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方一臉的有話想說。
「有什麼事?」方容直截了當的問。
楚文方抿唇,過了一會才回道:「我們才剛經歷一次追殺險境,該更小心才是。為何你,卻仿佛絲毫不將之放在心上?」
「有一句話你一定聽說過。」方容示意他坐下來:「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用在我們身上也是一樣的。如果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想要明目張胆的殺了我還想全身而退,幾乎不太可能。可想要暗地裡出損招還是很有辦法的。倘若我每天都盯著這些,那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還不如死了算了。」
「事關身家性命,茲事體大——」
「其實你也是信任他們的,否則不會在這裡——明知他們能聽到我們談話的這裡,聊這樣的話題。有時候你有些太較真了,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方容打斷他的話:「活到現在,我最相信的是我的直覺。只有一次我沒有相信,然後我付出了相對而言比較慘痛的代價。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雖然不會告訴我怎麼做,可每當我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就會知道這件事是否正確。對我而言正確就夠了。」
楚文方說:「那麼這一次?」
方容說:「你告訴我,你能不能幫我甩掉那群水貨?」
「自然不在話下。」
方容於是反問他:「還要我說什麼嗎?」
楚文方對他交出的答卷不是非常滿意,卻也沒有話可講了。他站起身來,看著方容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你的性命我來保全。情遠,你之於我,猶在我之上。」
方容:「……」
這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該說點啥?但好像又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
好在楚文方說完話就一臉若無其事地轉身走了,拉門關門的動作都十分順暢,看不出同手同腳。
方容摸了摸下巴。
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想了。
他倒頭躺床上睡了。畢竟醒來還要趕路。
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晨,太陽才擦著地平線露了半個腦袋,方容就被叫醒了。
楚文方把洗漱的東西擺了一桌,對方容說:「該出發了。」
方容還沒清醒,他囫圇了一句,自己都沒聽清說的是什麼。沉默片刻,他重複一遍:「這才什麼時候?就出發?」
楚文方說:「我們已修整一夜,此時出發最合適不過。」
方容掙扎著坐起來:「其他人呢?」
楚文方回道:「已在樓下等候。」
方容翻了個白眼,差點又翻睡過去。
楚文方上前一步:「情遠?「
方容不耐煩地揮揮手,趕蒼蠅一樣的趕他:「你也下樓去等我吧。給我準備一碗清水和一碗粥。」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楚文方跟在他身邊不少日子,應聲說:「已經備好了。」
說完他關門到樓下去了,等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方容也下來了。他精神很足,完全看不出剛剛睡醒,也只有楚文方知道他一向如此。
蔣金昭先道:「馬已餵飽,隨時可以出發。」
方容點點頭。他先喝了一碗清水潤潤喉,才說:「好,吃過飯就走吧。」
狗蛋在他話音落下時就咽下了最後一口饅頭,他多少恢復了一些往日的脾性,聞言說:「我聽蔣大哥說,京城有人的武功比我爹的還要好!」
蕭正怔住了。
狗蛋沒有察覺,還一臉躍躍欲試:「我要和他們交手試試看!」
方容看了一眼蕭正,然後回道:「好,等到了京城,我讓所有會武功的人都和你過過招。一天打十個。」
狗蛋嘿嘿笑了:「如果他們的武功都那麼好,我一日只能與一人交手。」
蕭正默默喝起了碗裡的粥,他雙眼低垂,不知在想著什麼。
沒人再說話了。方容清早剛睡醒沒什麼胃口吃東西,只是為了趕路的時候不會因為肚子餓這樣的理由拖後腿,生灌了兩碗粥,叼著饅頭離桌了。
楚文方在桌上擱了兩粒碎銀,對早起為他們準備伙食的老漢拱拱手,這才提著乾糧跟著方容走了出去。
狗蛋還是和蕭正一騎,方容端坐在馬背上,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拿著饅頭:「按照這樣的速度,我們需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楚文方道:「五六日吧。」
「好。稍微快一些吧,我怕京城有變。」
楚文方記起昨晚方容提過的直覺,不由一凜。
不過回程途中沒有再遇到過任何一次追殺,大概楚文方找出的路真的太過偏僻了。
方容望著仿佛近在眼前的城樓,一時有些躊躇。
狗蛋的心情正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衝進城門去,冷不防這麼一停,疑道:「為何不進去?」
方容齜牙吸了一口氣,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嘖』了一聲,才回他:「當初我出城的原因,有那麼一絲尷尬。現在我回來,又有那麼一絲尷尬。我要先緩一緩。」
狗蛋聽不懂,只問:「你要緩到幾時?」
方容搖著頭:「不急,不急。那裡有個茶攤,我們先歇一歇,喝口水解解渴。」除了他自己,這裡再沒有另外的人知道他尷尬的原因了,不過眾人也沒有深究的意思。幾人互相看了看,與他一起馭馬跑了過去。
茶攤上多是平民百姓,四處做工的空當才有閒暇來喝口水聊聊天,不過偶爾也會有幾個像方容一行人這樣風塵僕僕的旅人,所以他們也不算太過顯眼。
擺攤的是一個中年人,對誰都笑臉相迎,方容一走過來就被他引到一處角落來坐:「幾位喝茶還是喝湯?」
方容下意識想起之前在落腳的第一個驛館喝過的青菜蛋湯……不過又想起現在已經到了京城腳下,這指的應該是京城特色的一味清熱解毒的藥湯,喝起來很爽口,價格低廉,十分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
楚文方看方容半晌沒有反應,因為不知道他這方面的喜好,便沒有替他開口。
「湯吧。」方容說:「全都要湯。」
等茶攤的老闆去準備湯水的功夫,他的手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無意識的在桌上輕輕點著,發出細微的聲響。
連楚文方都鮮少見到方容這個樣子,其餘人更不知所以。
方容嘆了口氣。
這可怎麼搞。
之前只顧著考慮自己的安危問題了,臨了才想起來這一茬。
尷尬不?你就說尷尬不?
當然尷尬了……
不過也遲早是要見面的。
方容心想。
他不知道想了多久,回過神來看見坐在他對面的狗蛋正端著碗仰頭一口氣喝乾了湯水,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說:「真好喝。」
方容笑道:「京城裡比這更好喝的不知凡幾,小心撐破你的肚皮。」
狗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日喝不完,還有下一日。早晚喝的到,何必非要一日喝完,反倒會讓我沒有樂趣。」
「早晚……」方容挑眉:「你說的對,可惜很少有人懂得這個道理。」他看了一眼蕭正:「你果然和你爹一樣。」
狗蛋眨了眨眼。
他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方容深吸一口氣:「現在就走。」
早晚都是要再見面的,躲得了一時半刻又能如何,還不是要進去……
他怒拍了一下大腿,然後站起身來。
楚文方終於忍不住問:「情遠,你有什麼心事嗎?」
方容看他一眼:「你不懂我傷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楚文方:「???」
到了城門口,方容因為不下馬被守衛攔了下來。
「到了天子腳下,還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方容正不爽,聞言更不爽了,但人家盡忠職守,又不是無理取鬧,只好說:「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一點,你連我都不認識,還守什麼城門?」
這看來還是個新兵蛋子,不認識朝中貴人——雖然這個貴人已經出走有一段時日了,但也是京城裡最拔尖兒的貴人之一了,這貨不認識也就算了,聽到方容的話還往地上啐了一口:「我管你是誰,下了馬,給我老老實實排隊去。」
方容回頭看一眼長龍似的隊伍,慫了,他火氣四溢:「你去把你的長官喊過來。」
對方罵罵咧咧地去了。
沒多久,一個官員邁著輕快的小步伐走了過來。
方容認了出來:「這麼巧,張大人今日有閒暇出來遛彎。」他笑得一臉真誠:「往日沒看出來,張大人御下有方啊。」
張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先是一愣,馬上抬頭望過來。然後他問身旁的守衛:「這就是你說的那位?」
守衛耿直的點頭。
張泉拿手在他光亮的頭盔上猛地敲了一記,然後小跑過來:「安王殿下,月余不見,如隔三秋啊。」
耿直的守衛僵硬在原地。
方容說:「如果隊伍不長,本王倒不介意排隊,可今日有些急事,實在耽擱不了。煩請張大人行個方便,讓本王帶著幾位朋友先行進城。」
張泉軟了軟腳:「王爺哪裡的話——」
「那就有勞了。」方容轉而說:「本王沒有怪罪他的意思,這件事說起來,他著實沒有過錯,張大人不需要對他多有苛責。不過京城權貴多如牛毛,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張泉還未說話,守衛便上前一步,沉聲道:「王爺恕罪!」他看著方容的臉:「屬下定謹記王爺金言!」
方容忽然腦子一抽:「你叫什麼名字?」
守衛又驚又喜,忙回道:「屬下崔華清!」沒等方容點頭,他又緊跟一句:「若王爺有朝一日再回北疆,屬下自請隨王爺北上,萬死不辭!」
方容聽他起了個頭就狠狠皺起眉峰,可是沒來得及讓他住口,等他說完才疾聲斥道:「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樣說話!」
崔華清沒想到方容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愣。張泉一臉無奈。
方容看向張泉:「張大人,若你手下的兵連自己的嘴都管不住,你也該想想回家頤養天年的事宜了!」說完他不再看崔華清,催馬奔馳而過。
待一行人跑過,張泉斂起笑意。他負手看著遠去的方容,等到看不見人影后,他才看了一眼身旁還呆怔的崔華清:「你啊,太年輕。」說完這句話,他晃著腦袋,又邁起輕快的步伐走了回去。
崔華清不知深意,卻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他抿唇,握緊了佩刀。
方容這時已經直衝自己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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