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達一雙虎目,緩緩眯得狹長。
所謂兵貴神速,若是要向朱儁報信求援,那白日裡城門緊閉前,人手早該派出。
所以此時縋出城來的人,欲做什麼勾當?
「天下世家半潁川」
魯達默默念出一句話來。
此話是來時路上,趙弘對他說起。
這些世家多養私兵,魯達並不信他們會將所有人馬都拉去供朱儁驅策,各家或多或少,必然都留了人手衛護田莊。
因此這趁夜出城的,多半便是城中主事眾人商議妥當後,派去聯絡各家的信使。
其之目的,不外乎號召各家出兵,配合官兵一舉剿滅黃巾。
想到這裡,魯達緩緩搖頭:這些世家,都是慣於食人而肥的,肯派私兵去助朱儁,多半是因為張寶轉戰於潁川郡,損了他們各家利益,如今既明知官兵會來解救,如何還肯派出壓箱底的人馬?
除非他眼中寒光一閃,暗忖道,除非這廝們已曉得洒家要使圍魏救趙的手段,伏擊朱儁的援軍!
他們唯恐朱儁那廝兵敗,局勢大壞,因此才肯集合全力,獅子搏兔,一舉擊破了我這支兵馬。
自家點了點頭,豁然回身,徑直前往趙弘帳中,令守衛將他喚醒。
趙宏睡得正香,被人推醒,悚然一驚,連忙坐起身,卻見魯達虎步而入,驚道:「太平王,怎地了?」
魯達沉聲道:「你這支兵馬中出了奸細,洒家計策已為陽翟眾人所知」
他便把自己的觀察和推斷一一說出,趙弘睡得迷迷糊糊的,聽他說了一大串,也不知明白了多少,只是驚呼道:「那卻如何是好?」
魯達擺手道:「休慌!洒家肚裡已生出一條將計就計的妙計——他們曉得洒家欲破援軍,必然認定了洒家要圍而不攻,洒家偏偏讓他失望,今夜就取他城子!你且不要聲張,悄悄去點起二十餘個親信的人,都要強壯力大的,隨洒家去取陽翟,叫那廝們先吃俺一驚!」
趙弘聽了,眼瞪得溜圓,連忙勸道:「太平王,你要三思,便是他無防備,區區二十人,如何能取此城?」
魯達笑道:「洒家是要如此如此,然後你這般這般,取此城易如反掌。」
趙弘聽他分說,臉上漸漸露出喜色,不住點頭道:「好、好!趙某這邊定然無失!」
當下兩人出帳,也不喧譁,趙弘自去旁邊軍帳內,悄悄喚醒了二十幾個健壯有力、身形高大的親信,魯達領了他們自去演練,趙弘則去尋親近他的小頭目,暗暗安排調度後續的人馬。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約莫四更時分,正是人們睡得香甜時,魯達讓二十餘人都脫了鞋子,打著赤腳,不披掛鐵甲,只穿葛麻衣裳,又折了些樹枝,令各人含在口裡,各自提一條長矛,隨著他無聲無息潛出轅門,借濃濃夜色掩護,悄然摸到城下。
「快!」魯達低聲喝道,那些黃巾不敢怠慢,都按魯達在營里排練好的,紛紛放下長矛,分出十二人扶著圍牆,把屁股高高撅起。
隨即六人爬了上去,雙腳各踩一人肩膀,亦把手扶定了牆。
繼而再上去三人,再上去兩人,一共四層,搭寶塔一般各自站定。
這些人從下到上,慢慢豎起腰板,上下將近兩丈。
陽翟城牆,總也不過三丈,魯達待人梯穩定下來,低喝道:「兄弟們站穩些,洒家來也!」
說罷撒開大步,三兩步狂奔至城下,扒拉著人梯一道煙般直躥上去。
最上面兩人,死死撐著城牆,梗著脖子,魯達大腳丫子在他們腦袋上一踏,縱身躍起,伸手攀去,扒住牆垛邊緣,手指手腕發力,另一隻手也扒了上去,但聽低喝一聲,噌的翻過牆垛,跳到了城牆之上。
隨即探出半身,對下面眾人喝道:「都去城門接應洒家!」
眾人自上而下,先後爬下來,魯達則在城牆上狂奔,行到步道隘口處,恰有一隊官兵打著火把,要上城牆巡視。
兩下里撞個正著,為首小校驚呼道:「你這廝是何人?」
魯達睜著怪眼叫道:「宛城黃巾全伙在此!」
噌的抽出雷公寶劍,當頭先把領隊小校劈死。
那些官兵都驚叫起來,魯達不待他們反擊,搶先直撲下去,寶劍劈砍刺削,一步殺一人,頃刻之間,台階上屍橫血染,十名官兵皆遭毒手,魯達飛步下了城牆,徑直往城門衝去。
這裡廝殺聲乍起,城門洞裡打盹的守兵們都被驚動,慌裡慌張出來看時,便見一條大漢遍體血染,索命魔王一般撞來,手中寶劍捲起一道道寒光,一連殺死五六人,口中暴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
這些官兵不過尋常郡兵,實力與真正精兵大不相同,但見魯達虎入羊群般殺人,都不由魂飛魄散,四散而逃。
魯達搶入城門洞,寶劍歸鞘,單手扒住人腿粗細門閂,拈燈草般拔起,就勢拉開城門,喝道:「進城布陣,莫讓他們復奪了門去!再分兩人上城牆,點燃了他的旗子做信號!」
說罷轉身便走,身後黃巾們驚呼道:「太平王往哪裡去!」
魯達使腳尖挑起一條槍,頭也不回道:「洒家撞去城裡殺一遭,不叫他人馬集結!」
他順著大路飛奔,那二十幾個黃巾,果然分出兩人搶上城牆,扯倒旗幟點燃,舉起來向著黃巾大營方向拼命搖晃,其餘人則在門洞中列陣,二十餘條長矛刺蝟般撐了起來。
這時城門處的響動已驚動了城中各處巡邏人馬,有的奔去太守府報信,有的便迅速往城門聚集。
其中一隊來的快,同魯達迎面相遇,為首的乃是陽翟縣尉,也不多話,縱馬提刀便取魯達。
魯達大步迎著上前,及至馬頭位置,忽然一個靈巧至極的轉身,讓開了對方大刀,順勢一槍刺出,從那縣尉腰肋里扎入。
縣尉慘叫一聲,仰頭落馬,魯達就手奪了他大刀,將長槍擲入縣尉咽喉,隨即翻身上馬,韁繩一扯,調轉馬頭,撞入人群掄刀便砍。
他步戰尚且無敵,如今騎在馬上,愈發如虎添翼,一連幾刀,劈得官兵們哭爹喊娘,回身四散奔逃。
魯達也不追趕,策馬沿著大街奔行,一路遇見數支官兵,都吃他一衝而散,轉眼間已來到了太守府前。
但見太守府門前,數百官兵持戈列陣,一個個神色沉著,不似先前郡兵慌亂。
魯達奇道:「這伙撮鳥不去搶城門,反守著此處,卻是什麼緣故?」
他雖自言自語,聲音卻是不小,卻聽旁邊有人答道:「豫州刺史如今正在陽翟,督辦糧草預備送往陽城,這數百人都是刺史麾下能戰的精銳,魯大王萬萬小心!」
這正是:
密計已為敵所知,何辭辛苦夜出師。平生常以粗人詡,細問世間幾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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