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壺在兩個nv人伺候下喝完yào湯和一碗稀粥,期間不管珉丫頭如何在言語上挪揄他,易姐如何數落他,他始終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安靜和乖巧,對一切不聞不問,逆來順受,任憑兩個nv人擺nong嘮叨,再難聽的話他也能坦然承受。全//本\小//說\網
小茶壺的異常表現與往日的頑劣,有著天淵之別,讓熟悉他的易姐和珉丫頭很是擔心了一把,懷疑這瓜娃子挨了一刀之後,是不是真成了哈兒?
兩人關切地用問詢和觸mo探查小茶壺,發現小茶壺眼珠靈動,反應正常,珉丫頭惡作劇地想掀開被子,小茶壺立馬緊緊捂住被子,神sè一片驚惶,於是,認為小茶壺死xing不改的易姐氣得給了他腦袋一個爆栗,然後衝著痛苦捂住腦袋的小茶壺接著開罵。
小茶壺此時感覺自己無比的冤枉,整個上午他一直在忍受著兩個nv人連珠炮似的發難,心裡卻是一片茫然,他發現所有的一切是那麼的陌生和荒謬——糊著發黃砂紙的窗戶、cháo濕簡陋的散發出難聞脂粉氣的房子、蓋著的緞面百子圖被子,以及眼前兩個nv人,他除了感覺絲絲親近之外,卻沒有絲毫印象,就連自己是誰他都記不起來……
這種揪心的遭遇,令他無比痛苦,緊皺的眉頭和慌luàn的眼神落在兩個nv人眼裡,變成了小茶壺偷jiān耍滑乞求同情,他這幅惹人又恨又可憐的mo樣,才是兩個nv人慣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市井小賴皮形象。
正午過後,名曰「百翠樓」的後院子裡,開始喧鬧起來,因昨夜貴人遇刺全城搜捕而被嚇了大半宿的妓nv們陸續起chuáng,廚房伙夫nong響鍋碗瓢盆,尚未成年的仍在充作苦力使用、等待接班的小丫頭們一邊洗衣服,一邊嘰嘰喳喳叫喚,抖衣服倒水盆的聲音此起彼伏,幾個大嗓mén龜公低俗不堪的粗話,不時夾雜在這一陣陣市井jiāo響樂之中。
沒過多久,伺候小茶壺半天的兩個nv人要到前堂「上班」,小茶壺終於可以安靜下來。
小茶壺無力地躺在chuáng上,長久地茫然四顧之後,開始費力地搜索記憶,尚未理出個頭緒只聽肚子「咕呱呱」一陣鳴響,感覺gāngmén肌rou群失控在即,急得他連忙掀開被子,費力地捧著纏繞綁帶的肩部和左臂挪下chuáng,顧不上一絲不掛赤溜溜的模樣,忍著鑽心巨疼,艱難地移到chuáng尾,打開易姐臨走時放下的便桶,坐下去「嘩啦啦」解決存貨,嘴裡不停發出痛苦的呻yin,整張臉因生理和心理的多重折磨扭曲起來,似乎已到崩潰的邊沿,但他仍然強忍著,直到四處找手紙最後只能找到竹篾做的廁籌時,他終於絕望地發出了嘶聲裂肺的慘叫。
慘叫聲引來了伙房的大師傅,這個矮胖的五十多歲老頭進mén看到赤溜溜的小茶壺無比狼狽的樣子,竟然沒心沒肺地開懷大笑,笑夠了才上前去幫助小茶壺清理,一邊笑罵一邊用油膩膩的大手把小茶壺扶回chuáng上,吩咐一聲「瓜娃子蓋好被子莫要涼著」,最後不情不願地提著便桶出去了。
仰面躺在chuáng上的小茶壺擦去一頭冷汗,接著進行痛苦的自我尋找,這是個茫然而糾結的過程,每次當他好不容易感覺到腦子裡熟悉的幻影出現,卻怎麼也抓不住,直到天sè擦黑,他的努力也沒有太多結果。
入夜,風huā雪月的前院傳來了隱約的絲竹聲,已經累得閉眼睡覺的小茶壺突然睜開眼睛,呆滯片刻之後他慢慢坐起來,很快就看到窗戶邊上懸掛的一把秦琴。
一股暖流從小茶壺xiong腹間生成,熟悉的感覺很快湧入腦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掀開被子挪下chuáng,艱難地把懸掛牆上的秦琴取下來,慢慢回到chuáng上拉過被子蓋好下身,細細端詳手中méng蓋蛇皮製作jing良的樂器。
光線越來越暗,看不清楚的小茶壺只好再次拖著傷tui下chuáng尋找,最後從梳妝檯上找到幾根剩下半截的蠟燭和半盒火柴,回到chuáng邊點燃蠟燭,一根根小心固定在chuáng頭的方桌上,重新拿起秦琴細細揣摩。
「錚——」
一聲清亮的聲音響起,是那麼的悠揚悅耳,小茶壺卻沒有繼續撥弦,而是喘著大氣緩緩躺下,驚恐的眼睛凝望著蚊帳頂一動不動,似乎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他終於記起來了!
儘管這份斷斷續續的記憶,如同殘缺的影像般在腦海里時隱時現,飄動不定,但他還是記起來了:城裡霓虹閃爍的夜總會舞台,強勁的打擊樂聲和人工煙霧……一個手握話筒衣著暴lu做仰天嘶嚎的金髮nv子,她身後是兩個忘情彈奏吉他和貝斯的青年,閃電般頻頻爆閃的ji光燈和幽藍式追光燈……
等等!彈貝斯的高個子青年怎麼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天啊!這不正是我嗎……
「是我,是我啊……」
chuáng上的小茶壺緊緊閉上眼睛,緊咬的腮幫變得發白,恍然不知豆大的汗水從他額頭上沁出,此刻的他,仍在變幻莫測的命運中痛苦掙扎。
他腦海里不斷浮現那家喧鬧的夜總會,耳中迴響著震耳yu聾的搖滾樂曲聲,五個年紀二十來歲的年輕男nv面對台下數百瘋狂的觀眾在瘋狂彈奏叫喊……
最後呢?最後,五個衣著前衛的年輕男nv走出夜總會大mén,在午夜的街頭邊走邊探討什麼……一輛越野車和一輛麵包車飛馳而來,十餘名黑衣漢子手握棍bāng鋼管,衝下車便開打……nv歌手在慘叫哭泣中被擄上車,鼓手和鍵盤手滿頭是血逃跑了,勇敢的吉他手在棍bāng中倒在地下……貝斯手發瘋似地沖向汽車救人,突然飛來的一根鋼管重重擊在他膝蓋上,另一根木bāng直接敲在他腦袋上……
「啊——」
燭光中,小茶壺頭上、臉上和身上汗水淋漓,呼吸急促滿臉痛苦,不知不覺間他捂著臉低聲chou泣起來。
天sè徹底變暗,小茶壺平靜下來,他抓過chuáng沿上的秦琴,伸出修長而顫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緩緩撫mo,最後輕輕撥動琴弦。
這是把按照十二平均律製作的老式樂器,琴頭雕琢梅huā圖案,小茶壺幾乎是下意識地輕輕撥動四根弦,腦子裡便湧出這樣的意識:這是以五度音程定弦的民族樂器,音域大約在g——e3之內……
小茶壺從未mo過民族樂器,覺得這玩意兒與他熟悉的木吉他和貝斯完全不同,但細細琢磨,似乎很多地方是相通的,於是,他用右手三個手指開始輕輕撥弦,眼睛不知不覺閉上,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緩慢彈撥出一個個單調的音符。
彈了十幾遍,小茶壺的手慢慢停下,睜開眼睛呆呆望著手中的秦琴,消瘦的xiong膛再次劇烈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一聲聲單調的弦聲中,他的記憶無序地復甦,雖然洶湧而來的一個個片段殘缺不全,但對於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要死啊你?真是個敗家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有你這樣點蠟燭的嗎?老娘辛辛苦苦偷回來幾節蠟燭你就這樣糟蹋,照這麼亮幹什麼?數卵máo啊?這幾年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就算我背時了,可你不能糟蹋老娘的東西撒,老娘眼戳戳養倒你盼你賺錢,哪時你才能讓我享點兒福……」
易姐不知何時衝進來,一面高聲痛罵,一面放下手中的竹編小食盒,彎腰嘟嘴「噗——」地猛吹,四根蠟燭瞬間熄滅,只剩下最短的一根頂著如豆般的火苗搖曳,原本敞亮的房間,頓時變暗許多。
小茶壺驚愕的臉慢慢鬆弛下來,很快對兇巴巴的易姐lu出個自認為親切的笑容:「你的嘴巴好大哦。」
「啪——」
「哎喲——」
易姐氣得用力煽小茶壺一個響亮的耳光,雖然她身材婀娜,長得一點兒也不難看,可她的大嘴巴和右臉上的大塊燙傷疤痕極為顯眼,好多人至今仍然不叫她的名字而叫她大嘴妹,幾乎所有客人都因為她的大嘴在相書里是「吃死男人」的惡兆而嫌棄她,使得空有一身技藝的易姐生計慘澹,流落風塵七八年沒攢下幾個錢,反而因為五年前一時心軟,收養了倒臥街頭如同野狗一樣的流làng孤兒小茶壺,nong得她境況更為窘迫,要不是她jing通韻律,琴技超群,兼之xing格堅毅,自尊自愛,獲得妓院老闆和老鴇的賞識同情,留她在百翠樓幫著調教一群小丫頭的技藝,恐怕她早就流落到東城外下等窯子,為活下去而天天去接待販夫走卒了。
易姐的一切小茶壺都不了解,但他看到了易姐cháo紅的眼裡深切的痛苦和失望,於是,他捂著臉的手慢慢放下,抬起頭看著氣鼓鼓的易姐:「你很像我姐,其實我有個姐姐的……哎喲……你怎麼這麼野蠻啊?男人的臉不能打你曉得不……」
「啪啪——」
又是兩巴掌煽在小茶壺的腦袋上,易姐抓著自己打得生疼的手,又罵起來:「***瓜娃子,我不是你姐,你滾出去找你姐去啊,找你媽都得,你做啥子還賴在老娘的chuáng上不走?你這不要臉的龜兒子!老娘辛辛苦苦給你送吃的來,就得你這句沒良心的話,你這個沒娘養的白眼狼……」
「喂喂、喂喂餵……我是傷員啊……我重傷啊我……」
小茶壺躲了幾下沒躲過去,乾脆抓住易姐的手,裹小腳的易姐早已經累得全身無力,被小茶壺抓住一帶,不由自主跌進小茶壺tui上,剛想掙扎又被心有餘悸的小茶壺單手緊緊抱著動彈不得,氣得她左右扭動破口大罵。
可小茶壺根本不管,忍著身上的傷痛就是不鬆手,直到香汗淋漓的易姐罵累了不再動彈,他才喘著氣說道:「姐,不要生氣了,我不是故意氣你,只是……只是我醒來之後腦殼渾渾沉沉的,好多事情都記不起來,難受得要命。」
「啊?先鬆手!」
易姐撐起身子,定定望著小茶壺的臉,抬手貼在小茶壺額頭上。她確實被嚇壞了,從沒見過小茶壺臉上lu出鄭重的神sè,特別是那雙狡猾的眼睛,此時似乎藏著深深的悲苦。
小茶壺把易姐的手抓到自己手心裡:「姐,我今年到底是多少歲?我怎麼感覺跟你過了好多年一樣?」
易姐chou出手嘆息一聲,坐在chuáng沿上整理衣衫:「我也不曉得你到底多大了,五年前那個下雪天,我把你從大mén口撿回來,那時你瘦成皮包骨的猴子,矮矮的個子,細眉細眼病懨懨的,估計也就十歲左右吧,還是這兩年才開始長起來,有了點兒男人的模樣,唉!就算十六歲吧......你得長點兒記xing啊,十六歲可以自己養自己了,只是你xing子太野,太貪耍了,好不容易我求街口鄧掌柜收你進茶館做事,每天白得吃一餐有點兒油水的,每個月也能賺個兩三塊工錢,可是你從來不學好,有了錢就出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沒錢了就死皮賴臉回來hun吃hun喝,還經常打架惹事……喂,你做啥子嘛?」
小茶壺rourou酸澀的鼻子,長出口氣,苦笑著道:「姐,等我養好傷就安分下來,出去找個好點兒的事情做,每個月賺了錢就拿給你。」
易姐沒想到小茶壺突然變得懂事了,驚愕之後頗為ji動,雙眼開始發紅,呆呆望著一臉鄭重的小茶壺,慢慢伸出手來,捧著小茶壺的臉,潸然淚下:
「有你這話,不枉姐養你幾年,姐知足了!你懂事就好,姐不要你的錢,今早抬你回來的幾個軍爺留下一百兩銀子,說是給你養傷用,我暫且幫你收起來,留著以後有大用。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學會做人做事,以後還要成家立業,總不能一輩子跟姐住在這人人看不起的妓院裡頭吧?」
小茶壺感ji地點點頭,沉默良久,抬起頭來:「姐,今天是幾月幾號?」
「我想想啊……昨天是立冬……」易姐掰著手指ting費神:「立冬是九月二十三,今天是二十四嘍。」
「我是問今年是哪一年?」小茶壺滿臉疑huo。
易姐愣了一下:「馬年,你問哪年做啥子嘛?」
「馬年是哪年?」小茶壺有點抓狂了,他哪裡懂六十甲子這些老朽玩意。
「馬年就是丙午年,丙午年就是馬年,六十甲子輪流轉,十二生肖來回排,今年馬年,明年就輪到羊年了撒!」剛才還是一臉溫柔的易姐再次惱火起來:「背時的龜兒子,平時不學好,籮筐大的字不認得一個,這時候問哪一年做啥子?」
小茶壺徹底投降,左右望望指著食盒:「姐,我餓了。」
易姐瞪了小茶壺一眼,抓起chuáng上的秦琴又給小茶壺一巴掌,完了去掛好秦,打開小食盒端來:「前街范葫蘆麵館買回來的,趁熱快點兒吃。我要出去幫忙,前頭客人多,我得看著那幫唱曲的小丫頭。」
「姐…...」
「龜兒子的,你想啥樣?你還想要老娘服shi你啊?」走出幾步的易姐轉過身。
小茶壺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望著一臉兇悍的姐姐,淚水禁不住往下流,害得剛板起臉的易姐狠狠跺了兩下腳,邊抹眼睛邊邁著碎步急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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