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阿顧沒事。」阿顧即刻回道,又看向素珍,低嘆一聲,「可是阿顧何處開罪了公子?」
素珍卻回頭看慕容六,解釋道:「我就是想找謝公子說幾句話,阿顧……姑娘擋著我的道了,我才……」
她此言一出,眾人一臉鄙視轂。
你和謝生很熟嗎?能有什麼說的?找藉口也要靠譜呀。
這一眾公子哥兒各是些什麼人,誰看不出她對阿顧有敵意。
慕容六卻沒再言語,只目光中閃過些警告意味。
素珍微怵,暗暗咬唇。
素珍沒有回她,阿顧卻不計較,一笑側身,現出驚訝的謝生和莫愁。
「懷素,你當日稱我一聲大哥,現下可否聽大哥一言?時辰不早了,六少時間寶貴,且抓緊一聚。銓」
背後突然傳來木三一聲淡語。
而不知是在他暗中授意下,還是那人自己所為,她向著阿顧忽而舉起的右手被李兆廷扣住。
素珍心想:是前者吧,不然以李兆廷的性情,怎會當眾這樣做。
又或許,他真的那麼喜歡阿顧,不惜於人前暴露自己的心思。
阿顧、阿顧,一顧傾心。
馮素珍,李懷素,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一聽就是霉氣十足!
她緩緩看向將她手腕扣住的李兆廷。
「李公子請聽六少和木兄一言吧。」他看著她,眸深如潭。
素珍的心緩緩往下沉。然而,實際上,她早在慕容六方才出聲時便已被一言驚醒。這一舉手欲再推,只為嚇一嚇阿顧。果見阿顧眉心輕蹙。只是這女子亦是大度,臉上仍舊笑意淡淡。
「我只是手有些累了,想舉伸舉伸,倒是木大哥、兆廷君想到哪裡去了?」她一笑,反問李兆廷。
木三哦了一聲。
李兆廷微一皺眉,鬆了手。
當日為情易裝,她雖一身男裝無懈可擊,身量在女子中卻只算中上,不及謝生身高,便微微仰頭,認真道:「懷素有疑問想請教公子。」
謝生忙道:「不敢,公子請說。」
素珍又看看莫愁,「姑娘莫要在意。」
莫愁驚疑,出於禮節,一笑搖頭,卻聽得這人道:「謝公子可曾喜歡過那位青梅的姑娘,可曾對她好?」
謝生竟僵了半晌,方一凝莫愁,苦笑道:「在遇到莫愁之前,我原以為會和她結髮,自是待她好的,可後來……公子已知去脈,小生便不多言了。」
素珍想了想,低頭看著地上的石板路,「可是,你以後還是會碰到很多人呀,美麗的、聰穎的、善良的、懂你的……屆時又有這些個姑娘出現,是你喜歡的模樣,那該怎麼辦?像你拋棄原先的未婚妻一樣,不要莫愁了嗎?」
謝生一下愣住,莫愁亦是微變了臉色。
「我說,李懷素,你也太傻了吧?小爺家中女人多了去了,各種喜歡,萬種風情,何須考量這許多?一併要了便是。」慕容九瞥她一眼,不耐道。
阿顧此時微微斂眸,淡淡道:「公子倒是問得好。只是、只是……這人情總是如此,喜新厭舊是人之本性,但阿顧想,那責任道義總是在的,至此也便要論一個『最』字了。誰最得心,便最愛。」
素珍側身看著她,有心反駁,嘴唇嚅動,卻說不出什麼來。
嫉恨是一回事,道理亦是一回事,阿顧所言似乎……並無不對。
對於情愛,若說拿之來炫耀,男人和女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前者炫耀的往往是數量,後者炫耀的大多卻是時間——
我有過多少人和他愛我許多年。
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可現在聽去,似乎是。
李兆廷在她背後,沒有出聲。她很想看看李兆廷的神色,卻再也不敢妄動,怕教人看出什麼。
四下突然一時靜了。直至她身上被覆上一件袍子,猶帶馨香溫暖。她一愣,這溫暖讓她覺得自己快凍僵了,看去,卻是今晚甚少說話的慕容七。
他穿一身潔白單衣,輕聲道:「慕容七不知懷素在想些什麼,只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大抵沒有什麼從一而終的想法,有的亦只是哪些是玩玩而已,哪些可以摯愛守護。」
「我……早逝的爹爹對我娘親就是。」
「我亦會。」一直沒有答話的謝生突然回了她。
慕容七卻淡淡一笑,「懷素莫怪慕容七直言,那是他們沒有這個能力罷了。」
素珍心頭一跳,又看向緊緊咬牙的謝生。
慕容七笑道:「好了,我六哥明日事情諸多,也是時候該回家了。懷素還是聽你木大哥一言,往下一站可好?」
謝生和莫愁見狀告辭。這時,有數個桂香樓的姑娘奔出,偷偷掖掖地將幾個小繡包塞給莫愁。眾人明白,必是些許救濟銀兩。
莫愁含淚拜謝,最後看向懷素,「君不女昌.妓亦是有情,若有再會之日,我和謝郎會告訴公子今日問題的答案。」
「那須得五六十年後方好。」素珍拉拉身上袍子,吸吸凍出的鼻水。
「為什麼?」
「因為,那時他已經老得動不了了。」
莫愁一怔,微微冷笑道:「好,那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她與謝生再拜眾人離去,再不理會素珍。素珍卻猶自在她背後低低嘀咕:「莫忘了杜十娘當日沉盡百寶箱中至寶。」
她這模樣看上去有幾分痴意。
阿顧看幾名男子目光依舊沉穩,卻已各自別過頭,心下嘆了口氣,明白大局也許已定。
她一提,慕容九一提,木三一提,李兆廷一提,慕容七一提,這懷素卻……
「懷素,我們也走吧。」
最終,是木三再一句,方將素珍神智拉回。
素珍向他吐吐舌,乖乖蹭回慕容六身邊,討好地將頭湊過去。
慕容六輕笑一聲,眼中再無先前興致,似被她倒了胃口,再不看她,走上前與木三同行,「為對魏國表示禮敬,先皇曾下旨,魏國商隊每年來周,可不必入朝拜見國君。為此,我等竟還不知這次換了新領隊。木兄如何看待方才那領隊的身份?此次糧油價格,木兄認為魏國會提高多少?」
「木三一直等六少發問,如今終讓木某有了效勞之機,木三大幸。」木三看著慕容六,目中光芒如炬。
慕容六卻道:「好個『一直』,慕容六見識尚淺,教木兄和李兄見笑了。」
李兆廷道:「六少過謙了。方才阿顧姑娘壞那領隊之事,那領隊本要發難,隊中老人卻認得木兄,告訴領隊木兄身份,他有所忌憚,方才沒有當場為難。六少立下推斷出那領隊非往日領隊,且必定是魏國皇族,此行將令糧油漲價。」
慕容六一睞李兆廷,「木兄所交,才是能人。在下從沒說那領隊乃魏國皇族,公子卻已看出其身份。公子可是淮縣李兆廷?」
李兆廷低頭,「六少謬讚,正是區區不才。」
慕容九皺眉,「你們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什麼皇族?什麼提價?」
慕容七一笑,接口,「原來如此。聞君一席話,令慕容七茅塞頓開。若是舊人,不必老人提點,便知木兄身份。舊領隊素以公道著稱,今年突然被換,如六哥推測,怕是要提價了。提價乃大事,皇族豈能不親自派人過來商議?這收入可有一大截落進他們袋中呀。」
「木某早年遊學各國,對各國宗室總算有些了解。若木某沒猜錯,這領隊實是大魏鎮南王世子裴奉機,是名狠角。本來,皇族到此,應由戶、吏二部迎接款待,如今看來,他並未知會我大周官員,今晚更是一擲千金,先行造勢,到時提價必定殺戶部一個措手不及。也虧得阿顧方才出去壓他一壓。」
阿顧搖頭,「不敢居功。」
便在這時,一騎駿馬急馳而至,騎者急躍下馬,跪到慕容六身下,稟道:「府中有事,請主子速回。」
背後,素珍驚出半身虛汗。
慕容六要走了,他還沒答應幫忙。明日,便是殿試之期。
怎麼辦?
除非……能跟他回家,好好和他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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