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 第807節 補刀

    鬼豐說完結論後並沒有迴避梁孝王冰冷的目光,他一直沒有放過夜星沉任何細微的動作。

    夜星沉少有動作。他似在聽著一個故事般,聽完故事後,他還能撫掌贊道:「精彩!」

    「精彩?」鬼豐眨眨眼道。

    「真的精彩。」夜星沉點頭贊道:「鬼豐,你實在是我見過的最敢想像之人。你給我說了一個十分精彩的故事。」

    鬼豐沉默下來。

    「可你沒有發現自己說的有點漏洞嗎?」夜星沉又道。

    「哦?」鬼豐虛心道:「還請宗主指點。」

    夜星沉凝望著鬼豐,「鬼豐,我始終低估了你,事到如今,你卻不用再在我面前故意裝作謙遜的樣子。」

    「宗主此言差矣。」鬼豐搖頭道:「我的確知道的多,但我卻明白我不知道的更多。這世上最無知的人才以為自己無所不知,因此我一直提醒自己要虛心。我的話不多……」

    「你的話不多?」夜星沉哂然。他潛在的意思就是——我感覺你和話癆一樣。

    鬼豐的聲音很是誠懇道:「正確的來說,我在很多人面前話不多。但在宗主這種人物面前,我還是喜歡多說一些。這世上有幾人我很喜歡和其交談,宗主是一個……」頓了下,鬼豐補充道:「單飛也是一個。」

    「為什麼?」夜星沉反問道。

    鬼豐認真的想了半晌,「因為你們都是知道在做什麼的人。和渾渾噩噩的人交流根本就是浪費生命,但和你們交談則不同,我會有收穫。」

    夜星沉目露思索。

    鬼豐已問道:「還不知道宗主所言的漏洞是?」

    「于闐王是在阿育王的時代。」夜星沉凝聲道:「梁孝王能至那個年代並不出奇,事實也證明,秦始皇所見的十二金人來自東漢。使用無間後,能讓某人去到以前的某個時間。」

    「那宗主的意思是?」鬼豐問道。

    「歷代冥數之主在冥數歷歷在錄,我卻從未查到過冥數之前有個叫劉武的人物。」夜星沉緩緩道。

    鬼豐突然笑了起來,「宗主沒有查查自己的記錄嗎?」看著冷若冰山的夜星沉,鬼豐執著道:「梁孝王到了于闐國不是改叫做東土帝子?他到了冥數說不定改名叫做夜星沉了?」

    夜星沉的目光瞬間如針,片刻後,忽然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他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在大笑的時候似都要笑出了熱淚。

    鬼豐面具後的雙眼只有更加的沉凝。

    良久,室中震耳欲聾的笑聲終於不見,夜星沉這才凝望鬼豐道:「原來你拐彎抹角的是說我就是梁孝王?」

    「難道不是嗎?」鬼豐平靜反問道。

    「你說我從景帝時到了阿育王之時,然後又到了這個時間?」夜星沉諷刺道:「無間原來還有這個妙用?」

    「這個嘛……」鬼豐思索道:「我們都知道無間可讓人到了前一個時間源頭,可誰都不能肯定,無間會不會將人再從以往送到如今的時間。」

    略有沉默,鬼豐認真道:「我等對時間的了解實在過於膚淺,對於宇宙的奧妙也知道的太少。真正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或許只有單鵬。」

    「還有梁孝王。」夜星沉嘲弄道:「他若真如你所言,他應該也能了解的。」

    「不然。」鬼豐搖頭道:「這個世界的源頭太過玄奧,變化亦是玄奇。就連老子那般人物都說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你能用的或許都不能看到、看到的不見得能了解、就算了解要到運用它,還是千難萬難。」

    輕輕嘆息,鬼豐又道:「就如人都知道自己是從娘胎所生,但我們為何會與動物不同,仍舊無人知道。我們天天能見到螻蟻,可誰知螻蟻的生命是如何產生的?」

    見夜星沉無意探討,鬼豐回到正題道:「宗主所言的問題也是我的困惑所在,梁孝王的記載是到鬼門為止,從鬼門到冥數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還需要宗主指點。」

    夜星沉從激動中恢復了平靜,「你這般設想匪夷所思,可實在問題多多,我……」

    他話說半截,用意顯然有點不屑辯論。鬼豐卻笑道:「宗主為何不徑直否認?」

    「我需要否認?」夜星沉冷漠道:「我素來認為,如果你不準備請我吃飯,見面問個『飯否』根本是全無意義的事情。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我需要答覆?」

    鬼豐卻不沮喪,繼續道:「我得出這個結論並非全是設想。」

    夜星沉瞳孔微縮,「你有事實證明?」


    「我有!」鬼豐點頭道。

    夜星沉看了鬼豐半晌,終於道:「說來聽聽。」

    鬼豐道:「看來我這個故事實在精彩,連宗主這般人物也忍不住想聽下去。」

    夜星沉又恢復了平靜如水的神色。

    「我想到梁孝王和冥數有關,是在送白蓮花去冥數的過程中。」鬼豐解釋道。

    夜星沉目光閃動,若有沉思。

    「很多事情看似全無相關,但若真有關聯,就一定有跡可循。」鬼豐有些感喟道:「我在看到梁孝王記錄的時候,發現極為奇怪的一點。」

    不聞夜星沉詢問,鬼豐卻是興致勃勃道:「當年梁孝王身邊可說殺機四伏,都說樹倒猢猻散,梁孝王雖未倒,但當時為了獻媚景帝、暗地將梁孝王所為向朝廷通風報信的絕不在少數。根據梁孝王記載,唯有卜邑和梁孝王的王后婉兒對其忠心耿耿……」

    他說到「婉兒」的時候,緊緊盯著夜星沉的眼。

    夜星沉緩緩閉上了眼睛。

    「可奇怪的是,梁孝王自成為東土帝子後,對婉兒全無記載。」鬼豐緩緩道:「這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婉兒對梁孝王這般忠貞不渝,甚至是和梁孝王一塊入陵寢用了無間,梁孝王為其挖了條黃泉道,怎麼會完全忘記這個人物般?」

    略有凝頓,鬼豐分析道:「我第一個念頭就是——二人用了無間後難道去了不同的時間?這才造成彼此永隔不再記載?不過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如果是這般情況,只會讓梁孝王更是心痛,他的反應應該是記住婉兒這個人物,而不是不提忘記。如果不是二人使用無間造成了分別,有什麼道理讓梁孝王對婉兒全無筆墨?」

    夜星沉如凝凍般。

    「我並沒有想了太久。」鬼豐嘆息道:「因為我和梁孝王一樣都是男人。」

    鬼豐說的明顯是廢話,夜星沉卻沒有藉機反駁,那一刻,夜星沉如同幽靈一般,甚至有鬼氣森森的感覺。

    「是男人,就有年輕的時候。」

    鬼豐聲音中帶著絲苦澀,「其實不論年紀大小,愛一個人、依賴一個人的男人,很難有看清更多的眼界。宗主應該知道我曾經的一段經歷?那時候我深切的愛著一個女人,在被人追殺的時候,還只想著去看她一眼,非常的執著。為什麼?」

    不聞夜星沉回答,鬼豐自顧自道:「因為那時候的我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孔孟所說的仁德不過存在於夢幻的世界。強權當道,根本沒什麼公道可講。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有人沒有道理的就要你死,而你似乎除了跪地、死或者逃亡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他說話時聲音中終帶著絲磨難的滄桑。

    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過幻想?可人這一生如何能始終靠著幻想而活?

    「我去見那個曾經深愛的女人,並未求她什麼。我到後來才想明白,我或許只希望她能讓我感覺這世上還有一點兒可以依賴的愛,讓我不至絕望於這個世界。一個人用全部的身心付出了,哪怕得不到愛,也不希望得到傷害。」

    半晌。

    室內有如冬季般蕭瑟。

    鬼豐的聲音如同蕭索寂寞的落雪,「可是她帶著毒酒和我的一幫仇家來抓我,這讓我臨……」

    他說到這裡終於停頓片刻。

    夜星沉似沒有留意他有些奇怪的語氣。夜星沉始終閉著眼,如同坐在與世隔絕的冰雪世界裡。

    「女人實在是難以琢磨。」鬼豐喃喃道:「之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敢去想那個女人,因為每次想起,我都有種要發瘋的感覺。那種感覺應該就是恨?一個鍾情的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就會無時無刻都在想她的一舉一動,可一個男人若對一個女人徹底的絕望,他會選擇遺忘、或者將她放在一個不能觸碰的角落。」

    似有哂然,鬼豐輕聲道:「其實我不用說的這麼詳細,宗主應該和我也有一樣的感覺。我送白蓮花到了冥數時,才知道冥數有禁女人出沒的規定,這規定正是宗主所定。宗主能定下這般規矩,對於女人、想必比我看得更加深刻?」

    仍聽不到夜星沉的回答,鬼豐竟也緩緩的閉上了眼,喃喃道:「我總是在琢磨梁孝王的事情,很快竟得出個荒唐、而又深信不疑的判斷。梁孝王不記載婉兒,一定是因為恨了……極度切齒的恨!他到了陵墓後,難道根本沒有見到那個叫做婉兒的女子?」

    夜星沉的眼角終於抽搐了下。

    若不是他眼角的抽搐,在泛著雪光的室內,他看起來絕不是活人,而像個慘白的幽靈徘徊在一個淒涼的世界。

    那個慘白的幽靈孤寂卻滿懷希望的穿過黃泉道,走向另外一個世界。他沒有絕望,他還有希望,可當他到了希望所在時,才發現只有他孤零零的立在那偌大的王陵內。

    沒有承諾。

    不再有希望。

    陵墓豈不正是埋葬一切的場所?

    包括承諾和希望?!

    ps:能猜到夜星沉是梁孝王的朋友、甚至記得夜星沉恨女人這個小細節的朋友都是很了不得的,鬼豐有機會可能會找你們談談……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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