他人也出來吧!」
其話音落下,便見方才幾個案子的人全都走出來,一個個好整以暇,還有未上場之人也都出現。
今日這些人,全都是從城中各戲班子找來的,沒有一個是真的來伸冤的。
「諸位今日辛苦,可一人領半袋糧食回去。」
聽到這個獎賞,眾人大喜,這年月,什麼獎勵都沒有糧食來的實在。
搞定這事之後,常繼祖笑一笑,離開縣衙。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馮興平離體的魂魄正升在高空之中。
先是迷茫一陣子,隨後看著自己有些透明的身體,這才明白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
那就是,自己已經死了。
因道理破碎,修為逆流,顱內出血而死!
不得不說,馮興平的魂魄相當強大,才變成鬼而已,就已經可以頂著炎炎烈日,而沒有湮滅。
在意識到自己的死亡之後,馮興平有些發癲道:
「誰,是誰在算計我!」
他就是再後知後覺,此時也察覺到問題不對。
而在他大聲疑問之時,卻見罰惡司司正李拓帶著一隊十二名陰差,手持鐵索、黑旗等,前來捉拿於他。
「馮興平,你於今日橫死,已是鬼魂,當歸城隍司管,請隨我們走一趟吧!」
「不,我沒死,我還有大好前程,我怎麼能死!我才不要死!」
明知自己已死,馮興平卻是不肯就範。
李拓見此,也不和他廢話,這樣不願就擒的生魂他們見得多了,直接帶著陰差們動手,要將之捉住。
只是馮興平的本事的確不小,即便才成為鬼魂不久,戰鬥力依舊不底,面對一群陰差,打的有來有往。
正在城隍司中見此的夜明笑道:
「都這時候了,還在負隅頑抗。」
說著,提筆在一張紙條上寫下一個「拘」字,交到一名陰差手上。
那陰差自然明白意思,帶著「拘」紙,來到外間,對著馮興平投出。
此紙一處,直接落在其眉心天靈處,將之鎮住。
再無法動彈的馮興平當即被一群陰差押解著,送入城隍司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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