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臨近甄府的時候,日轉西斜。他腳步略有遲疑時,曹丕已道:「單統領,如今北方安寧,甄氏在許都亦有了產業。甄逸近來和張飛燕將軍,田堡主很是交好,和他們也有點兒生意的往來。」
曹丕聽從司馬懿的建議,跟隨單飛到了丁家村。不過他知道自己難討父親喜歡、更和丁夫人談不攏,索性就耐心在院外等待,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讓曹操看到,他開始聽話了,也會做事了,司馬懿屢次提醒他,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然如此,解凍也非一時半刻,要想改變父親對他的看法,就要更有耐心的一點點兒的改變。聽單飛要見甄逸,曹丕倒是主動請纓帶路。
跟著單飛混,總是沒錯的。曹丕多年來終於發現這點。因為無論單飛失蹤多久,父親對單飛始終器重不減。
單飛見曹丕很是熱忱,倒不好掃其面子。聽他這麼說,單飛略有感慨道:「不知道飛燕將軍、田堡主眼下……」他話未說完,突然有些發愣。他眼神極佳,看到甄府大門前站著數人,有一人赫然就是田元凱!
神色訝異,單飛不知道田元凱如何會出現在這裡,快步向前走去。田元凱亦是看到了單飛,很是激動的下了台階,就要加快腳步,腿腳不利索,卻差點跌在地上。不等摔倒時,單飛已伸手扶住了他,笑道:「田堡主,多年不見了。你老兒倒還是一如既往的矍鑠。」
田元凱老眼瞬間淚出,枯乾的一雙手緊緊握住單飛的雙手,「單兄弟,你可回來了。老夫終於又見到了你!」
單飛記得趙一羽在洛陽所言,知道這老者對他是真的惦念,微笑道:「田堡主,你怎麼到了這裡?」
田元凱解釋道:「你在洛陽出現後,一羽立即派人向鄴城傳信,老夫知道你不日會到許都,卻不知道你會不會前往鄴城,立即讓人備馬車日夜兼程的趕來許都,今晨才到的這裡。聽甄逸兄說你去了城外,又留在這裡等你。」
單飛不由向田元凱身後那鬚髮半白的老者望去,那老者自然就是甄逸。見單飛望來,甄逸微笑道:「我聽趙大人派人傳信,說單統領會來甄家……倒是不勝欣喜,這才自作主張的留元凱兄在此間等待。我讓元凱兄在府中等候就好,可他就是想要第一個見到你,這才在府外一直候著。」
田元凱哈哈大笑,很是暢快。
「元凱兄年紀大了,不利久站,不如我等府中再敘如何?」甄逸建議道。
眾人略有寒暄,入府內堂中就坐。方坐穩的功夫,有熱茶就捧到單飛的面前,田元凱顧不得喝茶,又道:「單兄弟,飛燕聽說你回來了,也很是開心,不過他在鄴城軍務緊急,抽不出身來,因此勞我向你致歉。」
單飛不由笑了起來,「飛燕大哥倒是越來越客氣了,公務要緊,這有什麼需要抱歉的?」順口問了句,「飛燕大哥在忙什麼軍務?」
他心中其實有點奇怪,暗想河北袁氏已平,連烏桓都被張遼一刀搞定,按照地理位置來看,鄴城反變成曹操的大本營,既然如此,張飛燕有什麼緊要的軍事處理?
「單兄弟不知道嗎?」田元凱解釋道:「司空說鄴城緊要,為防流寇、北方草原遊牧入侵,要建什麼銅雀台、玉龍台還有……」他年紀大了,看起來記憶不佳,一旁的甄逸提醒道:「還有金鳳台。」
「對,就是金鳳台。飛燕負責這些事情,因此抽不開身子。」田元凱笑道。
單飛記得曹操在鄴城的確建過銅雀、玉龍、金鳳三台,他在自己的那個年代挖掘女修之棺,伊始就是循銅雀台的原址才找到女修之棺。
心中微動,單飛喃喃道:「司空為何突然建造銅雀台呢?」
「不是突然建造,而是建設著實有幾年了。單兄弟你不知道嗎?」田元凱哈哈笑道:「你這些年究竟去了哪裡,怎麼與世隔絕的模樣?說起來,銅雀台建造和起名,和你還有些關係呢!」
「和我有關?」單飛腦海電閃,回憶到當初和晨雨在鄴城的幕幕。
「是啊。」田元凱認真道:「聽張郃將軍說,當年有一夜有金光從地而起,他前去查看,正好單兄弟在那裡。張郃將軍將這事兒稟告給司空,有人說地下必有異寶,司空遂命人挖掘,在地下得到只銅雀。」
單飛自然記得此事,當初他和晨雨在那掘出銅雀的地方,曾攜手共見女修,這才引發金光沖天。事後曹操的確在那地下挖出一隻銅雀。
銅雀是秦時打造的青銅燕,採用鑋鑿法而成,曹操還讓他單飛鑑定了下,事後卻沒了下文。
「荀攸對司空說,昔舜母夢玉雀入懷而生舜。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田元凱再見單飛,很是精神道:「聽說荀攸因此建議司空大興土木,開始建造銅雀三台,一方面是為了慶祝北方初步平定,一方面聽說也是利用銅雀台來儲備軍資、抵禦外敵。而銅雀台的名字,就是因為挖到那隻銅雀才命名的。單兄弟,你說銅雀台和你有沒有關係?」
言罷,田元凱又是大笑。
單飛略揚下眉頭。
田元凱沒有留意到單飛的異樣,繼續道:「單兄弟回來的正巧,聽聞銅雀台已近竣工,雖說司空嚴禁閒雜人等接近,但有單兄弟在,倒可以和飛燕兄弟帶老夫一起到銅雀台上參觀一二了。」
他說罷拂須大笑,甚是開懷。
甄逸突然道:「銅雀台地面的建築頗為波瀾壯闊,不過聽說其下也是規模恢弘,少有人知道具體的構造呢。」
單飛忍不住看了甄逸一眼,甄逸對單飛微微一笑,眼中卻似藏著什麼。單飛不動聲色,一顆心卻是不由自主的急跳起來。
他聽田元凱所言,的確和他所知暗符,可他倒從未想到過自己循銅雀台遺址挖到女修之棺,而銅雀台偏偏是因為他而建成!
這是巧合,還是宿命?
或許沒有他,銅雀台亦會建成?根據史學考證,銅雀、玉龍、金鳳三台不僅是美觀的建築,也的確有備戰的功能,可當初他找尋銅雀台遺址時就對這個歷史考證有些質疑,因為根據考古陳跡,銅雀台的地下挖的實在太深了,遠超正常的地基需求,亦不像是為了儲備軍需物質。
軍情如火,正常情況下,如何會將軍資放在那般不方便的地下?他那時就懷疑銅雀台的建立另有目的!
甄逸說銅雀台地下規模恢弘究竟是什麼意思?
曹操為何要這般大興土木的深挖地下?
看著興致勃勃的田元凱,單飛腦海中卻迸出一個自然而然的念頭曹操這麼做,和女修之棺有沒有關係?曹操當年要他鑑定那隻銅雀,明顯是還知道什麼!曹操當初沒有說,可隨後卻不動聲色的建立了銅雀台……或者說,曹操這麼做,和女修有沒有關係?
一念起,單飛的眼皮不由輕微的跳動,田元凱終於發現單飛的異樣,關心道:「單兄弟,你不舒服了?」
單飛回過神來,微微搖頭。
一旁的甄逸突然輕咳聲。
田元凱拍了下腦門,笑道:「單兄弟,老夫老了老了,糊塗了很多。人老話就多,你看我都和你在扯些什麼。」身軀微有前傾,田元凱關切道:「你一直都是單身一人吧?」
單飛怔了下,暗想你現在又在扯什麼?他關注到甄逸、田元凱之間的關係微妙,沉吟道:「田堡主不記得晨雨了?」
「晨雨?」
田元凱眉頭緊鎖,「我怎麼總聽你們說這個名字,他們還說你單兄弟當初是和晨雨到的田家堡,可我清楚記得只有單兄弟你一人來幫田家堡的,我怎麼不記得什麼晨雨了?難到我真的老的不中用了?」
單飛暗想當年他到江南的時候,鄴城已經出現大面積失憶,如今無間效應加上歲月流逝,正悄然無息的洗刷掉很多人的記憶。
若是以往,他難免心中酸澀,如今卻只是笑笑,「田堡主不記得就算了,沒什麼要緊的。」
「怎麼沒什麼要緊的。」田元凱認真道:「這可事關單兄弟的終身大事呢。」微微一笑,田元凱又道:「老夫承蒙甄逸兄招待,總是不好意思混吃混喝的。」
他不等說完,單飛已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截口道:「田堡主,今日我來這裡,其實是有點兒公事。」
田元凱一怔,不解道:「什麼公事?」
甄逸倒是沒什麼意外,「單統領可是要問甄芯的事情?」見單飛微微點頭,甄逸順勢道:「芯兒以往有些孤僻,倒是柔兒和她說得來,不如讓柔兒向單統領說說甄芯的事情?」
單飛微怔之際,甄逸已經望向了堂外,含笑道:「柔兒,進來吧。」單飛扭頭望去,就見夕陽斜落,將光彩盡數籠在堂外那柔弱似水的少女身上。
時光荏苒,給田元凱、甄逸等人平添許多華發,卻對那少女獨有眷顧。
以往的青澀化作了芳華,曾經的任性磨出了光彩。
歲月未給少女留痕,反倒更增少女的柔美。那唇紅齒白、容顏俏麗的少女似如數年前般的模樣,可任憑誰都看得出,她不再是從前的甄柔。
輕輕走到單飛的身前,甄柔低聲道:「單哥哥,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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