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傳奇 第17章 巨斧顯勇賊法尨驕縱斷臂

    走到大門抬頭一看，竟然不是佛寺，門額上有一塊磚雕橫匾，黑漆打底，上寫「懸河聖君」四個字。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嘭、嘭、嘭……」氣喘吁吁，龍一笑上前拍打門環，門環擊打在饕餮紋門鈸上清脆悅耳。

    「請問有人嗎？」

    龍一笑側耳細聽，闃無一人。

    「裡邊有沒有人？」

    ……

    時間一秒秒過去，依然沒有人應。龍一笑心裡開始發毛，思忖：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鬼宅吧？

    但龍一笑畢竟膽識過人，恐懼在其心裡也只如電閃而過。龍一笑安慰自己：

    人有黑白好壞，鬼也有善惡正邪，陰司自有正道大道。再說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怕能解決不了問題?還不如壯起虎膽，至死也能討個顏面！真若遇到惡鬼，憑他滿身浩然正氣，也未必一敗塗地，就像夜裡陵園遇到那些小鬼，再要遇到，他必弄死一二。

    想到這裡，龍一笑上前試探著輕輕用力推門。

    這廟門門樞鬆動，並沒有上閂，龍一笑索性猛一發力，「吱拉」一聲，將廟門完全推開。

    院內空無一人，分外靜穆，像是數年沒人來過，但是，地面又十分乾淨，既非荒草叢生，也無一節枯枝一片腐葉。

    院內最矚目的當屬北位正殿，兩層重檐，廡殿式屋蓋。旁邊有一座九級靈塔與其相得益彰，肅穆凝重，令人敬畏。

    越是仔細看，這些建築的外觀顏色就越發暗淡。殿門延開，瀰漫殺機，青磚黛瓦，冷氣撲鼻。

    又有數十棵參天古柏翠冠緊密相連，將正殿、靈塔、寮房、牆垣完全蔽翳起來，像是羅織著的一張無形的遮陽網，沒有一線陽光可以穿透。院子內空，卻也有灰白色的光線將其映照，但不知光源發自何處。

    這哪裡是千年廟宇？分明鬼宅！

    龍一笑再次陷入恐慌的漩渦，但只是片刻光景，他便壯膽提氣邁進院落，「管它呢，反正已經是半死不活的人了，要死，咱也要圖個痛快。」

    想罷，龍一笑索性豁出了性命，沿著甬道，徑直朝正殿走去。跨進門檻，直覺得殿內陰氣浮動，貼腳寒意，似乎是從地下沁出，侵襲般地成長。

    殿內豎立一尊巨大的塑像。這雕像他從未見過，想必不是大神高祇，也不像鬼王陰帥。

    像前立一供桌，供桌上擺有香爐、玉帛、胙肉、飯羹、糖果、酒和一包香菸。見到胙肉，龍一笑肚裡饞蟲亂叫，喉結也立刻滾動起來，連咽數口唾沫。

    塑像旁側還有一尊塑像，這塑像佝僂著身子，矮於那尊足足半截，而且赤背光膀，兩隻手被反剪著綁縛於背。

    他是捉鬼大師鍾馗。龍一笑撣眼就認了出來。

    顯而易見，這尊巨大的塑身是鬼中貴胄，而鍾馗反剪受縛，定是立廟者遣鬼匠故意而為。

    龍一笑義憤填膺，抓起香爐便欲往這塑像砸去。

    「混小子，休得非禮！」這時，突然，大殿上空傳來一聲尖厲的呵斥，「你知道他是誰嗎？」

    聽到叫聲，龍一笑心裡一驚。抬頭望去，見一披頭散髮女鬼坐於梁枋，裙衫俱是血紅色，腳穿一雙繡花鞋，鞋底爬滿毒蠱。

    這女鬼紅眼綠眉，兩枚黃澄澄的獠牙齜於嘴角，足有三寸。

    見到這鬼，龍一笑明知死路難逃，心想反正不久就會與這女鬼見面共事，情感激烈，也就毫無忌憚，索性反問道：「是誰？」

    「他是我們冥界聖者，鬼話極具造詣，我們都尊稱他吹燈大師。」

    龍一笑一聽，哈哈大笑，「吹燈大師？我們陽世有句糟踐人的口頭禪，叫『一路鬼吹燈』，難不成說的就是此君？哈哈哈——」

    笑聲未止，龍一笑牙關突然疼痛起來，再一摸臉，嘴歪向左邊了，眼斜向右邊了，白眼珠被強制著向上翻轉，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縱。景況十分可怖。

    這時，聽那女鬼笑道：「嘻嘻，抬左手搧自己三十個嘴巴，看看歪嘴能不能治好。」

    龍一笑又羞又惱，卻又不敢發作，心想這女鬼故意在捉弄他。

    可是，疼痛越來越劇烈，根本不給他過多考慮時間。龍一笑抬起巴掌，遲疑一下，然後就聽「啪！」地一聲脆響。

    說來奇怪，這巴掌落到臉上，痛感果然消退一些。

    「不錯，扇出了誠意。勁要是再大點就更好了，勁越大，療效越顯著，繼續搧，別停下，不然，等反彈了，你以後只能這樣了。」女鬼說道。

    「啪啪啪啪……」

    就像一連串清脆的鞭炮聲，帶著驅邪的喜氣。果如那女鬼所言，搧得越響，痛感就消退越多。

    「啪。」龍一笑摑完最後一個嘴巴。

    可沒料想用力過大，他的嘴突然歪到右側。

    「咯咯，這就叫矯枉過正，快抬右手，再搧三十個嘴巴。」那女鬼又笑道。

    龍一笑惱羞成怒，斷定這是女鬼故意使壞。正欲發作，那女鬼拉長了臉，警告道：

    「千萬別跟我發火，不然，你將連話都說不出來，現在之所以沒讓你失語，是留待你向吹燈大師道歉的。」

    龍一笑看了看女鬼，不敢再張口，抬起右手，又摑了自己三十個嘴巴。

    摑罷，嘴忽而又歪回左側，只不過，歪斜幅度小了一些，疼痛也不那麼厲害了。

    「你把吹燈大師看成你們尚國某些專家了，那些人，都是牛皮系列的，而吹燈大師乃是我冥界最有名望的賢哲，連閻君都敬他三分，你卻敢當面辱沒他，你這是咎由自取啊，還不趕緊磕頭謝罪？！」那女鬼這時將話點破。

    龍一笑一聽，趕緊跪地，給吹燈大師連叩數頭，一邊不停道歉。

    果然，過了一會兒，龍一笑的牙關就不痛了，再一摸，嘴完好如初。龍一笑連聲致謝，又叩了三頭。

    「鍾馗和我本是兩個陣營，在你們陽世，他是捉鬼英雄，在陰間，他卻是我們的公敵。既是公敵，我們理應共誅之。」這時，吹燈大師的塑像突然開口說話了。

    龍一笑仰望這尊會說話的塑像，心生敬畏，不免有些六神慌亂。

    吹燈大師繼續說：「不過，從你剛才認錯態度，我能看出來你很真誠。別笑我鬼話連篇，在陰間，我的鬼話都是實話，好過你們世人大話空話百倍。不過，在我的地盤上，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鐘馗，你竟敢當面冒犯我，這如果沒有一身浩然正氣，斷難做到，以此足見你憤世嫉俗，對陽世厚黑之徒嗤之以鼻。你如此面善心正，我先姑且原諒你。現在天色大亮，料你早已飢腸轆轆，你出大殿往左走，靈塔東處有一排空落的寮房，其中有一間客堂，那裡已經備好酒菜，你快去享用吧。」

    吹燈大師考慮確實仔細。龍一笑一聽，忙又深鞠一躬。「謝謝大師諄諄教誨與周詳待見。」

    謝罷走出正殿，繞過九級靈塔，果然看到一排寮房，聞到一股新出鍋的美味佳肴的香氣。

    正像吹燈大師所言，這香氣來自居中的一間。龍一笑早有赴死決心，這時已毫無顧忌，快步走過去，推開房門。

    別看外邊陰森可怖，這寮房裡倒是十分溫馨靜雅，不像僧舍，而像是小姐閨房。

    但見靠窗的地方一張紅綢木玉女床，床上鋪設香褥錦衾，床一側置放妝奩，妝奩上有一面銅鏡、一把梳子和一個纏枝牡丹粉盒，另一側有一架古箏，古箏旁邊是鐫花衣櫃。

    屋子中央，是一張金絲李小束腰方桌，旁側一對梓木圈椅。桌上擺放六道菜四個饃一壺酒和一隻銀制空盞，那菜和饃冒著熱氣，蟠螭雲雷紋壺裡飄出陣陣酒香。

    見此情形，龍一笑突然想到舊時死囚臨刑前的那碗上路酒，遷移己身，難免波濤洶湧。

    但轉念一想，已經餓了兩日，吹燈大師給他置備如此豐盛的一桌酒菜祭他上路，也算給盡了他的面子。餓死是死，撐死也是死，反正難逃此劫，不如就做個飽死鬼吧。

    生命即將終結，他哪還論酒菜何來，虛實幾成，也不問純綠色還是轉基因，坐下來兀自斟滿酒，把盞便喝。

    不消一刻，酒菜盡數收入皮囊，居然真的填飽了肚子。

    龍一笑醉色酡酡，撫摩幾遭鼓起的肚皮，這才認真留意房間擺設。

    忽見房門後邊站著一個人，那腳紋絲不動，腳上穿一雙紅緞面子綴著珠子的繡花鞋，鞋上是桑綠色的褲腿。

    這房子門檻很高，門框下沿距離地面尚有半尺，剛才他進來時，門一直沒關，卻不料有一個女人一直藏在門後。

    龍一笑大驚，又以為自己的幻覺，用力揉了揉眼睛，見那人還站在原處，繡花鞋更是紋絲不動。這時，他的心裡難免又一陣驚悸。

    龍一笑掏出匕首，躡手躡腳，借著酒力慢慢向前靠近。等到了門前，「吱——」他猛地拉開門，門後卻什麼都沒有。

    龍一笑揪了揪鬢邊頭髮，有痛感，這證明他尚處現實之中，不是做夢，更不是錯覺。

    但不久龍一笑就開始酒力發作，昏昏沉沉，容不得他往下深挖細刨，他只想痛痛快快睡上一覺，畢竟昨夜被那幫小鬼折騰了一個通宵未嘗闔眼。

    龍一笑躺在玉女床上，手握匕首，輾轉反側，不敢大意。然而被褥散發著不知名的淡淡的清香，很快就將他帶入了夢鄉。

    混混沌沌間，龍一笑忘記了死亡，忘記了煩惱，忘記了身份和當下隨時隨地都可殞命的處境，忘記了一切。

    這時，龍一笑又看見了那兩隻繡花鞋和那兩半截桑綠色的褲腿。

    這回，繡花鞋和腳腿不是出現在門後，而是掩藏在半開的衣櫃櫃門後邊，依然紋絲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