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城東宅子裡。
柏溪跑了趟輔城軍營地,廢了圈兒功夫,才知道江四爺今日在這邊。
她找過來,到主樓前的庭院裡。
抬眼瞧見二樓小平台上,江四爺在跟客人喝茶閒談。
那客人是個穿雲錦長褂氣質舒雅溫吞的青年,身後站著個黑袍壯漢,身形瞧著跟項沖不相上下。
柏溪沒見過這人,也沒敢私自上去打擾,就立在院子迴廊下,靜靜注目。
項沖發現她過來,低身跟江四爺說了聲,而後下了樓。
「什麼事?」
柏溪低聲稟話,「姰大夫給夫人看了診,說是夫人有喜了,讓我來告訴四爺這個好消息。」
項沖眼神微訝,繼而面上露出笑意。
「知道了,我跟四爺說,你等等。」
柏溪繼續立在廊下等著。
項沖很快回返到江四爺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江四爺偏頭聽了,漆黑瑞鳳眸當即溢出笑意。
他轉臉看向樓下,清聲交代柏溪。
「你先回去,告訴夫人,爺晚點兒回去看她。」
柏溪低了低頭,靜悄悄轉身離開。
對面的青年掂著茶盞,不動聲色審視江四爺,不點而朱的唇畔彎起淺淺笑弧,音腔悠緩開口。
「少帥跟夫人感情很好。」
「嗯。」
江四爺撿了顆葡萄塞進嘴裡,聲線清懶散漫。
「我這夫人,可是我的心肝兒肉,不是如此,宋少帥也坐不到我這裡來喝這杯茶。」
宋鳴悟似笑非笑,指腹輕搓茶盞杯壁的紋路。
「所以席副帥想要聯姻的心思,剛好給江少帥,造成了一些困擾,倒是我來得及時了。」
「既然如此,那江少帥還猶豫什麼?我人已經親自坐在這裡,新陽軍的誠意,江少帥應該看到了。」
江四爺嘖了一聲,端起玻璃煙缸吐了嘴裡葡萄皮,清聲說道。
「還是有點猶豫,我這個人做事,不愛莽撞。」
「一來,席夫人母女畢竟是我江家親眷,我父親不好一點面子都不給,就算要拒絕,也得迂迴一點。」
「二來,請宋少帥過來的人,可不是我江升。」
「宋少帥既然一到雲寧,就先來找我,可見在來之前,也已經探聽清楚江戟的處境。」
「更該明白,爺與江戟十分不睦。」
宋鳴悟眉心微挑,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他緩緩放下手中茶盞,「所以我現在,是江少帥的人質了?還是親自送上門兒的。」
江四爺又撿了顆葡萄丟進嘴裡,聽言清聲失笑,抬眼看向他。
「宋少帥別誤會,人質在我這兒,可不是這等待遇。」
「你遠途跋涉到了雲寧,我總該盡地主之誼,我這宅子還不錯,宋少帥就在這裡好生歇養一陣兒。」
「畢竟你這橄欖枝轉頭拋向我這邊兒,江戟那頭兒盤算落空,怕是會惱羞成怒,對宋少帥不客氣。」
「加之席家那頭兒還需要個理由搪塞」
他說著吐出葡萄皮,放下手裡煙缸,撿起桌上帕子擦了擦手,接著站起身。
「等我回軍政府,跟父親商量出章程,到時候兒再來看宋少帥。」
宋鳴悟跟著起身,「江少帥要走?」
江四爺偏頭看他,勾了勾唇,抬手指點項沖。
「交代人,照看好貴客,千萬不可怠慢。」
項沖,「是,四爺。」
宋鳴悟與江四爺對視,淡淡噙笑。
「好,那我便靜候江少帥佳音。」
江四爺沒再多留,抬腳領著項沖走了。
「…少爺,我們這是被囚禁了。」
宋鳴悟眉眼溫靜,搖了搖頭,聲線溫和開口。
「不要緊,既來之則安之,再等等吧。」
畢竟,急也沒什麼用。
——
江公館後花園裡。
姰暖坐在遮陽傘下,正看著闊闊在九兒和另外兩個侍婢的陪伴下,蹲在草坪上刨土玩兒泥巴。
小傢伙兒半身都是泥,像只歡快小狗兒。
她看了一會兒,眉眼間溢滿笑意。
柏溪趕回來,走到她身邊。
「夫人。」
「嗯?」
姰暖單手托腮抬頭,月眸笑彎說道,「回來了,見到四爺了麼?」
柏溪點頭,「四爺在城東宅子待客,說晚點兒回來看您。」
頓了下,又說,「是新陽那邊的貴客,暫居在宅子裡,這件事還比較隱秘。」
姰暖嗯了聲,「我知道,四爺先頭回來說了。」
說著站起身,「那他今晚應該回來用膳吧?讓九兒去交代廚房,四爺有幾天不在家用膳了,做他愛吃的菜。」
「是。」
柏溪去交代九兒。
姰暖先行一步,慢慢走回主樓。
她走進前廳,瞧見盛裝打扮的席盈跟杜審正從樓上下來,一時臉上笑意難掩驚訝。
「這麼晚,你們要出去?」
席盈捏著手包,嘴角淺翹。
「杜少爺說歌舞廳晚上有演出,我去開開眼界,四表嫂一起去嗎?」
上回大白日裡,兩人出去吃個飯而已。
席夫人就在飯桌上陰陽怪氣。
這次居然天要黑了,還一起出去,也不見席夫人露面阻攔。
可見今日大帥夫人找杜審來,到底是因為什麼事。
姰暖彎眉淺笑,「我就不去了,讓杜審帶你好好玩兒玩兒吧。」
席盈抿唇一笑,看了看身邊的杜審。
杜審單手插兜,朝姰暖點了下頭。
「走了。」
兩人先後腳離開前廳,背影看起來還挺郎才女貌。
姰暖收回視線,淺淺一笑,帶著柏溪轉身上樓。
天擦黑前,江四爺抱著束白玫瑰回來。
大帥夫人和席夫人正說著話兒要下樓,跟他迎面遇上。
大帥夫人難掩驚訝,「你營地不忙了,一趟一趟往家裡跑,還趕上了晚膳。」
白日裡不是才走嗎?
天黑又回來
江四爺眼尾勾笑,「忙也得回家,飯還是要吃的,營地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大帥夫人嗔他一眼。
「就你挑剔。」
又看了眼他懷裡的花束,「什麼日子,又要買花兒?」
江四爺腳步不停往樓上走,聽言挑眉嗤笑了聲。
「買花兒就買花兒,還挑什麼日子?」
大帥夫人滿眼無奈,視線追逐著兒子背影。
「我花圃里的花兒都開謝了幾波,她們每天看呀,早都看煩了。」
「你哄人高興能不能誠心一些?女人難道就只喜歡鮮花兒嗎?」
江四爺已經拐上樓梯,聽言微微俯身隔著欄杆笑應。
「是,母親教育的是,下回兒子知道該換花樣兒了。」
「嘴貧~!」
大帥夫人失笑,又勾著脖子揚聲交代。
「趕緊的下來用膳了!」
「知道。」
樓梯上的江四爺早就沒了影子。
大帥夫人搖搖頭,臉上笑意不減,繼續往樓下走,一邊兒跟席夫人說道。
「瞧見沒?他們這些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個樣子,很擅長表達什麼喜歡啊,愛意啊,什麼事情都搞得又張揚又熱烈,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啦。」
「不像我們那個時候,夫妻之間,都生疏的還要禮來禮去。」
又說,「我看盈盈這孩子,就很新潮的,她適合在雲寧生活,跟家裡這幾個年輕人都很相處得來。」
席夫人揚唇笑了笑。
「大嫂說的是,她能在這裡適應下來,當然是很好的。」
大帥夫人揚起笑臉,握住她手拍了拍。
「你只管放心,阿審是我的第二個兒子,我最了解他,他跟阿升兄弟兩個,都是一樣的秉性和心腸,會對盈盈好的。」
席夫人點點頭,「真的這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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