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生活,除了每日每夜不斷為了生存而疲於奔命之外,似乎已經沒有別的什麼事可做了。
想反抗,沒有能力,也沒有方向;想苟安,又如坐針氈,提心弔膽。
海嬰不止摧毀了我們的世界,他們還把我們不知花了多少年才控制住的蠻荒獸性重新鐫刻在我們的心上。
我們退化的,遠不止是我們的生活,還有我們的思想和觀念。
比起我們百萬年前的原始人祖先,我們無非就是聰明一點。但現在這點聰明,已經全部用來效仿祖先的野蠻和血腥了。
我曾鄙視海嬰不過就是一群會說話的野獸。沒想到……
這種評價也十分適合用在當今的人類身上。
==========野獸邏輯==========
在一條長滿雜草的高架路上,一名中年男子在夕陽的餘暉下拼命狂奔,跑得渾身大汗,氣喘吁吁。
他上身穿一件滿是污跡的灰色襯衫,下身穿一條破舊的紅色運動短褲,一隻腳上穿著布鞋,另一隻腳上穿著涼鞋,想是衣物都是撿回來的,才會有這種毫無搭配的穿著。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他手上的水果刀,那似乎是他唯一的武器。而他身後,還跟著一輛貨車,正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
誰都能一眼看出來,那男子之所以奮力奔跑,就是因為他身後的貨車。而那貨車既沒有追上他,也沒有撞向他,無非就是想捉弄他一番。
男子跑著跑著,貨車上有人從副駕的車窗中探出半個身子,並向天鳴了一槍,槍聲傳得老遠,然後哈哈大笑地說:「跑啊!快點跑啊!」他身穿二戰時期的日軍軍服,看著就是一名傀儡。男子被槍聲嚇得哆嗦了一下,連忙又發起狠勁奔跑,張著老大的嘴呼呼地喘著氣,口腔幹得快要龜裂似的,只有一條連著他的舌根與上顎的黏稠的唾沫絲能證明他口腔中仍有水分。
貨車上坐著三名傀儡——僅從衣著上判斷——看著前面的男子如此狼狽不堪,都覺得十分過癮。
「叫你跑。」開車的傀儡說,「老子非把你活活累死不可。」說著,還取來一個玻璃瓶,交給副駕上的傀儡,「來,給那蠢驢鞭上兩鞭。」
副駕上的傀儡接過瓶子,探身出窗,朝前面的男子擲了過去,結果沒有砸中。他罵了一聲「操」,抱怨著「就差一點點」。開車的傀儡又給他遞上另一個玻璃瓶,讓他接著丟。可一連丟了兩三個,仍是沒有砸中那男子。坐在中座的傀儡就笑話他,「你鬥雞眼兒啊?那麼大個人都丟不中。」
「你他媽說得倒輕巧,有本事你來試試。」
「來就來。」
說著,二人換了位置。那中座傀儡提起玻璃瓶,探身出窗朝男子瞄了瞄,還來回做了幾下拋瓶子的預備動作,然後「嘿」的一聲,直線擲了過去。男子正跑著,突然間小腿被撞了一下,頓時失了平衡往前一撲,一下巴磕在地上,累得再也爬不起來。
在傀儡的歡呼聲中,貨車停在了他旁邊。兩名傀儡下了車,一腳將他手裡的水果刀踢掉,然後蹲在他的跟前。其中一人揪住男子後腦的頭髮,把他的頭扯高,見他正一臉虛脫的樣子看著自己,下巴滿是血,不禁覺得好笑。
「怎麼了?這麼快就沒氣了?」那傀儡以勝利者的姿態揶揄著說,「才沒跑多遠,身體素質不怎麼好啊。」
另一名傀儡在男子跟前來回踱步,「你可別裝死啊。你要麼現在起來接著跑,要麼我現在就斃了你。如果你跑得讓我們高興,說不好我們還會放了你。」
「求……求你們別殺我。」男子咽了咽口沫,喘著氣說,「你們讓我做什麼都行,但我現在實在跑不動了。」
「做什麼都行?」傀儡問。
男子連忙點頭,「是的,做什麼都行。」
「那……不如做太監吧。」
「這個主意不錯!」
兩名傀儡一拍腦袋,連忙一人去拾那水果刀,一人去脫男子的運動褲。男子當場就急了,「這可使不得,這個使不得!」
「又是你說做什麼都行的。」脫他褲子的傀儡說。男子極力扯住褲子,「兩位,求求你們行行好,不要傷害我。除了傷害我,你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傀儡脫不下他褲子,不禁惱火,站起來就朝他襠下一腳踢了過去。男子要害被踢,頓時痛得渾身使不上勁。兩名傀儡乘機一人拉他手,一人壓他腿,刷地一下就把他褲子扒了下來。
「不要害怕啊,我刀法很好的。」傀儡一面說一面用水果刀把男子的恥毛刮掉,「先清理一下,手術會更容易成功。」男子淚如泉湧,哭喊著拼命地搖頭,想反抗,但剛才那一腳實在踢得太痛,叫他有勁也使不上。
駕駛座上的傀儡看著眼前一幕,樂得幾乎笑岔氣,還不忘從旁指點,「下刀時要快點,要儘量避開神經,別弄得人家太痛啊。」一瞥眼間,發現高架路對開一棟幾乎被爬山虎覆蓋的大樓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那持刀的傀儡正要下手,不料身後「哐啷」的一陣玻璃粉碎的聲音把他嚇一大跳。回頭一看,那駕駛座上的傀儡的頭已被打得爆開,鮮血混著腦漿濺了一駕駛室,然後槍聲才從半空中傳了過來。
持刀傀儡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貨車的車頭燈又突然「嘣」的一下炸開,他還沒來得及閃避,臉上已被炸開的碎片留下一道深深的割痕。他帶著一臉血回過頭來跟他的同伴說:「是狙……」話卻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裡。因為另外一名傀儡就跟駕車的傀儡同樣的下場,半邊腦袋不翼而飛,想是子彈先打爆他的腦袋,再打爆車頭燈。
一時間,四下就只剩下他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子。他很想跑,但一雙腿已發軟,使不上勁。他以為碰上這男子的朋友了,連忙從地上提起他,將他挾持在自己與槍聲傳來的方向之間,並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以示要挾。對方似乎因他的機智舉動而陷入被動,整整兩分鐘也沒再開第三槍。傀儡知道自己判斷正確,腿腳馬上就來勁了,即提著男子擋在自己身前,從車頭位置挪向駕駛座車門。他正苦苦思考著如何在控制人質的前提下開車,不想腹部一陣劇痛,險些將他全身的神經都擰成一團,然後與那男子一同摔倒在地。
槍聲又緩緩而至。
他知道自己中槍了,伸手往腹部摸去,只摸到濕滑濕滑的腸子。他想提腰看一看傷口,卻發現不管怎麼使勁,力量都會消失在腰間——他不知道那一槍連他的腰錐都打斷了。鮮血從他的嘴裡像熔岩湧出火山口般噴薄而出,他看了一眼男子,發現男子也是同樣的境況,才知道自己碰上的根本就不是那男子的朋友。
他明白到自己必死無疑了,顫著手從腰包里取出木馬儀,想離開這個充滿痛苦的身體。不料剛取出來,手掌和木馬儀竟突然一同炸開,骨碎血肉並著電子元件的殘渣像煙花一樣向四周濺散。他已感覺不到痛,只愣愣地看著被打得開花似的手掌,聽著緩緩而致的槍聲,瞳孔終於放大。直到臨死前,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要等自己走向車門的那一刻才開槍。
而那男子也一樣,重傷令他再也無法爬起來,只能在劇痛中抽搐、吐血,然後離開這個世界。
就這樣,剛才還挺熱鬧的,轉眼間就只剩下一輛空檔怠速狀態的貨車和四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過沒多久,貨車車頭方向的遠處信步走來兩個男人,正一面走一面左顧右盼,十分警惕。他們兩人身穿叢林迷彩,在如今灌木雜草叢生,亂木野藤遍地的上海,確實不容易讓人察覺。他們中一人正值壯年,手提自動步槍,項掛軍用望遠鏡,嘴裡刁著根纖長的竹籤,一副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的樣子,正是聶紀朗團隊裡,外號「凱子」的霍競凱;而另一人,是個年過花甲的胖矮老頭,肩上背著把大得嚇人的反器材狙擊步槍,嘴裡啃著一根像是淮山的東西,赫然就是梁叔梁欣健。
兩人跨過屍體,走到貨車車頭。霍競凱本來一臉凝重,但聽見貨車發動機仍在運作之後,又頓時釋懷,只是當他看見爆開的車頭燈處,便又深深嘆了口氣。
「你看你,」他埋怨梁叔,「好好的一輛貨車給你打成了獨眼。幸虧我勸著你,不然你肯定把發動機也打壞了。唉……怪可惜的。」他一面說,一面把駕駛座上傀儡的屍體拉下車,然後掏出一塊布把鮮血腦漿都擦了一遍。「這回去還得洗呢,不然放久了會發臭。——我操,好涼快!這媽的鬼鴉也太會享受了,什麼世道了還開空調。」說著便把空調和發動機一併關了。
梁叔沒有理他,只蹲在地上挨個挨個搜屍體,把傀儡隨身攜帶的槍械、子彈、電筒、口糧、醫療包和對講機全部搜了出來,還發現了三名傀儡的磁芯證件。那是三張在夕陽下紅得耀眼的卡片,並印有許多金色的圖騰,就像在旅館那天晚上碰上的鬼鴉所穿戴的襠布一樣。他拿著證件端詳了半晌,發現這三名傀儡的人類身份都不過是十七八歲的青年,而他們的鬼鴉身份也不過區區十四五歲,只是他不知道,十四五歲對於鬼鴉來說應該算是成年、青年還是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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