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艙門開了。門先是開了一條小縫,然後隨著門外機械轉動的聲音,才一點一點地往上打開。當門開到一半時,一人從門下鑽了進來。那人穿著航天服,一時認不出是誰。他(她)進門後沒有說話,只回過身子,從門下搬來了幾件東西。是人——不,應該是穿著航天服的人。也不對,那只是航天服而已,一共五套。等他(她)搬完,又有兩個穿著航天服的人飄了進來。
「果然不是好事。」湯蘭自言自語地說。
「各位趕緊把航天服穿上。」第一個進來的人說。這時大家都聽出了他的聲音,是聶紀朗。「到底發生啥事咧?」梅若虎問。聶紀朗沒有回答他,而是指著浮在半空的陳華聲和吳翠鶯:「他們倆是沒醒過來還是怎麼了?」
「沒醒。」潘德念說。
聶紀朗把航天服送了過去,回頭跟身後的呂湘英和年沐盈說:「你倆去把沒醒的給弄醒了,替他們把航天服穿好。」兩人分別飄到陳華聲和吳翠鶯身邊將其喚醒,待他們從失衡的驚慌中回過神來,才著手幫他們穿戴航天服。
過了片刻,所有人都換了一身堅固厚實的航天服。面對五名試航員困惑的目光,聶紀朗清了清嗓子:「我簡要地說一下。『逐日』號現在被困在太陽風裡,全船設備都癱瘓了。」此言一出,眾人一片譁然——除了湯蘭。「安靜!」聶紀朗的語氣一改上次見面時的溫文爾雅,代之以軍官應有的嚴厲,「這其中的因由你們暫時不用做任何猜測,等我們把事情處理好了,自然會告訴你們。現在,你們都安靜聽我講述處理的方案,因為除此之外,我們別無活路可言。」
見眾人都安靜下來,聶紀朗才接著說:「我們要到艙外作業,去啟動兩個後備裝置,但這需要四個人才能完成。」
「也就是說,你們還差一個人。」陳華聲說。「不,」年沐盈斬釘截鐵地說,「還差倆。」她朝聶紀朗看了一眼,「啟動工作有許多環節需要艙內作業並且動用最高授權才能配合完成,所以船長只能留在船艙里。」
「你說要到外面去……」吳翠鶯朝舷窗外往四面八方延伸的深淵看了一眼,「這……這很可怕耶,我可不敢啦。」
「船長,」陳華聲飄到聶紀朗跟前,「你看我要得不要得?可莫看我年紀大,骨頭勁兒可凶噻。再說,娃兒們年輕,家裡也有人,不好冒險。」
「陳先生,」聶紀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恕我直言,你真的不太合適。」陳華聲想了想,又說:「那船長你點名,點誰誰就去,莫坐在這等死噻。」聶紀朗看著其餘四人:「我心裏面其實早有人選,就怕他們不願意去。」梅若虎雖然看不清他面窗下的容貌,但也知道他正看著自己,手腳便不自覺地抖了起來:「俺……俺啥都不懂,就怕壞了事。」
「我知道大家在害怕什麼。」聶紀朗說,「很多人對宇宙空間都存在某種莫名的恐懼,包括我在內。因為太大太深邃了,而且真空、漆黑、冰冷,就像是上帝為了拒絕一切生靈進入而刻意設計的一樣。當初我頭第一次進入太空的時候,幾乎怕得休克了。要想克服這種恐懼,只有一個方法,就是不要去想,不要從你既有的認知中尋找什麼相近的事物作參照。」——特別是深海。他很想說完最後一句,但又怕勾起人們的聯想,也就閘住了話頭。
「其實船長,」潘德念說,「我們具體要到外面做些什麼?太複雜的恐怕我們無法勝任。」
「不複雜。」聶紀朗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年沐盈,後者馬上接過話:「其實咱們就是去轉動一個設備,你就想像成咱們要去給『逐日』號上發條就好了。」聶紀朗點著頭,十分認同這種思維引導。面對如今的情況,人們如果無法控制自己胡思亂想,那最好還是聯想些單純的東西。
「船長就甭點名了。」梅若虎緩緩飄到聶紀朗跟前,「俺去吧。」他話音剛落,潘德念也飄了過來,「算上我吧。」
聶紀朗拍了拍他倆的盔帽:「謝謝你們。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到地球,你們將一定成為英雄。」又向一旁的吳翠鶯和湯蘭說:「那兩位女士也來幫個忙吧。」吳翠鶯當即表示不滿:「你們人都選好了,還要我做什麼啦?人家可對當英雄沒有興趣誒。」年沐盈被她激怒了:「你廢啥話呢!不想活了還是咋的?」吳翠鶯被她震懾了,只好乖乖地跟了過去。而湯蘭則沒有表態,人家叫她怎樣她就怎樣。
眾人都離去了,就只剩下陳華聲一人在休眠艙。臨出艙門前,呂湘英回頭見他一個人落寞地飄在半空,明白不被需要的感覺並不好受,便給他安排些力所能及的事:「陳老啊,勞煩你把休眠艙里一切保暖用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我們從艙外回來後需要馬上保暖。」
「要得。」他應了一聲,便即忙活去了。
年沐盈引眾人來到過渡艙,從航天服的氣密箱下拉開一個架子,架子上擺放著一個個手提箱大小的純白色的匣子。這些就是生命保障部件。年沐盈說,由於「逐日」號的設備癱瘓了,致使用於連接航天服的電臍帶也一同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如生命跡象監測、供暖、氣壓調節等——而變成了一條單純的安全索,因而要提前作好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
她先讓眾人為生命保障背包安裝緊急增壓部件:「雖然咱們的航天服防護強度不錯,但還是會有被微隕石擊穿的危險,特別是在高速滑行的情況下,所以裝上增壓部件,會提高安全性。」然後,她又讓人裝上氣動推進部件,「咱們艙外作業的地方有兩個,分別是在『逐日』號的頂部和腹部,氣動推進部件能幫助我們更快到達目的地。」這時,她指了指航天服腰間的兩個安全扣,「大家有一點要務必注意,目前『逐日』號仍處於勻速滑行狀態,估計秒速接近兩百千米,我們出艙之後,對船身做的任何與目前滑行方向相反的力——哪怕是輕輕地點一下——都會造成與『逐日』號的相對速度的差異,其結果就是船的速度不變,而我們的速度會變慢,最終被遺留在太空之中。所以咱們到達作業地點之後,第一時間就要把安全扣扣好。」
「不是說恁啥臍帶是根安全索嗎?」梅若虎問。
「是的。但凡事最好雙重保險,因為一旦出事,誰都沒有第二次機會。——船長,」年沐盈朝聶紀朗說,「你看人手咋安排?」
「搶修工作安排如下:」聶紀朗說,「呂湘英和潘德念為第一小隊,負責啟動『逐日』號船頂的後備電磁裝置;年沐盈與梅若虎為第二小隊,負責啟動『逐日』號船腹的後備電磁裝備;吳翠鶯和湯蘭為第三小隊,負責確保一二小隊安全返艙,隨時應變各種突發情況。」
「會有什麼突發情況?」潘德念擔憂地問。「外面可是直徑快達一千億光年的巨大空間,」聶紀朗說,「就算發生再離奇的事,也不足為奇。」
「船長說的沒錯。」呂湘英飄到過渡艙的對外艙門,「等這艙門打開之後,我們就算是真正進入了太空。這艙門外面的兩側都設有電臍帶,待會出去之後,第一時間就把電臍帶拉出來接好自己的航天服,並且檢查清楚是否接牢了,看,接口就在這兒。」他指著航天服靠近左肋下的一個圓形接口,「另外,航天服上有兩個安全扣,我們用其中一個扣住隊友背後的安全環,」他一面說一面和潘德念互相系好安全扣,「而另一個安全扣就如年顧問說的那樣,在到達作業地點之後,扣在作業地點附近,這種安全環在船身外圍到處都是。但要注意的是,繩索有點多,可千萬別纏到一塊。」
這時,年沐盈又取來兩個生命保障部件:「咱們的生命保障背包可另外組裝最多三個部件,現在已經裝了兩個,我考慮了一下,剩下一個位置咱們就裝上這個無電加熱部件。儘管我預計整個作業過程大概就半個小時,但失去電力加熱功能的航天服,我擔心會有凍傷的風險。只可惜當初考慮到載荷問題,而且對供暖系統的安全隱患缺乏充分的認識,這個部件被認為是最不可能用上的部件,所以整艘船就只搭載了兩個。」
「我們有四個人進行艙外作業,吳小姐和湯女士雖然留在過渡艙,但艙門要保持開啟,那她們也跟在艙外作業沒什麼區別。這兩個加熱部件說到底給誰都不公平,我看還是算了吧。」呂湘英說。
未等年沐盈作出決定,呂湘英已繞過這個話題。他指著著陸艙的艙門:「在這扇門的後面,就是無邊無際的宇宙空間。那裡沒有空氣,沒有上下左右東南西北,極容易迷失方向,所以梅先生,你一定要緊跟年顧問,而潘先生你就緊跟我。另外,因為目前我們受太陽風所包裹,我們也無法進行無線電通訊,一切就只能靠簡易的手勢交流。最後,祝我們一切順利,平安大吉。」
聶紀朗飄到年沐盈跟前,笨重地將她抱住,隔著面窗象徵性地吻了一下:「老婆,一切注意安全。」年沐盈報以一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直到現在,在場的試航員才知道他們是夫妻關係。但誰也沒有留意,只有呂湘英背對著這一切,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
簡單叮囑過後,聶紀朗緩緩飄到過渡艙對內艙門的一側,從艙壁某處提起一塊活動擋蓋,艙壁上陡然出現了一個四邊形的洞。聶紀朗伸手入洞,扭動艙門的手啟裝置,一扇氣密門從過渡艙中央緩緩落下,將過渡艙像蛋糕一樣切開,分隔成內外兩個艙室,把他與其他人隔開。待氣密門落盡,過渡外艙已完全成為一個密封環境。
呂湘英示意他們抓握緊壁上的扶手:「我們沒法在打開艙門之前抽空艙室里的空氣,所以只能對外排氣。一會兒艙門打開的時候,太空會把這裡的空氣抽走,並產生強大的氣流,儘管十分短暫,但各位還是要務必抓牢。」
試航員知道即將要暴露在太空中,都十分緊張,無不死死盯著那扇尚未開啟的對外艙門。呂湘英見他們準備就緒,便重複了聶紀朗剛才的步驟。對外艙門緩緩開啟了。
如果有讀者朋友在等更新,請接受我的遲更道歉。因為年前業務緊張加班,還望海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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